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阳城内,柳府。
常日里闭锁的正门忽地打开,须臾过后,马车蜂拥而至。车上的马夫见抵达目的地,纷纷拉住缰绳,迫使马儿停住脚步。
随行的侍从撩开马车帘布,将自家主人请出来。
柳文山作为东道主,早已在正门等候。他见此次宴请的大多宾客已到达,便领着这些人跨过门槛,朝会客的正厅而去。
宾客中有一紫袍玉冠的男子,男子看到柳文山在场,先是眼睛一亮,再是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前。他熟稔的用胳膊肘推了推柳文山的臂膀,笑嘻嘻道:“柳兄好!”
问完好后,男子接而好奇道:“诶,柳兄,你们柳家向来鲜少举办宴会,这次怎么突然想着搞一个赏花宴啊?”
柳文山道:“就是许久不曾举办宴会,这才想着举办一个嘛,而且母亲素来爱花……最近她得了不少珍稀花种,父亲说那些花放着便是放着,不如办个赏花宴,摆出来供人欣赏。”
实际上嘛——
醉翁之意不在酒。
父亲打算给他的妹妹柳兰萝挑一个夫婿,既然是挑夫婿,就必考察诸家公子的德行。大张旗鼓地告诉众人柳家要选夫婿又不太妥当,所以便以设宴为由,暗中观察是否有适配的公子。
实话可不能说,柳文山不想面前的男子再问下去,于是转移话题:“此次不单单只是赏花,还能吃花做的花饼。有花赏,有花食,自然就有花吟,父亲打算让大家来搞个诗对子玩,祖父听闻府里要办赏花宴,还搞了个彩头,那吟诗前三名,能得祖父的奖赏嘞。”
一听到前三名有奖赏,男子眼中的好奇更甚:“柳兄,柳阁老会给什么奖赏啊?”
周围的公子们闻言,竖起耳朵听柳文山的回话。
柳文山两手一摊:“这我就不清楚了。哎呀,江兄,到时候名次一出来,你不就知晓了?”
他确实不清楚祖父会赏什么东西,但他猜测应是些名贵的玉石书画之类。
被叫做“江兄”的男子打趣般“啧”了一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神神秘秘的。”
柳文山不言,只笑。
……
绕过数个回廊后,一行人总算到达正厅。
正厅外的牡丹花琳琅满目,来往的宾客不由得驻足欣赏一番,甚至有的当场便作出两句诗来应景。
柳文山看到这一幕,当即给下人一个眼神。下人心领神会,迅速捧上文房四宝供宾客使用。
先前和柳文山搭话的“江兄”也瞥向这些牡丹。
盆中的牡丹虽是红色,但不全是红色,譬如肉红、深红、银红……总之是带着红意的渐变色,颇多的色泽并不让江放感到眼花缭乱,反而感受出牡丹娇艳欲滴、繁美大气的韵味。
江放目光往前一挪,形态优美的花瓣重重叠叠团在一起,温阳一照,花瓣上细小水滴闪着晶莹耀眼的光芒,待微风席拂过时花瓣轻抖,细小水滴随之滑落,坠进底下的棕泥里,这时他再瞧牡丹,不免觉得鲜活生动起来。
四溢的清透花香绵延在整个庭院里,江放鼻翼微微翕动,随后拿起纸笔,洋洋洒洒写下四行字。
柳文山得了父亲的令,目光悄然扫视一圈宾客。周围的宾客无不兴致盎然,若肚里有些墨水的,便吟出几句赞赏牡丹姿容的诗,若不擅文采的,虽未作诗,但也搜刮了些俏词来夸赞眼前这番美景。
扫视一圈后,柳文山的目光移到“特殊之人”的身上。
这“特殊之人”,就是妹妹柳兰萝的夫婿人选。
妹妹柳兰萝的夫婿有三,一是之前在门口处和他搭话的江兄江放。
他和江放的关系称得上不错二字,这源于江放此人性情潇洒不羁,很好相处,特别是江放和他有一个共同爱好喝酒,经常因为酒一来二往,两人便算是“酒友”。
碍着往日交情,柳文山最看好的妹夫人选必然是他,再加上江放才情不俗,日后为官之路不说坦顺,至少品阶不低,妹妹嫁给他,说不准还能捞个诰命。
第二个和第三个妹夫人选嘛,便是沈序实和卫焕。
柳文山把目光投向沈序实。
沈序实没有和其他宾客交谈,而是默默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柳文山在沈序实身上停留数秒,对方应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报回一个礼貌的浅笑。
沈序实是父亲妻子沈夫人的侄儿,但由于生母贺姨娘,柳文山和沈家并不亲近,对沈序实不太了解,只知他是沈夫人的庶出侄儿。
出于特殊的姻亲关系,柳文山也笑了一下,接着移开目光,看向卫焕。
卫焕的父亲在内阁当职,其父与他的父亲是同僚,也是他祖父的下属,有父辈关系在,柳文山与他当然相熟。熟倒是熟,关系却较为平淡,这个中原因嘛……柳文山瞥了一眼站在人群外的蓝衣男子。
蓝衣男子右手放在腰边挂着的短剑上,眉头微蹙,正不耐地望着作诗赏花的宾客。
明显看得出来,卫焕不喜欢这种场合。
也是,卫焕爱舞刀弄枪,不喜欢文人场合很正常。
柳文山看来看去,对沈序实和卫焕都看不上眼,真是不明白,他父亲把这两人纳为备选是个什么用意。
他摆摆头,把思绪抛在一边,对众人说起此行正事:“诸位可别光顾着赏这院子里的牡丹,正厅里的牡丹才是稀罕里的稀罕。”
“稀罕?怎么个稀罕法?”人群中有人问,“莫非是豆绿牡丹?”
柳文山轻呵一声,不屑道:“小小豆绿,能称得上稀罕,却称不上稀罕里的稀罕。”
此言一出,立马引起众人兴趣。
“行,那咱们就进去瞧瞧!”刚刚问话的人高声道。
柳文山随即摆出一个“请”的动作。
……
江放踏入花厅后,迎面就是数排候着的侍女,他绕过侍女,随便挑了个离他距离最近的位置,不料还没入座,就有一名侍女上前叫住他。
侍女行了一礼:“这位可是江放江公子?”
江放愕然,没想到小小侍女,竟然精准地叫出他的身份。他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侍女道:“回江公子的话,府里鲜少搞宴会,这次开宴,老爷担心下人们怠慢宾客,遂让管事找来此次宾客的小像,供府里的下人们记,免得认错人,伺候得不周到。”
“原来是这样。”江放颔首,转而问起侍女喊住他的缘由,“你突然唤我,是……?”
侍女:“少爷想着秩序井然,便提前安排好各位宾客的座位,奴婢见江公子刚才准备入别人的座,这才喊住江公子。”
侍女请道:“江公子,您的位置在那边,跟奴婢来。”
在侍女的带领下,江放坐到原本给他安排的位置上,不过在落座后,他发现左右两边的人正巧都和柳家沾亲带故。
一个是卫家的卫焕,一个是沈家的沈序实,这两人分别是柳阁老的下属、柳阁老的姻亲。
他只知这两位的身份,私底下并不相熟,故而落座后生疏一笑。
江放暗自纳闷,柳兄平时没少和他打交道,怎么会不知道他和这两位说不上话,还特地把他安排在两个不熟之人中间坐着,岂不是把他往火上烤,平白多出两分尴尬。
江放摸不准柳文山的想法,又不大好在人多的地方直接向当事人询问,遂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几杯酒。
……
就在江放喝酒的时间里,众人逐一入座,但上首的位置却一直空着,江放瞥到这一情形,将手中的酒杯放下。
不是柳兄的父亲柳学士摆的赏花宴吗?宾客都坐好了,主家为何还未上场?
不止江放有这个疑惑,其他看到上首一直空着的同样有这个疑惑,其中就有人向招呼宾客的柳文山问道:“此次赏花宴独食学士大人开办的吗?为何还未见到学士大人?”
柳文山先是略过上首背后的屏风,再是给众人作揖行礼,而后歉道:“家父是要来的,可半路遇到了一个事儿……”
柳文山说至这儿,故意停顿一下。
“那事儿耽搁家父行程,家父分身乏术,便让我代劳他的位置。”
柳文山没细说具体遇到什么事情,但是众人不用问,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一二,近来襄州水患一事朝廷无人不知,恐怕柳学士是在为这事儿感到头疼。
心知前因后果,提问之人遂举起杯子,对柳文山敬了一下酒,恭维道:“原是这样,辛苦柳兄了。”
“既是让大家赏花,就不谈什么辛苦不辛苦,应当的,应当的,还得多谢大家来捧咱柳家的场呢。”柳文山寒暄回去。
说着,他令旁边的侍女给他斟一杯酒,他端起这杯酒,对着众人回敬。
众人跟着举起酒杯,与柳文山一同饮下酒水。
江放看着面前其乐融融的众人,不禁陷入沉思。
柳阁老的幼子,也就是柳学士的弟弟,曾经在襄州任职郡守,如今襄州发生水患,多和固守洪水的堤坝脱不开关系,他合理怀疑曾经那位柳郡守是否暗中贪墨。
再者,他能怀疑,指不定陛下也怀疑,而柳家敢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办赏花宴,真的只是觉得花好想分享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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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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