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雪萤便折返回来,垂着脑袋进了门,一张小脸煞白,分不清是被冻的还是吓的。
见她空着手回来,南宫玥问道:“东西呢?”
雪萤缓缓抬头,还未开口,身后又出现了一道身影。
“蒋副将?”
南宫玥暗自嘀咕:他来作甚?
蒋翼跨门而入,对着南宫玥行了一礼,腰间长剑随着他的动作轻晃,剑鞘与铠甲相碰,发出沉闷的铮鸣。
“夫人,将军说了,您有任何需要可差遣我等去办,不必劳烦雪萤姑娘。”
他的手虚按在剑柄上,南宫玥这才发现他今日竟然佩剑入府,连同外头都多了几个巡逻的侍卫。
好你个百里聿风,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有必要这么大阵仗吗?
南宫玥看了一眼雪萤,而后道:“蒋副将有所不知,我让雪萤去取的东西放在陪嫁箱子里,你们恐怕找不到。”
蒋翼闻言从胸前暗衽中取出一册礼单,一丝不苟地递到她面前:“夫人的嫁妆已全数清点归入府中库房,这是陪嫁单子,夫人只需开口,卑职自会按着单子去找。”
“噗嗤”一声,南宫玥隐隐听见了心口被人扎了一刀的声音。
百里聿风这是怕她故技重施,索性将她的后路给断了,太奸诈了。
蒋翼见她迟迟不接过单子,唤了一声:“夫人?”
南宫玥回过神来,脸上扯起一抹假笑:“不必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不劳烦蒋副将了。”
这下真是走投无路了。
蒋翼闻言收回了礼单,又道:“将军还有话让我带给夫人。”
“又怎么了?”南宫玥已经逐渐放弃挣扎,语气里透着淡淡的绝望。
“将军说……”蒋翼忽的挺起了胸膛,神情严肃,沉着嗓音道:“告诉她,别再耍花招,本将军的耐心是有限的。”
“……”
南宫玥额角抽搐道:“你为什么要学他的语气?”
“因为将军让我原话转达,他说了……”蒋翼刚恢复原来的神态,立马又装了起来,凛声道,“非此,不能震慑。”
这下南宫玥主仆二人都傻眼了。
想不到百里聿风人没出现,两句话就将她杀了个片甲不留。
南宫玥顿时蔫了,无力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蒋翼颔首道:“是。”随即退至门口,左手扶着剑柄站在廊下,一动不动。
南宫玥眨了眨眼,啥意思,他这是要守在丹房?
雪萤似乎看见了什么,拉了拉她的衣角道:“夫人,你看外面。”
闻言,南宫玥朝外走了几步,待看清眼前的场面,差点两眼一黑。
院中各处立着身穿甲胄的侍卫,各个腰配横刀,如铁铸般钉在每个角落。
这些人哪里是供她差遣用的,分明是来看着她的,百里聿风,你个黑心肝,至于做到这地步吗?
你非要这么逼我,看我不把你的将军府炸……炸出个……窟窿!
她越想越气,胸口剧烈起伏,眼前忽然一阵阵发黑。指尖虽扶住了廊柱,却止不住天旋地转——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雪萤和蒋翼惊慌扑来的身影。
“叮当”一声,钗环落地。
意识涣散前,她恍惚听见了某个侍卫的喊叫声:“快禀报将军,夫人晕倒了!”
书房内,芸窗半开,暖阳倾泻而入。
百里聿风临窗而立,正用棉布仔细擦拭着一柄寒芒凛冽的短刃,听见门外侍卫来报,手中动作蓦地一顿。
“又晕了?”
他眉心微蹙,光影将他风华无双的俊脸分割成明暗两面。
片刻后,他冷嗤一声,放下棉布,指下刀尖一转,刃口霎时绽出一线寒光,在阳光下迸出刺目的冷芒。
“你想玩,那本将军就陪你玩。”
云栖斋内,静闻落针。
南宫玥睫羽轻颤,意识如雾般聚拢,眼皮挣扎了几下方裂开一线。
她平躺着望向眼前不甚熟悉的房梁……
房梁?不对啊,床顶呢?纱帐呢?我这会不是应该躺在床榻上吗?
她指节动了动,身下的触感告诉她,没错啊,她就是躺在床榻上。
带着狐疑,南宫玥缓缓转头,一赫然大物映入眼帘——
丹炉?
“醒了?”
森凉的声线刮过耳膜,惊得她彻底清醒,腾地坐直了上半身。
啊……头好晕。
南宫玥抬手扶着额角,目光扫视了一圈屋内,这才确信,她躺在了丹房了。
只不过丹房了多了几样寝居里才有的物件。
天杀的,百里聿风竟然把罗汉塌搬到了丹房里。
她都晕倒了,难道还不配回自个儿床上休息吗?
百里聿风坐在榻前的梨花木凳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道:“夫人今日又是因为什么?”
南宫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有没有人性啊?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又装晕似的。
她都好几日没睡好觉了,一大早饿着肚子又被气了一顿,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南宫玥收回了视线,温吞道:“我饿了。”
百里聿风眉梢一挑,朝着外头的下人道:“愣着作甚?没听见夫人的话吗?”
门外的下人们这才活络起来,脚步匆匆离去,片刻后,几人又捧着数道膳食推门而入,动作轻缓地将其放置在桌上,又布了一套青瓷碗盏和玉箸,而后掩上了门退了出去。
南宫玥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看了看百里聿风,不可置信道:“在这吃?”
“不然呢?”
“你知不知道这屋里头烟灰很重啊?”
“知道。”百里聿风倏然起身,广袖一挥带起了一阵细灰,“本将军这不正要出去吗?”
“……”
你自个儿都受不了这里头的味道,还让我在这吃在这睡?
正腹诽着,百里聿风已经迤迤然走到门口,门轴轻响,冷风乍入。
他回头补了一句:“夫人还是快些吃吧,别耽误了正事。”
配上那一副淡然又欠揍的表情,瞬间激起南宫玥心里一股无名火。
“你……你……”南宫玥气得攥紧了双拳,半天憋不出一句狠话。
百里聿风唇角含笑,指尖轻扬,一张熟悉的素笺出现在她眼前。
南宫玥的气焰顿时消了一般。
可恶,被他拿捏住了。
百里聿风故作疑问道:“夫人要说什么?”
正所谓杀人诛心,这攻心之法他用得炉火纯青。
南宫玥吞了吞口水,低声道:“你……你出门怎么不多穿点?”
此话一出,她立马懊恼地闭了眼,眉心拧成麻花状低低掩在了锦被里。
满腔怒火化成一团棉花打了出去,南宫玥啊南宫玥,你一世英名全毁了。
百里聿风唇角渐扬,广袖下的指节抵在唇边,生生将笑意压成了一声轻咳。
见他走后,雪萤立马进了屋,轻手轻脚掩上了门,快步走到榻前,扶着主子坐到了桌边。
“夫人,你感觉好些了吗?”
南宫玥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道:“无妨,方才可能是太饿了,这才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说着,拾起瓷匙,轻舀了一口汤喝下,腹中暖意渐升,她才好受些。
雪萤仔细打量着主子的脸色,见那原本苍白的唇色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用玉箸往主子碗里夹了些菜,又往她见了底的汤碗里续了些热羹,说道:“夫人多吃些。”
南宫玥鼓着腮帮子频频点头,在丹房里用膳虽是委屈了些,但好在有美食的抚慰,心里的郁闷也得以消释一二。
盏中羹汤见了底,她搁下瓷匙,指尖在帕子上轻拭了拭。
雪萤在一旁迟疑开口道:“夫人,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事?”
雪萤道:“准确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南宫玥果断选择:“好消息。”
她今日已经被打击了好几次了,经不起坏消息的摧残。
只听雪萤道:“好消息便是,外面的侍卫都撤走了。”
“撤走了?”
南宫玥眉梢雀跃,脸上都浮起了笑意。
看来这次没白晕,总算唤醒了那个活阎王心底的最后一丝良善。
她松了口气,又问道:“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雪萤面露难色,唇线微动,南宫玥见状心底隐隐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不会吧?不会吧?
雪萤叹了口气:“将军亲自监守。”
轰的一声,南宫玥脑子里炸开一声惊雷,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将军这会就在外头呢。”
南宫玥猛地站起身,衣袖带翻了桌上的瓷盏都没发觉,她几步冲到门前,一把拉开雕花木门——
百里聿风斜倚在紫檀太师椅中,一袭墨色锦袍垂落椅边,玄色狐裘大氅松松披在肩上,衣摆处暗绣的云纹在阳光映照下若隐若现。他修长的手指轻扣书卷,眉目低垂,神色专注,整个人透着一股慵懒的矜贵之气。
身旁的黄花梨小几上,青瓷茶盏正袅袅腾着白雾,几碟精巧的点心摆在旁侧,俨然一副打算长坐于此的姿态。
似是察觉到了动静,他慢悠悠抬眼,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自今日起,本将军就守在此处,与夫人,共进退。”
南宫玥瞳孔骤缩,指尖死死扣住门框。
共你个大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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