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在四方客栈,曲芙蓉老老实实待在屋里静养,也不出门乱跑,只看书解闷。
又住了五日,眼瞅着自己,脸也圆了,面也红润了,曲芙蓉自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要求出门。
苏莫寒找来大夫,为她把脉确认之后,终于同意她走出房门了。
曲芙蓉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兑现承诺,带苏莫寒去嵛阳县城最大的酒楼,请他吃正宗的嵛阳菜,同时也犒劳一下大姜老钱及苏全这些人。
跟苏莫寒说好的,这次她付账。
从清风山庄临走时,胡有粮给了她一份盘缠,再三保证银子是干净的,是这两个月山庄的收入,她作为七庄主,应得的分成。
考虑良久,她还是接了。
老货郎因她而受伤,好几个月没有收入,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他。
她预备刨去路上的花费,余下的留给老货郎养家。
苏全苏木大姜他们,听到要去大酒楼,高兴得不得了。
这些时日,曲芙蓉不出门,苏莫寒也守在客栈里不出去,他们就只能跟着待在客栈里,正憋得难受。
这下好了,又能出门逛县城,又能去吃大酒楼。
――
嵛阳大酒楼坐落在县城最繁华的中心大街上,离四方客栈隔着两条街。
苏莫寒担心曲芙蓉受累,要她乘车前往。
曲芙蓉坚决拒绝。
在屋里闷了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有个出门的机会,她可不想又闷在狭小的马车车厢里。
溜达着走路多好,还能瞧瞧县城的街景。
上一次来县城,已经是去年的事儿了。
于是,除了老货郎腿脚不便,乘着马车前往,余下众人皆步行。
当然啦,苏全苏木他们还是比较识趣的。
苏莫寒和曲芙蓉并肩走在前头,他们远远地跟在后头。
嵛阳县城坐落在嵛山东南、清水河西,处在嵛山与清水河中间的河谷地带。
嵛阳县里多丘岭,县城所处位置倒是地势平坦,城南有一条小河穿城而过。小城不大,风光倒是秀丽。
县城还是老样子,古旧的房屋,古朴的人。
没有澄州城那样的人声鼎沸,自有它独有的繁华热闹。
曲芙蓉一边默默走着,一边想起去年正月,全家人一起逛县城的情景。
那时走在她身边的人,如今爹娘与她天人永隔,竟不知遗骸在何处;
哥哥曲荷举在不在人世都不得知;
就连姐姐也改换了名姓,从曲雁荷变成了苏微寒。
真是物是人非!
她心中暗暗叹着气,停下脚步,立在一栋古老的房屋前。
这房子门楣上挂着“长学书院”的匾额。
曲芙蓉记得,那会儿全家人经过这里,她爹曲其琛跟曲荷举说,等明年就让曲荷举来长学书院读书。
那时,曲芙蓉还问,她也想来书院读书,书院收不收女学生啊?
那时的明年,已经变成了今年。
书院还在,要读书的曲荷举,人却不知流落何方。
苏莫寒见曲芙蓉停下脚步打量书院,便问道:“芙蓉,为何停住不走了,你也想进书院读书吗?”
曲芙蓉脸上泛起一抹苦笑,“我想进书院有何用?没听说人家书院收女学生。”
“那是,好像大多数书院都不收女学生,也就有的家学私塾,收自家的女孩子认几个字。”
曲芙蓉说道:
“相传这长学书院已有上千年了,听说最早是由一位姓郑的大学问家,客居此处创办的。
“这郑大家一代大儒,遍注群经,著书等身,从学者众。我要是早生个一千年又托生为男儿身的话,是不是也可以拜入他门下?”
苏莫寒被曲芙蓉这奇怪的念头难住了,想了半天才接话道:
“这……你要是早生一千年,是不是就不是你了?也不会认识我了?”
曲芙蓉笑了:“你说得对,是这个理。算了,不看了,走吧。”
刚走两走,她又想起,“苏公子,你知道吗?据说因为郑大家喜欢车前草,所以车前草又称‘郑君草’。”
苏莫寒道:“这我不知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又是‘博学’的周远志告诉你的?”
曲芙蓉听苏莫寒特意把“博学”二字咬字很重,还略微有一丝丝嘲弄。
心里暗笑,人家周远志也不知哪里得罪他了,无缘无故地又跟着吃瓜落儿,相距遥远的,不知他耳朵有没有发烧?
忙辩解道:“不是,我们当地传说的。”
――
两人走到中心大街上,老远见许多人在一家店铺门前排队。
店铺的门前,挑着个幌子,上书着一个大大的“粮”字。
曲芙蓉道:“我听四方客栈的老板娘说,由于去年秋天雨大,庄稼欠收,今年麦收时节又遇到夏蝗灾害,老百姓家中都缺粮。
“市面上的粮食更是金贵得很,价格都翻了几倍。这时候,谁家有粮,可真能发大财。
“像上次咱们遇到的抢粮行径,听说嵛阳县城周边也有过。都是趁着粮农往乡里送缴税粮时,半路截取。
“由于此时还算不得官粮,就算粮农报了案,乡吏或是不太重视,或是斥他们故意说谎延缴,大都不了了之,粮农只能自认倒霉。
“粮农们只好结伴凑堆,人多壮胆,照样没用,依旧被抢。你记不记得在伏牛岭,他们人再多也抵不过抢粮的悍匪?”
苏莫寒气愤地说道:“我当然记得,就是在那里,那悍匪头子害得你伤成这样。我要是捉住他,恨不得零碎了他。
“话说回来,难不成这些抢粮的是同一伙人?不知同这粮铺有没有勾连?”
曲芙蓉思忖道:“应该不会吧。这粮铺开在大街面上,还真能有胆量跟抢匪暗中勾连吗?难道不怕人瞧出端倪去官府举报?
“人家这粮铺老板,说不定就是目光长远、生财有道,之前囤的粮食。”
苏莫寒点头称是:“这……你说的也对,无凭无据的,不能胡乱猜疑人。咱们过去瞧瞧热闹去。”
走近些,见到粮铺挂的牌匾叫作“曲记粮铺”。
苏莫寒说:“这还是你本家开的,你不会还认识吧?”
曲芙蓉笑道:“同姓的多着呢,我可不认识开粮铺的阔绰本家。”
曲芙蓉正说着,忽然听到苏莫寒对着路旁匆忙走过的俩人喊道:“刘铭、张弛,你们俩为何在此地?”
她抬头瞧见两个精干的壮年人,听到苏莫寒的喊声,急忙过来,将苏莫寒拉到一旁无人处。
其中一人说道:“二公子,想不到在此处碰到你们。少将军派我和刘铭追查伏牛岭抢粮的马匪。有人说他们曾在嵛阳县城出现过,我们便来县城打探。你们出门可千万小心,莫要同他打照面。”
曲芙蓉听他如此说,知晓他是张弛,便过来对他一礼。
“谢过张将军,小女子这命全赖张将军救下的,小女子感激莫名,无以为报,请受我一礼。”
其实张弛只是什长,她也闹不清军中称呼,只往大处敬称。
张弛忙道:“不敢当,曲姑娘不必客气。如今看来,曲姑娘已经痊愈了,张弛也就放心了。要说还是曲姑娘福大命大,张弛不过雕虫小技而已。
“都说三分治,七分养,还是曲姑娘养护得好,怕也是我们二公子照护得到位吧。”
张弛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苏莫寒。
曲芙蓉受伤昏迷时,苏莫寒那焦急紧张的样子,旁人没瞧见,他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苏莫寒笑道:“你们二人说话,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刘铭、张弛齐声大笑。
曲芙蓉不好意思地退到一旁,听到苏莫寒又同他俩问起苏传凯的情况,如今在何处,云云。
曲芙蓉闲着无事,四处撒目观看,瞧见一个精瘦的矮个男人从曲记粮铺中走出来,穿过排队的人群,往大街上走去。
曲芙蓉只觉得这背影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不由得跟着他往前走去。
只见这人沿着中心大街走了一段路,进了路旁一家茶楼。
茶楼的伙计扬声招呼:“来了,曲掌柜,您的富字茶室早就给您备好了,请上楼。”
这人边上楼边说道:“老规矩,三炮台。”
曲芙蓉听了这声音,一个激灵,猛然记起这人应是二爷曲厚泽家的管家曲忠。
怪不道那粮铺叫“曲记粮铺”。
以前她只听人说,曲厚泽在县城有好几家铺子,也未细打听都有甚么,更不知晓还有粮铺。
她这里一愣神,曲忠已经上了楼。
不知为何,她心中忽起了探究的念头,想跟上去瞧瞧。
另外,她记起老货郎说的话。
据曲厚泽家丫鬟所说,她回家当日,曲厚泽曾有心雪中送炭要帮她。
她想拜托曲忠向曲厚泽问个好,同时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她父母亲的下落。
茶楼伙计拦住了曲芙蓉,说是楼上皆是雅间,若非预先定的不得上去。
曲芙蓉灵机一动,说道:“我是曲记粮铺的,粮铺有急事来找曲掌柜问个主意。之前曲掌柜定的是富字茶室。”
茶楼伙计见她说得无误,便让开身,容她上楼。
曲芙蓉上得楼来,寻到富字茶室,抬起手来刚要敲门,听到里面传来曲忠怒气冲冲的声音,抬起来的手便停了下来。
“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连几个路人都摆不平,你还能干点甚么事儿?!二爷发火了,让你小心着点,不可再有下一次。若是再有如此马失前蹄的事儿,别怪二爷翻脸不认人!”
曲忠人不高,声音却挺高,曲芙蓉听得很清楚。
“是,是。”
另一人诚惶诚恐地低声应了一声,听起来也是个男人的声音。
曲芙蓉乍一听,觉得这人的声音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可是,他声音很低,又只说了一个单字,她一时分辨不出来。
她正等着茶室里面的男人再说话,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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