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芙蓉听到这句问话，禁不住心中一震。相同的一句话她曾经听人问过。
去年在此地，初遇苏莫寒时，苏莫寒与她说的头一句话，便是这样的一句。
曲芙蓉转过身来，瞧见逆光中，立着一位挺拔俊逸、英气逼人的锦衣少年。
见曲芙蓉沉默不语，这少年又问了一遍：
“请问姑娘，这里是曲家村桥吗？”
依旧是与去年相同的一句问话。
“是的，公子是要寻人还是过桥？”
曲芙蓉开口说话了，说着与去年一模一样的话。
声音宛转清脆。
“我寻人。”
这个答话却不同。
曲芙蓉记得，那时的苏莫寒不是这样回答的。
她便问道：“公子欲寻何人？”
“寻你。”
苏莫寒快步走到曲芙蓉面前，“寻你这个小坏蛋，你跑到这里来了，害我寻了好半天。”
曲芙蓉瞧着面前的苏莫寒，眼中盈上笑，转过头去望望清水河上的木桥。
苏莫寒也转过头去望望清水河上的木桥。
曲芙蓉开口道：“我还记得，去年你说要将桥上的人都赶走时，姐姐一开口便是怼你来着。苏大公子当时是不是气坏了？”
苏莫寒眼中带笑道：“那倒没有，只是感到意外。更意外的是，她身旁立着的小姑娘居然满脸满身都是泥，像是刚在泥浆里滚过。”
“哈哈哈，”曲芙蓉想起自己那时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芙蓉，”苏莫寒望着曲芙蓉轻轻喊了一声，眼中蕴着光，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曲芙蓉转过身去，往堤坝的台阶走去，边走边说：“我们回家吧，该准备启程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还得给姐姐写封信，将这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
“等一下，你慢点走，这堤坝如此陡，我扶你下去。”苏莫寒在后头喊她。
“不用，我自己上都上来了，倒是你，”曲芙蓉回头笑望一下苏莫寒，“这台阶挺高的，你能自个走下去吗？用不用我扶着你？”
苏莫寒摸着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没事，不用扶，这么高还成，我能自己走下去。你快转过头去，小心看着台阶。”
“那好，你自己小心点。”曲芙蓉转回头来，看着台阶走路。自己不放心后头的苏莫寒，快走下台阶时，又回头瞧了一眼苏莫寒。
再一正过脸时，许是这大半日跑得累了，曲芙蓉腿上一软，还余两层台阶，便一步踏空，从台阶上扑了下去，扑到地面上。
慌得苏莫寒连忙跳下台阶，抢过来扶起她。
扶起来看时，两只手掌满满地蹭上了沙土粒，苏莫寒忙帮她吹去沙土粒，还好，未曾破皮。
曲芙蓉自己动动胳膊抬抬腿，还好，也没事，只是胳膊肘与膝盖处都磕得疼。
曲芙蓉笑着道：“没事，没事，哪儿都没跌坏，胳膊腿都好着呢。”
苏莫寒拧起眉头，板着脸说道：“先前我就说背你回去，你偏不听。你身子刚好，便跑这么远的路，哪里能撑得住？”
苏莫寒说着，一下子拦腰将她抱了起来，横抱在胸前。“走，我抱你回家。”
“不要，不要，快放我下来，我都说了没事，”曲芙蓉试图挣脱，在他怀里扭动得像一条鱼。
“不许动！不然，”苏莫寒将她抱紧，嘴角一扬，眸中带了狡黠调皮的笑，向她覆过脸来。
曲芙蓉眼见着他那俊美的眉眼贴了近来，晶亮的眸光越来越近，呼出的热气拂上她的面颊，慌忙扭过脸去，将自己的脸儿埋在他怀中，发出害羞的声音：
“那你到了村口有人处，就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回家。”
“这还差不多，”苏莫寒抱着曲芙蓉往村口走去。
曲芙蓉羞涩得不敢抬头，依旧将自己脸儿藏在他怀里，只盼着他早点将自己放下来。
谁知，曲芙蓉大病初愈，去曲大壮家来回走了半日的路，又在田里跑了一大圈，身体自然是疲累了。
安静下来的曲芙蓉，伏在苏莫寒怀中，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声，感受着他脚下步伐带来的均匀律动，很快有了困意，没走多远便安然入了梦乡。
苏莫寒见曲芙蓉蜷伏在自己怀中睡着了，走到了村口，未舍得喊醒她，仍旧抱着曲芙蓉，径直走进了村子。
于是，在那个晴朗的秋日傍晚，曲家村的人们，有幸见到了这样一幅，前所未有的画面：
夕阳辉照下，一位锦衣华服的英俊少年，抱着一位安然睡着的娇俏少女，穿过满街人群惊讶又羡慕的目光，昂首走过村中的街巷，回到了家中。
直到次日清晨，曲芙蓉醒来，看到自己睡在床榻上，方醒悟过来，苏莫寒在昨日，干出了一桩惊世骇俗的壮举。
曲芙蓉的脸，腾地烧得滚烫起来，脸也红得比新娘子的红盖头还红。
天哪，她还用不用出门见人了？村子里面那些婶子大娘大姐大嫂们，会用怎样的目光看她、用怎样的言语议论她？
曲芙蓉怒不可遏，冲出西厢房，一路冲到东厢房，扑到苏莫寒的榻前，抓着他两肩剧烈摇晃，将他从睡梦中揪了起来。
“苏莫寒！你给我起来，不许睡了。”
苏莫寒被曲芙蓉摇醒，睡意朦胧中起初还有一点懵，待见到曲芙蓉满面愠怒，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里的怒火嗤嗤燃烧着向他喷射过来，慌忙坐起身来，连连告饶：
“对不住对不住，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抱着你走过村子。”
苏莫寒虽如此说着，眼里却闪过一抹坏笑。
“你你你，你还笑，还说我是小坏蛋，你才是坏蛋，大坏蛋！”
曲芙蓉不知如何消散心中的怒火，双手握了拳头，开始捶打苏莫寒。一双小拳头擂着苏莫寒的胸膛如擂鼓一般。
苏莫寒嘿嘿笑着，任由她捶打。
胸前擂得山响却毫无力度的小拳头，却激得他心神荡漾起来。
眼前人儿吹弹可破的腮面，因了生气，红得榴花般娇艳。
嘟起的红唇，愈发如红樱桃般鲜艳欲滴。
苏莫寒心中起了冲动渴望，好想好想将那粒红樱桃噙住，探寻啜饮那里面蕴着的琼浆蜜露。
他情不自禁将自己的唇，缓缓地向着它贴印过去。
半路上，终究是停了下来。
最后的一刹那，理智占了上风。
感受着自己内心的挣扎博斗，他强令自己冷静，压制了身体里的热血翻涌。
他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痛感让他保持清醒。
伸手握住了那双小拳头，柔声哄道：
“好啦，不打了，再累着你，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曲芙蓉甩开苏莫寒的手，怒气未消地瞪他两眼，从榻上跳下来，转身欲离去。
苏莫寒因坐在榻上，未及起身，来不及伸手抓住她，连忙喊她，“等等，芙蓉，我……”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二公子，苏全来送早饭。”
这个苏全，可真会挑时候。
苏莫寒没好气地说道：“进来吧。”
曲芙蓉立在苏莫寒榻前，正要往外走，听到苏全要进屋，连忙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瞧见自己的一脸怒容。
苏全端了食盘进屋，许是听到苏莫寒的话音不悦，又许是见到屋中气氛异常，没像往常一样啰嗦个不停，将食盘放在桌上就告退了。
走到门边却被曲芙蓉叫住了，“苏全等一下。”
曲芙蓉也未转过身，背身说道：“告诉大家，吃过早饭就起程。”
苏全有些为难，“曲姑娘，不是原定的后日走么？从外面订的干粮甚么的吃的用的，都要明日方能送来，这，这可如何是好？”
“那就退了，不要了，路上再置办，”曲芙蓉转过身来，面上恢复了平静，声音却是冷冷的。
“这……”苏全更加摸不着头脑，为难地瞧向苏莫寒。
苏莫寒冲着苏全眨眨眼，“快去催着他们早点送来，曲姑娘说的话没听到吗？还不快催去？”
“是是是，小的这就催去，”苏全忙不迭地告退了。
苏莫寒起身走到曲芙蓉身前，温声道：“你生我的气好啦，跟苏全他们置甚么气？你忘了，说好了的，明日要请义父与张三叔他们来家的。”
对，曲芙蓉忘了这茬了，都是苏莫寒给气的。
她没说话，推开身前的苏莫寒，打算继续往外走，冷不防却被苏莫寒扯住了衣袖。
曲芙蓉吃了一惊，“你你你，又怎么了？”
苏莫寒：“你累了一早上了，快过来吃饭。”
曲芙蓉拂开他手，气呼呼道：“你自己吃吧，我不吃了，被你气得，气也气饱了。”
“哪怎么成？昨儿个抱你回来，见你睡得香甜，没舍得喊你起来吃饭……”
苏莫寒还没说完，曲芙蓉脸又急红了，生气地打断他：“你！你又说这事，不许再提抱……抱……我回来这事。”
“行，我不提……这事了，”苏莫寒歪着脑袋，对着曲芙蓉，好脾气地哄道，“不生气了好不好？吃饭，我喂你。”
曲芙蓉从他手中抽出筷子，瞪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哪用你喂？”
“何尝不是？”苏莫寒叹息一声，抬手想揉揉她的额头，瞧了瞧曲芙蓉的脸色，放下自己的手，也没再接着说下去。
曲芙蓉皱了皱眉。
苏莫寒这一声叹息，将她弄得莫名其妙。
她这里气还没消，他倒叹起气来。
曲芙蓉想不出苏莫寒为何叹气，倒也不好意思再对他发脾气，沉着脸说了句：“你也坐下吃饭吧，等会儿就凉了。”
苏莫寒听了这话，开心地坐下吃饭，心里不停地琢磨，这是不是意味着曲芙蓉不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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