官兵将他们团团围住。
祝愉已经不用担心乔妙依认出她,再把事情闹大了。因为商褚就在眼前,旁边都是他的人,他会第一时间摆平,但会用什么法子……
商褚从不心慈手软,更不会怜香惜玉,他雷霆手段,习惯斩草除根。此刻正有个被歹徒挟持意外殒命的好借口,乔妙依就算现在死了,也有人顶罪。
她居然担心起了乔妙依。
祝愉暗暗掐了掐她。
可在乔妙依眼里,她这是在央求,央求自己不要揭发她。
“乔二姑娘怎么不说话。”
瑞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乔妙依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早就从父兄口中听闻,瑞王殿下手段暴戾,落在他手里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经过他手的凶犯就没有全乎的。
祝愉如果落在他手里……
“我、不认识她。”乔妙依咽了口唾沫。
“不认识?”商褚目带审视,“既然不认识,乔二姑娘为何要抱着她不撒手,甚至身边婢女还打了一架。”
乔妙依忙不迭松开她,踉踉跄跄站起来,“我不认识她!我就是太害怕才、才抱她的。”
她目光躲闪,“打架是因为……因为、因为我看不惯她!她好好一个姑娘,有手有脚的,竟然给人当外室!”
祝愉愣住。
像是回到了从前的针锋相对,乔妙依终于找到了奚落她的机会,所以越说越起劲。
“她是那个什么、王……员外!对,王员外的外室!恰好我还真在府里见过一个京郊的王员外,那人膀大腰圆,脖子上长痦子,满脸油腻,丑得不堪入目就算了。还投机取巧,欺压良善,压根就不是好人!”
乔妙依越来越有底气,“瑞王殿下,您说是不是?一个姑娘得有多自甘下贱,才会给人当外室,还是委身那样不堪的人!”
商褚沉默未言,身旁的修诀挠了挠头。
“要我说……”乔妙依冷哼,“她爹娘、还有她哥哥的在天之灵要是知道她这么不要脸,肯定也会羞耻!也会觉得她恶心!”
“你够了!”
祝愉捏紧拳头,用力到指骨发白,肩膀微微颤抖。
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因为难堪。
乔妙依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立马反击,“你吼什么?你有脸做还怕别人说吗?我要是你,还不如死了干净!”
“够了。”商褚不怒自威。
乔妙依霎时噤声,抿了抿嘴。
“修诀,送乔二姑娘回尚书府。”
“是。”
修诀上前将人领走,乔妙依老实了许多,虽然一步三回头,但也没再停留。
祝愉从地上爬起来,她不知现在的自己在商褚眼里是何模样,但在她在自己心里已经狼狈不堪。
官兵回撤,商褚亦转身离开。没留一句话,更没有伸手扶她。
就好像,他们真的是陌生人一样。
*
刑部,修诀快马回来,在门口见到修妄,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笑意难掩。
“我跟你说,今天王爷的心情肯定不大好。”
修妄留守在办别的事情,并未参与抓捕,自然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轻哼道:“一个小小凶犯你都抓不回来,中途让那么多无辜的人受伤,最后还得王爷亲自出马。知道自己手下这样无能,王爷当然心情不好。”
“我要不是遇上……”修诀信誓旦旦,“我肯定能抓回来!”
修妄挑了挑眉,“打什么哑谜,遇上什么了?”
“夫人!”
一想到此事修诀便笑容灿烂,手里比划着,“咱们王爷这么玉树临风,满京城都寻不出哪个比王爷更俊俏的。结果,落在那乔二姑娘嘴里,竟是膀大腰圆、丑陋不堪。当时我在旁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修妄一头雾水,“不是说夫人吗?怎么又乔二姑娘?”
“你听我慢慢说……”
两人说了一路,要进刑部正堂时,迎面撞上了从里面出来的殷舟。
殷舟是暗卫,一般不露脸,大大方方出现人前就只有一种可能。
“要去夫人那?”修诀顺嘴问道。
殷舟朝屋里边努了努嘴,“还差两个没抓回来,胜利在望,马上就能放假了。你们继续努力,我得去替王爷哄夫人了。”
殷舟一边说一边从两人之间穿过,还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像是鼓励。
“羡慕啊。”修诀摇着头感叹。
修妄嗤笑,“等你再成熟一点你就会知道,哄女人和抓犯人,还是抓犯人容易。”
“是吗?”修诀将信将疑。
两人一进正堂便立刻收敛,严肃起来。
商褚坐在案桌后,背靠太师椅,手里拿着卷宗翻阅。
“王爷。”修诀站得笔直,“属下已将乔二姑娘安全送回,户部尚书不在,但他家大公子说,改日会登门道谢。”
商褚点了点头。
“王爷,刚刚陛下那边的人又来请了。”修妄无声叹了口气,“说今日陛下等您用晚膳,您不去,陛下就一直等。”
商褚放下卷宗,指尖敲打在桌面,“剩那两个有消息吗?”
“昨晚那家伙受不了自己喂鱼,半夜就供出了线索。”修妄边说边将卷轴呈上,“属下顺着线索查了一日,已经有了八成把握,但最后两处地方拿不准,还请王爷定夺。”
商褚接过他的手书,上面修妄的字迹龙飞凤舞,但推断明晰,一目了然。最后两个逃犯的藏匿地点,他纠结在城北胭脂铺和城西善堂。
“城北。”商褚肯定道。
修诀眼前一亮,“属下这就去戴罪立功!”
商褚一点头,他就一溜烟似的跑了。
“你留在刑部接应修诀,我进宫一趟。”
“那王爷今晚是在宫中过夜,还是……”修妄拖长了尾音。
商褚放下卷轴的动作顿了顿。
修妄曾在两年前一个风雪夜充当过主子的车夫,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见证某个谋逆案重犯成为自家夫人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知道那日瑞王车驾出现在祝家附近,不是巧合,是人为的局外人。
“属下听修诀说,今日夫人受了莫大的惊吓和委屈。王爷若不亲自回一趟仙茵小筑,凭殷舟,恐怕很难安抚夫人。”
商褚若有所思,“无妨,先办要紧事,我今晚会回刑部。”
“是。”
*
入夜,仙茵小筑,宁静又美丽,是少有人知道的瑞王私宅。
祝愉坐在屋内的秋千上,面朝鲜花盛开的庭院。刚刚沐浴过,她身穿茶白裙衫没过赤足,裸露着白天摔在街上而擦伤的小臂。
她眸光呆滞,看着外面花婢忙忙碌碌,搬运、修剪、浇水……
“嘶!”她吃疼地缩回手,倒吸一口凉气。
给她上药的知春只好再小心一些,“夫人您得忍忍,虽说只是擦伤,但您素来养得娇贵。万一留了疤,王爷可饶不了我们。”
回了仙茵小筑,左右都是自己人,便可大大方方称王爷了。
知夏站在祝愉身后,手持布巾,给她擦着湿漉漉的长发,“王爷今晚会过来吗?”
“来了!”
三人闻声齐齐往门口看去,原本守在院中的知秋前来通传,“殷舟来了!”
大失所望。
知夏撅了撅嘴,大声朝门口吩咐,“搬屏风来!”
殷舟有备而来,隔着屏风,声音明朗。
“王爷知夫人今日受了惊吓,特意让属下送来安神的荼罗香。这是今年粟疆的贡品,除了夫人您这,就只有陛下和太后那里有了。”
“还有今日夫人没吃成的桂花酥酪,王爷也让属下买来了。听说桂花酥酪配上珍馐楼的荷花酥更美味,属下便自作主张,一并买来了。”
“前阵子夫人说珍珠首饰漂亮,王爷便派人去了沿海一带,挑了最上乘的珍珠,给夫人打了一整套头面。今日属下也带来了,还请夫人过目。”
祝愉赤足点地,荡起秋千。
知春从屏风后将珍珠头面接过,在烛台边呈上,供祝愉观赏。
“夫人可还喜欢?”殷舟问道。
祝愉淡淡扫了一眼,确实是很精致漂亮的一套头面。镶嵌的每一颗珍珠在烛火下,都好像会发光一般。
“我很喜欢,你回去复命吧。”
殷舟没从她的语调中听出丝毫欣喜,但已无计可施,“属下告退。”
他一走,知春捧着珍珠道:“王爷待夫人真好,随口一句话都记得,还这般用心!”
祝愉坐在秋千上摇摇晃晃,并不搭话。
反倒是知夏轻嗤一声,“我说知春姐姐,你也太没见过世面了。咱们王爷是什么人?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这还不值一提?”知春不可置信。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祝愉一眼,见其不为所动,更是不解。
当真是她太没见过世面了吗?
整个仙茵小筑,没有人知道夫人的来历。从王爷连妾侍名分都不给的事实来看,大家默认祝愉出身上不了台面。
“不说东西怎么样,重要的是心意啊!”知春不死心道,“重要的是王爷有这份心!”
知夏闷哼,“王爷若是有心,就该亲自来。”
“王爷只是忙得抽不开身!”
知夏也瞥了一眼祝愉,见她跟没事人一样,说话也就愈发大胆,“王爷本就在场,还用抽什么身,当时就应该站出来给夫人撑腰啊!”
知春欲言又止,再次偷看祝愉。
祝愉终于有了反应,“想说什么就说。”
她将脑袋靠在秋千绳上,半睁着眼,难掩疲惫。
知春忍不住嘀咕:“有外人在,王爷自然什么都不能做。若是让人知道王爷……养外室,定会在朝上被参,名声还要不要了……”
知夏左右张望,见没有旁人,直白道:“恕我斗胆,咱们王爷本来就没啥名声,被御史台参的还少吗?何况养个女人这么点小事,只要给个名分,哪怕是最低贱的通房丫头,也就没理由被指摘了呀!”
“他不这样做,除了他自己不愿意,没别的解释。”
祝愉眼皮沉重,似乎要睡着了。
知夏喋喋不休,“夫人您也别怪奴婢说话难听,奴婢也是为了您好,早些认清现实,总比来日当头棒喝的好。毕竟咱们早晚都会有真的女主子,男人又多是新欢胜旧爱。到时候,比起咱们当奴婢的,恐怕您的处境更艰难……”
祝愉闭上了眼睛。
知春眼神示意知夏,后者自顾自说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祝愉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声音盘踞脑海。
最终只剩一句——
“她爹娘、还有她哥哥的在天之灵要是知道她这么不要脸,肯定也会羞耻!也会觉得她恶心!”
她如坠深渊,失重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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