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宽阔的街道静悄悄地,两旁错落有致的商铺屋檐顶上,江堇揽着陆奺辞追着一只斑斓蝴蝶,朝着城西方向而去。
有些不对劲。
陆奺辞窝在他的怀里,余光却瞟见斜面屋檐下挂着的走马灯,薄薄的灯纸上写着大大的“史记”,垂下的五彩流苏在风中摆动着。
这已是她第三次瞥见这个灯笼。江堇显然也发现不对,他们一直绕着周围的巷陌打转。
他放下陆奺辞。
夜空之下的蝴蝶扇动着翅膀,晕头转向的打着圈。
江堇拿出竹筒收了它,转头解释道:“那人谨慎得紧,绕着走了几圈。岁忧一路洒下的药粉在此处断了......应当是用尽了......”
陆奺辞闻言,抬眼向黑漆漆的四周望去:“那岂不是断了线索?”
他们站在一处角楼之上。不知何时,天际边飘来了厚厚的云层,遮住了繁星皓月,一切都藏匿在黑暗之后。
江堇眯着眼,眺望着四下。他们眼下的位置已然在城西边缘,再往前走,便是西城门所在之处。
那黑人是断然不可能出城,在此处打圈绕着走,显然是观察是否有追踪之人,他的藏身之处必然在附近。
岁忧是受过训的,在药粉耗尽之时,她定然会想办法留下了其他线索。
“喂——” 陆奺辞惊喜地扯住他的袖口,指着隔街的一处,“你快看,那个石墩上是不是系了根红色飘带?我记得岁忧今日束发便是用的红色,我们快去看看!”
距离有些远,看得不太清,只隐隐见得有一抹红搁在石墩里。
江堇随即带着她来到石墩前。陆奺辞解下飘带,眼带欣喜:“这是岁忧的没错!”
这是一处看起来颇为破败的宅院,石墩缺了一角,破旧的木门年久失修,门砍儿上长了一些青苔,从门缝里看去,里面似是多年未修葺,残垣断壁,显然弃居已久。
她和江堇从一旁的围墙翻了进去,一落地,她的脚似乎踩到了什么,“嘎吱”一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刺耳。
陆奺辞低头一看,吓破了魂,险些惊吓叫出声。稀薄的天光之下,她的脚边是一根白骨,目光再往旁挪,是一地七零八散的节节骨头,隐隐约约间闻到了一股腐烂的臭味。
江堇搂住向后退的她,向前一探,低声安慰道:“别怕,不是人,这像是牛的骨头。人的骨头没有这般粗壮。”
少年温柔的嗓音在冷寂的夜里娓娓道来,莫名抚平了她的不安。
陆奺辞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抬眼瞟了他一眼,忽地反应过来,他说的最后一句。
人的骨头没有这般粗壮。
陆奺辞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些。
江堇似是察觉,侧头笑盈盈地望着她。
陆奺辞勉强扯出一抹笑:“我们......不走吗?”
这人的笑容怎地有些渗人。
江堇不禁失笑,拍了下她的额头,解释道:“你在想什么呢?陇西之地,盛行吃牛羊肉,我自然是见过。”
陇西?
陆奺辞眸光闪了闪,似是极有兴趣地追问:“你还在陇西呆过?我听说那有一望无际的草原,那里的人还吃生肉,是不是真的?”
“嗯,小时候呆过几年......” 少年的声音淡淡地,说话间带着她踏着杂草夹道而行,在庭院中的一颗苍天古树下停了下来。
“你若感兴趣,何不亲眼去看看?”
江堇发出真诚地相邀,弯着眼看着她。
陆奺辞抿了下唇,心道她哪里有机会去陇西。正欲开口搪塞过去,忽然寂静、空荡荡地夜里响起一阵急促地呼吸声,她紧张地僵在原地,不敢回头看。
江堇上前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冷冽地摸向腰间,剑鸣铮铮,利刃即将出鞘。
“啊——呸!” 半人高的杂草地上突然冒出个人头,岁忧灰头土脸地喷出一口灰,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然的白牙,“少主,姑娘!”
陆奺辞舒了口气,走近一看,这杂草堆掩着一口枯井,若不仔细查看,断不然发现这里。
岁忧摇头晃脑地爬了出来:“那贼人可真机灵,带着我在城里绕了好几圈,我头都晕了!最后我跟到这里,跟丢了人......” 她心虚地看了一眼江堇,见少主面色如常,才继续道:“咳咳咳,不过我在井边看到了贼人丢失的斗篷。”
岁忧拨开身后几丛杂草,陆奺辞探头一看,赫然是那人今夜身披的黑色斗篷。
“我四处搜寻都不见那贼人踪迹,想着可能这院中有暗道,再加之斗篷在井边,就下去了。”
说到此处,岁忧声调高昂起来:“果不其然!井下边有暗门!我才摸索到开关,就听到你们来了,连忙上来了!”
啪嗒一声,她凌乱发髻横插的树枝丫脱落,掉在地上,随之满头青丝没了束缚,散落开来。
陆奺辞笑着拿出红飘带给她。岁忧不好意思的接过,利索地束了个高扎发,瞬间有了几分英气。
“走吧,下去看看。” 江堇朝下一看,凌空一跃,消失在井边。
陆奺辞连上前,但见江堇站在井底,点着火折子。
橘黄的烛光照亮下方,井底竟也长着杂草,井璧缝隙里布满青苔,照这样来看,此口井废弃已有些年头。
江堇观察一阵,找到了一块凸出的石砖,向下一按,井壁上开启了一道窄门,潮湿的空气瞬间迎面扑来。
“姑娘,快下去呀!别犹豫了!”
是岁忧的声音。
江堇捂着鼻,朝上看去,便见陆奺辞趴着井边,一脸迟疑地道,“这井深得有五尺吧。”
“阿辞,跳下来,我接住你。”
陆奺辞对上他被烛光照得黑亮的眸子,不知怎地,心底莫名地安心下来。她挽起裙角,翻身坐在井边,下边的江堇摊开双臂,笑着对她点点头。
她心一狠,闭眼一跳。
横竖摔不死!这少年在下边,若真有事,她多少有个垫背的!
喜欢的姑娘撞了满怀,江堇胸口有些疼,眼里却是满心的欢喜。陆奺辞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眼一睁,这人果然护着她。
“谢谢......” 陆奺辞柔着声,轻轻推开了他。
岁忧扑通一声落地,看着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暧昧气氛,牙口忽地酸了起来,她好像不该在这里?!
“少主,我带路吧。” 岁忧自告奋勇地走了进去。她走在最前面,就看不见少主和姑娘,相当于她不在。
江堇掩饰地轻咳一声:“你走中间,我断后。”
陆奺辞轻声应了,跟在岁忧的身后,稍微弯着身子朝里走了去。
这是一条狭窄的石道,挖得有些潦草,她一身形娇小的女子尚且需弯着腰,更何况是正常男子。
江堇几乎是半弓着前行,好在石道不长,几息之间,便到了尽头。
出了石道,入目是一间不大的石室,仅摆了张窄小木床,缺角的木桌以及半人高的书架。
“少主,此处没有出口。” 岁忧快速地转了一圈,凝重道。
没有出口,那便是黑衣人故意将他们引到此处。江堇忽地皱眉,万一那人没有走,就等着他们前来,来个瓮中捉鳖。
他沉声吩咐:“岁忧,你在上面守着。”
岁忧神情严肃,应声后风风火火出了石室。
陆奺辞举着火折子,随手在书架前翻弄着。
今晚的事情颇为奇怪,这黑衣人杀人不成,为何将他们引到此处。
难道这里有什么?
她转头扫视一眼,见江堇翻着木床,显然和自己想到了一块。
书架共四层,每一层都铺满了灰尘,陆奺辞捻着巾帕扫开,仔细翻看起来,大多是一些兵书,夹杂着些许奇闻怪谈的书籍。
看出有什么奇特之处。
陆奺辞蹲在地上,翻弄着最底下的那层,倏忽,她的手一顿,抽出一个木匣子。
“江沉影......我找到了......”
手里的木匣子崭新,烛光照过去,表面锃亮光滑,与满是尘灰截然不同。
明显是被人放在这里,等着他们来发现。
江堇接过火折子,陆奺辞腾出手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粗粗翻阅,是一本泛黄的无名账册,记录着不同年份,各家铺子的上缴。
陆奺辞颦眉,指着两个铺名,疑惑道:“墨香斋、云间来几乎每一年都有记录,且数额很大,这是上京城里的商铺吗?”
她略一思索,不确定道:“我怎地都没听说过。”
江堇凑过去,扫了几页,淡淡道:“最后一条记录是在十二年前,或许已然不存在,或许不在上京城。”
陆奺辞颔首赞同:“这本账册,到底有何用?”
“我想,这人的目的,是想让我们去查下去。” 江堇合上账本,揣到怀里,颇为严肃道,“就说方才我扫过的墨香斋,每次记录的上缴数额,少则五万两,多则十万两,时限最短仅隔三个月,这明显不合常理,哪有这么赚钱的铺子。师弟精于商道,对天下商铺多有了解,我带回去让他细查。”
陆奺辞没有异议,提议道:“不如我跟你一块回去?”
这少年不知道前世苏姨死于黑衣人之手,而她确实知晓的。这一世,因为她的介入,苏姨避免了死亡,可事情却变得更为复杂。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藏在重重迷雾后,推着她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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