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门街是最脏乱差的街道,那群摩托党其余时间基本都在那里聚集,摩托车扎堆,烟雾缭绕,垃圾桶散发着阵阵恶臭,他们不高兴,便到一旁商贩的店里指挥,店家赶紧把垃圾桶推走。
他们又高兴了,等人的功夫去小卖部买酒喝,有女人从旁边路过,酒精上头吹着口哨,无法无天的嚣张。
视线挪动,他们一下就收敛了,原来是郁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郁山趁着他们没看到韩清,胳膊一伸,把她推到了电线杆后的死角,“站这等着。”
可是她要赶车啊。
韩清想到鸡蛋饼老板说的‘漂亮女人都不放过’。
她不敢直说,怕他一生气真就把她扔给那些混混。男人走了,她也不敢动弹,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两条腿跑不过摩托,白搭。
眼看着郁山走过来,那群原本七仰八叉坐着的人都站起来了,不过姿势不争气,腰弯背驼的,除了年纪没一样精神的。
“郁哥——”
新来的人刚开口就被旁人戳了下肺管子,被迫哑声。
郁山平时不跟他们混在一起,只有王老总有新任务来的时候,郁山才会出现一下。他们是小弟,但郁山不让他们叫大哥。
他人如其名沉默地像一座死山,浑身是迷,旁人摸不透他的性子。
站在最前面的腰子,笑着走过去,“郁山,小偷给你追到了。”
郁山伸手。
腰子把一个秀气的钱包扔给了他——是韩清丢的那一个。
郁山又朝他们身后看,“人呢。”
“在呢,”腰子拍了拍手,小弟们让开,在摩托车后绑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这小偷敢偷你的东西,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郁山冷着脸,“扔给条子。”
“知道。”腰子笑着,抽出一支烟,递给郁山,“抽么。”
郁山摆手拒绝。
“这么多年了,还是烟酒女人,一样不沾啊。”腰子把烟咬在自己嘴里,含含糊糊道:“怪不得王老总对你放心。”
郁山看他。
腰子将火柴棒甩了两下,没火了,扔在地上,“今晚带王总的妹妹去山西。”
“数。”郁山问。
“三个,”腰子指着不远处,“山里下来的不懂事,也不听话,王总也是为她们好,还送她们去上学。”
王老总干娱乐场所的不沾点别的东西,发不了家。妹妹们具体学的是什么东西,身后的那群人也没资格问,也不配问。他们只要听话,完成上头安排的事,拿到钱,其他的都跟他们没关系。
毕竟他们也是拿命换钱,干完活命没丢就已经够可以了,没工夫管别的。
上头有也体谅他们,会把玩腻的扔给他们当女朋友,长得漂亮,年轻,活不错。
“这最近几批老出事。”
腰子吐了口烟,眼睛眯着看不清神色,“本来也不该你去,我们的工夫可比不过你,王总实在放心不下,才叫你来送。”
郁山刚跟着王总的时候,就是送人。他退伍下来的,身手好,嘴也严,他护送人走,从没出过事。
后来自从救了王总之后,他就没干过这种累身心的事了。如果不是最近一直出事,也不会让郁山去。
郁山没理由拒绝,“多大。”
腰子笑了笑,烟雾迷着他的眸子,只能看见银色的耳钉在眼光下折着冷光。
郁山不问了。
“不过你什么时候用起这么秀气的钱包了。”腰子说着就朝着远处看,还真看见电线杆后探出的一个眼睛。
韩清听见了郁山的名字,原本只是好奇。
被看到的这一瞬,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赶紧藏到了电线杆后,浑身发软,瘫坐在地。
腰子没看见脸,因为郁山速度更快,挡在了他的眼前。
他作罢,只是道了句:“刚还说你没女人,这就来了一个。”
郁山没说别的,只是临走的时候拿了面包车的车钥匙,一会晚上他就可以直接走,不用去找人拿了。
他们说得话,全部落进了韩清的耳中。
她知道了刚刚帮她的男人叫郁山,而剩下的她选择忘记,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这是她在养父母那里学到的东西。
郁山把钱包扔给她,还有一张纸。
韩清低头看,那是张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韩清系我们夫妻养女,女,18岁,身高一米六,1996年6月12日晚十一点半离家未归。走失地点云南省——”
这张寻人启示是郁山在车站捡的,而认出韩清,是在她被小偷偷钱包的那一刻。
他本不想多管闲事,谁让这小偷也偷过他的钱包呢。算是韩清命好,他帮她找回来了。
韩清错愕抬头。郁山让她先上车,送她离开。
她犹豫着想要拒绝,但身后那群人的视线虎视眈眈,她只能选择再次坐上摩托,至少眼前的人帮她找到了钱包。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炎热,摩托车的机身被晒的发烫。
这辆摩托的目的地未知,至于是不是下一个绝望,韩清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这辆摩托车一路向前,风呼呼吹过,让她有了一瞬得以呼吸的机会。
郁山把她送到了车站,在她下车的时候,问她:“从小被拐的?”
很冒昧,但他还是问了。
韩清点头。
郁山余光看到了她的手心,被玻璃渣扎破了。他从口袋里抽出几张钱,递给她:“去旁边药店买点药。”
韩清把手藏到身后。
郁山把钱握成卷,又掏出一个诺基亚,抽出自己的卡后才递给她:“大巴没了,坐火车,一会办张卡。”
韩清摆手,不要。
郁山没坚持,收了回来,只是道:“不确定亲生父母在哪,不要轻举妄动。”
韩清摸着胳膊的伤疤。如果她再不跑,可能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她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点头。
“回家。”郁山看她是个机灵人,“还有,不要随便跟陌生人搭话。”
说完后,他就沉默着跨上了摩托车,发动机轰鸣。
看他要离开,韩清赶紧开口,说着不地道的普通话,“谢谢你。”
郁山蹙眉看她,是把他的话当放屁么。
“郁山?”韩清看他挑眉,判断自己说对了他的名字,才继续说:“真的谢谢你。”
郁山比她年长许多,他没在乎称呼,只是道:“谢谢我?”
韩清:“嗯嗯”。
郁山扔了一句,“知道哪两个字么。”
韩清察觉他态度不善,似乎在说:你敢知道么。
她瞬间怂了,往后退了几步,躲在身后的手控制不住得发抖着,“不好意思。”
郁山没有说话,摩托车扬长而去,只剩下摩托车的尾气在空中飘扬着。
韩清站在原地,看着黑色摩托压车拐弯,压得很低,膝盖都紧贴着地面了。直到摩托消失,她才转身离开。
看着空空荡荡的车站,她只觉得惆怅,都忘了顾虑大巴车已经离开,而自己现在空无一物。
可天无绝人之路,她想起来后,左右打探了一圈大巴车何时走的,看她还有没有追上去的可能,结果以失败告终打算转身离开,看到一旁有个老人正拉着她的行李箱。
她赶紧跑过去,解释这是她的。
可老人只是说这个是她捡的,那会大巴上扔下来的。最后没办法,她说刚刚可是郁山送她过来的,老人怕得跟什么一样,赶紧松了手。
韩清只觉得好笑。
他们讨厌恶人,惧怕坏人,可他们自己本身又能好到那里去。
这段时间的颠沛流离让韩清身心俱疲。
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直面社会阴暗的时候无法能独善其身。她是害怕的。天越来越黑,她只能暂时在这里短住一段时间,靠着卖画攒一笔钱,最起码够她抵达下一个城市。
夜晚,她背着画架,拖着行李箱走了很久,到了还算热闹的市中心。
这里看上去干净多了,街道上到处都是人,有遛狗的,吃完晚饭遛弯的,看上去很和谐,跟那会中午的一切,现在回想一下,韩清都怀疑自己看到了海市蜃楼,虚幻。
她走近一条小巷,看到门口的招租,走近询问了一下价格。口袋的钱刚好够她住一周,房东看她可怜,让她一天一结算,住在了库房。
房子里阴暗发霉,还都是灰尘,她也不挑,只是找房东借用了一下扫帚和抹布,大概扫了一下。
夏天还好熬一些,她从行李箱里翻出衣服,铺在了地上,又在水管上大概洗了一下脸,又把受伤的手多冲了一会,就这样凑活着睡了。
这样的日子苦,跟她以前睡得席梦思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比。
她看着从玻璃中透过来的月光,怀疑自己这样做是否有意义。
下午郁山的话回荡脑中,“回家。”
她摸着胳膊上的伤疤,这是家里停电时,弟弟不小心将蜡烛打翻,火焰燃烧着一切,危急时刻,养父母救弟弟,而她深陷火海,等再次醒来时,她已经在医院打着点滴,胳膊上留下了不可恢复的伤疤,可怖恶心。
她很快得出答案,虽然寻找亲生父母的希望渺茫,她也绝不回到那个牢笼。
她好不容跑出来,绝对不会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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