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芙蓉正立在屋顶上思考，如何带着苏莫寒平安地从屋顶下到地面，却听到地面上传来一声怒吼：“这是谁家的娃娃？怎么跑到屋顶上了？快给我下来。”
曲芙蓉低头瞧过去，瞧见地上立着一位白胡子老爷爷，正两手叉腰，怒气冲天地仰头瞪着她。
曲芙蓉对这位出现在自己家里，冲着自己嚷嚷的老者并不认识，听到他对着自己嚷嚷，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不好意思，连忙应道：“是是是，我马上下来。”
就听这位老者气哼哼地接着说道：“真是胡闹，你们这一上去，将我头晌刚苫好的屋面都弄乱了，害得我又要返工。”
曲芙蓉这才知晓，这位老爷爷是苏莫寒请来苫房子的苫匠师傅。前两日，她听苏莫寒跟她提过这事。那时曲芙蓉尚未大好，苏莫寒与郑秀芬都不让她操心家里的事情。
苫匠师傅在这紧盯着，这下，曲芙蓉也不用想辙了，硬着头皮下吧。她轻轻摇一下苏莫寒的手，“你别怕，不用睁眼，跟着我慢慢挪。我扶你到木架上就好了。”
曲芙蓉扶着苏莫寒，抬起一足，刚要往一旁挪步，听到地上又是一声怒吼：“不许踩那里。”
曲芙蓉吃了一吓，抬起的一足未敢落下，便只剩单足站立在不到一拃宽的屋脊上。身子一晃，一个不稳，往前便倒，未及松手，扯得苏莫寒也跟着倒了下去。
新苫的屋面滑溜得很，又是斜坡，根本止不住跌势。
两个人就在老苫匠一连串的大呼小叫中，从屋顶滚落了下去。
滚过屋面，跌下屋檐，跌进了墙边那堆芭草／中，瞬间被一捆捆的芭草，埋了进去。
新苫好的平整屋面，显出高低不平的碾压痕迹。
屋檐上的苫草，被砸落了一大片。
那堆码放整齐的芭草／捆儿，也被砸得四散开去，乱七八糟地滚了一地。
“你，你，你，”可怜的老苫匠，气得吹胡子瞪眼，话都说不出来了，跺了几下脚，唉声叹气地转身离开了。
苏莫寒从芭草／堆中挣脱出来，连忙回身扒拉，找寻曲芙蓉。
扒开芭草，曲芙蓉仰面躺在那里，闭着眼，正在咯咯笑。
眼前没了遮挡，曲芙蓉睁开眼睛，望见了清澈无垠的天空。
蓝的天，白的云，无边无际，就那样呈现在她眼前。
这一刻，她仿佛看到小灰的身影出现在天空中。
小灰飞去时的天空，也是如此地令人向往。
曲芙蓉想起，自从自己从昏睡中醒过来，这还是头一回笑了出来。笑的感觉，真好。
苏莫寒问她：“你还笑呢，有没有伤到？”
曲芙蓉摇了摇／头，眼望着天空，依旧笑个不停。
苏莫寒也受了感染，跟着她笑了起来。一面笑着，一面轻轻拂去她脸上沾的草／叶，将她扶了起来。
笑闹过后，望着被自己弄得一团糟的屋面，曲芙蓉觉得颇对不住老苫匠，便回去煮了茶，做了茶点，用了食盘端着，过去看他。
曲芙蓉寻到老苫匠的时候，老苫匠正蹲在地上，抽着旱烟袋，抬着头打量着屋顶。
曲芙蓉将自己端着的东西，放到老苫匠身旁的石桌上，说道：“老先生，您请坐。”
老苫匠见了曲芙蓉便立起身来，脸上仍挂着不悦的表情，“这，这不是方才屋顶上的女娃娃吗？我还没见如此淘气的女娃娃，都淘上屋顶了。”
曲芙蓉为他斟了一碗茶，递到他面前的石桌上，说道：“老先生，对不住了，方才弄坏了屋面，害您要返工。您先吃点茶，歇会儿。等晚上我让人陪您好好饮上几杯酒。”
老苫匠在桌前坐下，打量着曲芙蓉道：“你家主人呢？怎不见你家大人出面？让你一个小娃娃来应对。来了府上这几日，也没见个大人出面。”
曲芙蓉道：“老先生见谅，我爹娘已经过世了，我就是这个家里的主人。先前我在病中，对老先生多有怠慢。如今，您有何事情只管与我说。至于老先生返工的工钱，我自会加给您的，您放心。”
老苫匠又抬眼打量了一番曲芙蓉，面色放缓，说道：“老朽一介手艺人，自是珍惜自己的劳作，容不得半点损毁。先前冲着姑娘发火，只因一时气急。
“姑娘既是这屋的主人，如此对待老朽，倒让老朽惶恐。屋面弄坏了再重新修便是，老朽也不计较了，姑娘安心便罢。余下的事情，老朽自当尽心。”
曲芙蓉道：“老先生大量。那您忙吧，我不打扰您了，我回去了。”
曲芙蓉返身往回走的时候，想起，方才与老苫匠提起自己过世的爹娘时，已经能平静得不掉眼泪了。
曲芙蓉回到西厢房，见到苏全正在搬苏莫寒的东西，便问他：“东厢房修好了吗？”
苏全道：“是的，曲姑娘，二公子让苫匠师傅先修的东厢房，屋里的床榻也找人修好了。”
曲芙蓉心里想，都怪自己这几日病着，家里好多事情，都是苏莫寒在费心。她对苏全说道：“行，我帮着一起搬。”拿起一只包袱便欲往外走。
苏全连忙拦着她，“不成，不成，苏全哪敢劳动曲姑娘？二公子该责怪小的了。”
曲芙蓉将手里的包袱放到苏全抱着的一摞东西上，“那好，你自个慢慢搬吧。”
苏全抱着东西出门了，曲芙蓉正待转身，瞧见从苏全抱着的东西里，掉落了一个甚么物件，便走过去捡了起来。
是一只小香囊，面料是极好的绸料，上面用青、赤、黄、白、黑五色丝线刺绣着花朵蜜蜂的图案。从针脚上看，绣花的手艺略显稚嫩。
曲芙蓉拿到鼻前嗅了嗅，嗅出了雄黄、艾草、檀香的气味。气味已有些淡了，似乎有些日子了。
曲芙蓉将这只香囊，翻来覆去来回看着，看这绣花的手艺，不似李芸苓做的，更不会是梁振玉做的。小枝与小叶的绣作，她也见过，与香囊上的图案针法风格迥异。
难道还有别的甚么人做的，送与苏莫寒？自己在苏府住的那几日，也没见府中有别的姑娘家来过。
难不成，是苏莫寒在外面认识的甚么人送的？也没听到他提起过。
曲芙蓉低头瞧着香囊，正暗自寻思，冷不防听到身后传来苏莫寒的声音：“你站在这里瞧甚么？瞧得如此入迷。”
曲芙蓉转过身来，手里擎着那只香囊，“也没甚么，方才苏全给你搬东西，从你的行李中掉出这个香囊，我正欣赏把玩呢。”
苏莫寒见了这个香囊，神色有些不自然，说道：“你别误会，这是我表妹送的。好久未带了，大约是小叶收到行李中了。”
“我误会甚么了？我还甚么都没说，你这么急着解释做甚么？”曲芙蓉瞧着苏莫寒道。
“不是，芙蓉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真是我表妹送的。”苏莫寒有些急了，伸手过来，要拿走这个香囊。
曲芙蓉将自己的手往回一缩，“我想哪样了？我又没说你甚么，是你自己急了。”
先前曲芙蓉只是心中疑惑这香囊的来历，没怎么在意，这会子瞧着苏莫寒的神色，心里倒真的有些疙疙瘩瘩，便说道：
“我瞧着这香囊不是芸苓姐姐绣的，我倒不知，你除了芸苓还有别的甚么表妹。方公子也说过你只有一个表妹。”
“不是，不是，方序章只知道我城里有一个表妹，那我还有在外地的表妹。这还是她去年来府做客时做的，又不单单送我一人的。真是这样，你别在意。”苏莫寒脸上显出焦急的神色。
曲芙蓉打量着苏莫寒，冷笑一声，将那只香囊往身旁的榻上一扔，“笑话，我有何在意的？给你，拿去吧，既是表妹送的，那就好好戴着，别再弄丢了。”
苏莫寒听到曲芙蓉如此说，越发急了，抓起那只香囊便往门外扔去，“我也不要这东西了，省得你瞧着不顺眼，心里不舒服。”
曲芙蓉冷声道：
“人家送你的东西，你要不要是你的事儿。顺不顺眼，舒不舒服，也是你自己的事儿，你要扔便扔，关我甚么事？这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我劝你还是捡起来收着，省得等到人家查问的时候，倒落了个我让你扔的，平白让我当了恶人。再说，那么好的东西扔了多可惜，别辜负了人家一番辛苦。”
曲芙蓉拂袖转身离去，也不看苏莫寒的脸色，反正不会好看的，捡不捡的也不用理他了，听到苏莫寒在身后说话：
“等等，我说不过你，你也不听我说，我……我想求你一件事。”
曲芙蓉停住脚，并未转过身去，等着苏莫寒往下说。
“你……你能帮我做一只新香囊么？”苏莫寒吭哧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我可没那么多闲功夫，你依旧请你表妹做去吧。” 曲芙蓉也未回头，回了他一句，抬脚往外走。
“你……”苏莫寒跑到她前头，拦住路，“不是，芙蓉你别生气，你听我说……”
曲芙蓉板着脸道：“苏公子请让开，我没功夫与你生气，我还有事要做，我这会儿要出门。”
苏莫寒问：“你病刚好，急着出门做甚么？”
“我要去见一个人。”
“你要去见谁？”苏莫寒的话音里似乎有些警惕。
“只兴你有三个两个表妹，不兴我有几个表哥表弟？”曲芙蓉绕开苏莫寒，从他身旁走过去。
“哎哎哎，你等等我，我陪你去。”苏莫寒在后头喊。
曲芙蓉没回头，偷偷笑了一笑，依旧冷着声音道：“行吧，你想跟来就跟着来吧，正好我缺劳力，来帮我拿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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