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霄失魂落魄地回到武馆后,居然连跑镖都没心思了,这两日就只在房内呆坐着。
沈婳伊以为她遭遇了什么大事,向她询问的时候,赤红霄却无心回话,一切的始末还是她听李家兄妹说的。
赤红霄见沈婳伊满脸忧色,只恍神地问她道:
“婳伊,你已经打算要投奔林氏了吗?”
“什么,什么投奔林氏?”
“我碰见了当年我们在兴济的旧相识,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你已经打算投奔林氏了,说之后我们早晚会是一伙人,就来提前示好和我打个招呼。”
沈婳伊突然间无言以对,赤红霄乘胜追击地问她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婳伊。”
沈婳伊沉重地叹下口气:
“有一阵时日了,红霄。我之所以没立刻告诉你,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既不想让你担心,心里其实也不愿意投奔林氏。我也想当这一切没发生一样地继续过日子,所以才……”
“可是这瞒不住的,婳伊。你之前自己也说过,该来的事情是躲不掉的,不如心无忧惧,走一步算一步。你既有了这觉悟,那又怎会在这事上糊涂犹豫呢,你怎么还瞒着我……”
“对不起,你能等我仔细琢磨好这一切的缘由后,再告诉你吗。”
沈婳伊出于心中的忧虑和谨慎,始终不敢急着把有关林氏的事情全盘托出。
好在赤红霄在见到陆怀刃和张三浩后,亦陷入了属于自己的烦闷,并不急着让她把一切说出来。
沈婳伊寻了可商讨喘息的时机,随意扯了个由头就离开了卧房。她心里实在拿不定主意,万般纠葛下只能去找碧纹。
碧纹毕竟是她的姐妹,既和赤红霄的身份不同,也会尽心帮她出主意。
碧纹在得知了她在萧国与安晓生交谈的事后,一开口便选择同她站在了一处,让沈婳伊摇摆不定的心神转瞬安定了下来:
“这事儿确实不能提前告诉红霄姑娘。”
碧纹满脸正经地同沈婳伊说道:
“若一切真如小姐你所说,那林氏给你许婚的事,还是莫要先告诉红霄姑娘。好端端的,谁能受得了自家夫人被人夺去指配给他人,就算红霄姑娘是个女人,也一样忍不了啊……”
“说出去除了让她不安惶恐外,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自打你们成亲后我便看出来了,红霄姑娘全心全眼地在乎着小姐你,你若出了什么事,她如何受得了……”
碧纹在说完自己的主意后,拉过沈婳伊的手感慨不已,越说还越发伤神起来:
“小姐,当初在船上发生那样的事,你回来后总该同我说的呀。
我就说你这阵子怎么会被消磨成这样。你既拿我当姐妹,为何出事的时候你也不和我说……这回若非红霄姑娘问起,你是不是还要瞒着我……”
沈婳伊见她难过,心里不免又升起了一重歉意:“我……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我自己也没想好该如何说,要怎么面对……”
“你别道歉,小姐。”碧纹擦干了脸上泪水,“该为此道歉的不是你,再如何也轮不上你说抱歉。”
“我碧纹此生最见不得的,就是你为错不在你的事上道歉,说这其中有自己的责任。我不需要我的小妹这样,也不想我的小妹这样活着。”
碧纹端出了姐姐的架势,方才的伤神湿漉漉地还留在她的眼眶中,但她看向她的眼里,却多了重更为明媚的温柔与坚定:
“小姐,你不要委屈自己。你以往是最会为自己谋主意的人,怎么在这事上反而遮掩起来。
红霄姑娘这阵子对你做过火时,你不该忍着呀。你甚至连对我都瞒着,你我之间有什么秘密是不能提的。”
“红霄她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你因此怪她,何况好好之前已经说过她一回了……”
碧纹对她这说辞面露惊异之色,差点以为眼前坐着的不是她所熟悉的沈婳伊:
“小姐,我之前怎不知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你俩谈情说爱,蠢的可不止有红霄姑娘,就连你也……”
“可再如何,你也不能苦了自己。你这回怎么忍住不说了,当年就是只遭一点罪,都没见你忍过……”碧纹话至于此,也不好再说下去。
沈婳伊见她满脸踌躇、藏话不言,出于姐妹之间的那点默契,隐约也猜出了她指的当年究竟是何时。
沈婳伊沉默了片刻,毫无隐瞒地说明了自己的心里话:
“可是碧纹,我爱红霄。你们见我柔弱,就总是想当然地只看见红霄她如何以宠爱妻子的方式用心待我。但却忽略了,我沈婳伊一样会怜爱且在乎我的妻子……”
“我的妻子,她一时恐惧、一时迷茫,她出于这些在无意中伤害到我时,我不会选择苛责我的妻子。我只是感慨自己没有滔天的本领,无法抚平我妻子的伤悲,也做不到让她安心……”
“我若为夫,至于这步,已足够让世人笑我无用了。
只奈何我是女人,还是个体弱娇小的女人,所以你们不会对我有期待,也不会在意我其实并非是那种只等人怜爱的小女子,我心中亦有我所寻的道义与天地……”
碧纹听她说了这一大长串的自白,心中的悲喜顷刻间交织成了无处安放的无奈,让她止不住哀哭起来:
“你是有道义和天地想寻了,你是有主意要打算了。你什么都能猜到,那怎么猜不到我心里只把你当我的小妹。
我才不对小妹有乱七八糟的指望,我只想我小妹能开开心心的,有人疼有人爱,不用再吃苦,此生有靠山……”
沈婳伊话音温柔地打断了她:
“你不要再这样想了,这天底下哪儿来的靠山呢。你难道以为林氏会是什么好东西吗,你以为他真能给我们什么靠山吗?
他不过是看我们可欺,好拿我们当棋子。我们顺从听话,掏空了自己的一切,他才会顺带赏我们点不足挂齿的好处……”
沈婳伊见她仍旧哭个不停,只能耐住性子不断地柔声安抚她:
“何况你也不看看他们打算做的是什么事,那可是造反呐……谁知道他们有几成胜算?如若他们败了,我们都会被他们牵连而死……”
碧纹听见那个沉重的“死”字,顿时也清醒了许多:“那小姐,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把乐坊司和晋绝帮的事情都打点好。之前我还能徐徐图之,但现在我等不了了。就算我在时无法赎出所有的人,我也要把余下的事先安排下去,让别人来接替。
这是我眼下最要紧的事,我想先做完这些,再考虑别的。”
不论身在何种境地,沈婳伊一直都清晰地明了自己想做的事,以及自己当下能做的事。心中分明地知晓这些,才能让自己在变化万千的局势中定稳心神,再不迷茫。
“师父当年曾救助过我们母女,这是我对她许下的承诺。一诺当有千金之重……”
“一诺千金,小姐既能这般信守承诺,那能不能与我一诺?”
碧纹收敛了自己多余的杂念。她见沈婳伊的眼睛早已默许,郑重地同她交代道:
“我希望小姐,不论何时都别忘记要对自己好,你要让自己好好活下去。不论到了何种境地,小姐都不要放弃自己,不要轻飘飘地选择走了,求你……”
她说着说着又要抽泣起来。沈婳伊想起当年自己曾打算在树上挂一根绳索任意了结自己的旧事,就猜到碧纹指的是这个。
尽力地活着本是难事,尤其是事与愿违、人至困境的时刻,活下去反成了最费力的事、最痛苦的事。
这个承诺真要许下真算重若千金。原来人打算死的那刻才叫轻如鸿毛,决意活着的时候总重如泰山,压在身上。
“好,我答应你,我尽力。”她最终还是选择与给她这份承诺。
“别轻易走了,别让我见不着你,别让我知道这世上再不会有沈婳伊了……”
碧纹不自觉间早泣不成声,哭了半晌才有精力继续说话:
“写书人都说只要笔杆在手,什么故事都能由自己做主。
我若真能有执笔改天命的能耐就好了,我要写沈婳伊这辈子都开开心心的,没有人伤害她、没有人欺侮她,永远都有人疼她,她永远都化险为夷……”
“你已经在这样写了不是吗,碧纹姐姐。”沈婳伊在动容中拥抱住了她。
“就算有再多人骂你写的故事是假大空的无用之物,骂你写的不对,可我永远知道,你把姐姐对妹妹的所有美好祝愿都融在故事里了……”
“但故事里的要都能成真就好了……”她挨在她怀中幽幽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沈婳伊没再回话,许是不忍在此刻薄情地点明这些皆是空和假,也不忍直言她的这份祝愿并非所有的女娘都想要。
但不论如何,衷心的祝愿总比恶毒的诅咒要好,她终究是挂心她的。沈婳伊做下了决定,连着对赤红霄的说辞都想好了。
走一步看一步,前路不明时,未知的每一步她都该谨慎,都要有万全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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