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姜玉淑只是像个看戏的人,看着、听着许晋安在她面前深情而热烈的表演。
她感觉自己的内心,长久以来是一片枯死的树林,明明正当枝繁叶茂之时,可却死气沉沉,万象凋敝。
在成婚前,她和所有待字闺中的女子一般,对着自己的未来、夫君充满了想象。十四岁时,由梁国公府老太君做主,与时年二十二岁已经继任南平侯的薛寔胤定亲。
姜玉淑在很多场合很多人的口中听说过自己未来的夫君的样子。
他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举手投足皆是君子之仪,在京都有名的达官显贵公子圈中是独树一帜的清风明月;十四岁时便随父征战沙场,年少有为颇有智谋;后来为父报仇,大破北戎,生擒北戎王子,更是名噪满朝……
姜玉淑满心期待过,自己未来的丈夫应当与她志趣相投,心有灵犀,二人琴瑟和鸣,携手一生。
然而,十七岁过门之后,她理想的一切都生生被现实击碎,一地冰凉。
真正的南平侯,仅在成婚当日出现过,与她拜堂成亲,未入洞房,便匆匆而去。
对于家宅、妻子他似乎并不关心,没有任何兴趣。薛寔胤离京三年,从不修书与她,对她的世界也不置一词。姜玉淑每每听侯府管家通禀,皆是状似随口一句的附问夫人安,从来没有更多柔情的表现。
姜玉淑内心的失望可想而知。
后来,她终于厌倦了每日困守于侯府的一天一地,孤家寡人一般的生活,开始外出,时常关顾教坊勾栏解闷散心,可仍旧意兴阑珊,了无趣味。
就在这样的境况下,她遇到了许晋安。
这个年轻热情的书生,抱着他的目的,故意接近她,装作十分爱恋的模样,毫不避讳地大胆向她表白心迹。他总是想方设法地与她说话,搜集趣事逗她一笑,时常挖空心思做一些令她耳目一新的物件,赠与她。
许晋安成功地以一副好男人的面目,恰如其分地吻合了姜玉淑心里对自己丈夫、爱人才有的想象,他温柔而体贴,浪漫而深情。
就像枯木抽芽,锈铁磨新。
姜玉淑发现自己原本荒芜陈旧的世界,一点点被这个男人点亮。
他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希望。在某个时候起,她发现自己开始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这个丈夫之外的男人。
一切开始变得热烈起来。姜玉淑三不五时便会踏足红袖阁,他们频频私会。
嫁与南平侯之后的生活,唯一富足得多余的就是钱。姜玉淑比起那些表面风光,实则手头并不宽裕的权贵少妇不同,她能为他一掷千金。
在姜玉淑的暗中资助下,很快,许晋安的词本和剧目在各个教坊勾栏中变得炙手可热。加上许晋安确实本有一点才气,现在有了靠山,更是声名鹊起,事业得意。
他的确从姜玉淑这里得到了不少好处,可他并不满足。
在他的想法中,两个真正相爱的人,就应该抛下世俗门第、身份等等的差别,就如同话本牡丹亭里杜丽娘那一段放肆又热烈的爱,是灵与肉的结合。
但姜玉淑在这一方面从来避开,与他所想很是不一样。
姜玉淑始终是出身于传统礼教严明的门庭,梁国公府世代公卿,一直崇尚信奉孺家学说,老太君对她的教导更是秉持着传统世家女子应有的正统教育。
她拒绝了他任何近身、亲昵的举止,每次都神情不愉遏止。对于他明目张胆的想更进一步的想法,更是表示,她其实对于自己的现状感到迷茫和不安。
姜玉淑承认自己是喜欢这个男人的,面对这样一个各方面都与她理想伴侣无异的人,甚至想过要与他共老。
她想挣脱这一方困住她自由的婚姻,或者是与薛寔胤合离,然后再做打算。
许晋安对此感到失望,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等待。
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
许晋安原本住在教坊里,可某日回屋时,塞在他房门上的书信,上面严词警告和威胁之意让他开始觉得害怕。后来他外出时,更遇到了有人尾随的事。
直到后来,姜玉淑在和他会面时说起,已经有人知晓他们的事,许晋安当场就惊呆了。恐惧和死亡的威胁浮上他的脑中,这些高门显贵想要弄死他这样的人就如同捏死一只虫蚁一样轻松肆意,可以随时随地无声无息抹去一切。
随后,他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之中。
姜玉淑与他表明了想要逃离侯府或是合离的想法,更是令他不安。以她的家世,无论是娘家还是夫家,都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许晋安心里从没有真正考虑过这样的事,而事情的发展和姜玉淑的态度,并不是他想要的样子。
他没有办法,为了自保,只能暗中另找了个住所搬离教坊,而对于姜玉淑仍旧断断续续地保持着书信来往。
而教坊的生意和消息,则找了一个先前就对他示好的女子转送。
那女子对于他与姜玉淑的事一清二楚,又倾慕于他的才华,见他被逼吓得不敢出门,就更同情他现在的遭遇。
一来二去,两人很快就同住在了一起。
许晋安清楚自己与姜玉淑无法达成他理想的关系,可是又需要她的支持,为了钱,只是保持着信中一如既往的爱意。
然后,到了今日,已经多日不见的姜玉淑竟然突然地找到他的住所。当时他正与那叫芸儿的女人谈笑,听到有人敲门,芸儿去看,紧接着便传来了姜玉淑的声音。
姜玉淑听着女子故意的亲昵一声“六郎”,自是瞬间明白了,看见站在屋前呆愣地看着她的许晋安,眼中带着讥笑和讽刺,还有背叛的愤怒。登时,姜玉淑情绪激动地上前去,伸手毫不留情地对着许晋安的脸重重一挥。
她打了他。为这下贱和虚假的感情,姜玉淑心里只觉得恶心和憎恨。
一旁的女人见如此场景,顿时冲上前来欲与姜玉淑争斗,许晋安吓得连忙拉拽,试图分开两人。混乱中,女子抄起一只黑色的木匣子,狠狠地朝着姜玉淑的头砸去。
姜玉淑躲避不及,硬生生被砸出个口,整个人也随之当场倒在血泊里。
许晋安当时以为她活不成了,惊惧万分,和那女子仓皇逃跑,本打算趁着黄昏,待到商人走夫络绎出城之时,两人悄悄混迹在人堆中离开京城。
黄昏时,正当两人走街串巷,避开人群时候,他被人从后一棍子打晕过去,不知人事,等再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被塞进了一个黑乎乎的袋子中,不知道要被带去哪里。
先才突然听到了姜玉淑的名字,袋子里的他大惊感到不妙,不停挣扎,突然就被人放了出来。
许晋安认得姜玉淑的表哥姜元成。那个梁国公府的旁系公子,他虽是没见过面,从刚才他听到的对话就明白了七八分。
许晋安人像圆球一般从袋子里滚出来后,他一眼看到了正对自己前方,那个用冰冷的目光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年轻男子,心下清明,冷不丁打了个颤。
这就是南平侯薛寔胤,姜玉淑的丈夫,自己起先就是落到了他的手中。
许晋安依然是五花大绑地倒在堂中央地板上,但面色如土,整个人深深陷入到恐惧之中,不禁浑身筛糠一样地颤抖。
……
姜元成满脸吃惊和意外,脸色涨红,不再是平日里的斯文模样。
他做梦也想不到事情竟然这样,不但在截住表妹逃跑准备送回去的时候遇到了薛寔胤,薛寔胤手中,居然还带着那个和姜玉淑有着私情的书生。
他对上薛寔胤那双此刻闲适悠然却没有半点情绪的眼睛,心中顿时排山倒海似的反应过来。
侯府夫人失踪的消息,薛寔胤不但已经知道了,而且薛寔胤还更早的做出了反应,抓到了给自己戴绿帽的妻子的情夫。
姜元成终于明白了过来,之前那个在巷口给他塞纸条的小乞丐,指引他找到妹妹,这件事的幕后之人,应该就是薛寔胤早在暗中知晓妻子的行迹,而后故意透露消息让他找过来的。
姜玉淑也同样地恍然大悟。
薛寔胤早知她暗中与人有来往,明知她可能会背叛自己,故意装作一直在外征战漠不关心的样子,如今更是故意在她决定逃走的时候,玩起了猫抓耗子似的游戏。
可是为什么,姜玉淑实在不明白。
薛寔胤大可抓着许晋安和她闹到梁国公府去,他与自己完全没有任何感情,也不必为了什么而隐忍一个给自己带了绿帽的妻子。
姜玉淑和姜元成都沉默地在座椅上一动不动。
薛寔胤自顾喝完了一盏茶,一个手下进来上前行礼,薛寔胤点点头,道:“开始吧。”
“是”那人恭敬的回话完,转身朝着地上的许晋安走去。
紧接着,他手从腰间掏出一根长鞭,又粗又糙的绳子飞快地扬起落下,毫不留情地抽打在许晋安的身上、头上。眨眼间,许晋安的头脸就绽开了血花,浑身被抽出一道道破布口子,沾满血,模样惨不忍睹。
“玉淑……玉淑……救救我……”
许晋安捆绑着被抽打,犹如砧板上的鱼,无处可逃。
堵在嘴里的那块布被挣扎着吐了出来,许晋安痛苦地呻吟着,绝望的目光投向僵硬在一旁的姜玉淑身上。
“你是什么货色,我妹妹的名字岂是你能叫的!”姜元成闻声大怒,立刻站起上前抬起一脚,狠狠地踹在许晋安的头上。
许晋安惨叫了一声,鲜血涌动地从额头处汩汩流出。
但先前抽打的手下,没有薛寔胤的命令并没有罢手,手中力道一直用劲地抽打着许晋安。
……
姜玉淑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脸色惨白,手脚已经渗出了冷汗。这样惨烈暴虐的打人场景,她第一次见到。
许晋安已经蜷缩成一团,饶是如此也无法躲过密集如雨点一般的鞭子,像一条任人宰割的死狗。地面上沾染上了不少他的血迹,随着鞭子的快速闪动,有几滴血,甚至溅到了姜玉淑的裙角。
姜玉淑浑身颤抖,抬眼看了一眼正坐在堂上的薛寔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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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鞭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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