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希……?
这个名字听着隐隐感觉有些熟悉,柳兰絮想,或许她在前世听到过这个名字。不过前世的记忆对现在的她而言实在太遥远,一时半会儿,她想不起这个名字究竟在哪里听到过。
柳兰絮甩甩头,把思绪拉回到现在,她的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这个名字,应当是为她取的,可是后来父亲怎么没有用这个名字?
她带着疑惑,接着往下翻。
*
“……这件事情,是万万做不得的!”柳修远腾的一下站起身,他神色严肃,眉心烦乱地皱作一团,继续对面前的人说道,“用劣等材料去修筑河堤,再牟取差额来中饱私囊,若是这事传进陛下的耳朵里,就算你我有十个、百个脑袋,也不够砍!不行,你回去向父亲复命吧,哪怕是父亲的意思,我也绝对不可能遵守,况且父亲这样做,是弃襄州百姓而不顾!”
柴煦对柳修远的反应早就有所预料,他丝毫没有被拒绝后的慌乱,反而慢悠悠端起桌上的茶盏,翩翩然呷了一口茶水。
“五爷,您可能还不清楚,老爷这是在通知你,并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柴煦放下茶盏,他的言语并不像动作那般随和。
“……通知?”
柳修远眉心皱得更紧,他质问柴煦:“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已经显而易见。”柴煦不急不缓提起与河堤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个人,“絮小姐今年多大了?你一个男子,照顾她着实不方便,还是送回陇阳本家,让大夫人照料比较好。”
柳修远闻言,眉目间顿时现出恼怒之色,他大步冲到柴煦的身边,一把揪住柴煦的衣领,气极道:“……你是在威胁我?”
柴煦脸上仍维持着波澜不惊的笑容,在柳修远看来,此刻显得极为刺眼。
柳修远怒火冲天:“害了灵儿还不够,现如今把手伸到我与灵儿的孩儿身上?”
柴煦握住柳修远的手腕,把柳修远扯住他衣领的手逮下来,再起身后退两步,快速整理了一下衣领。
他温和地说:“五爷说的是什么话,老爷怎么会害自己儿子的妻子呢?”
柳修远并不这样认为。
灵儿难产,父亲请来接生的女医不叫有经验的陈嬷嬷进去帮忙,反而叫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侍女进产房,这本身就有点不符合常理,当时他焦虑灵儿生产的事儿,便没有细想女医这一特殊举动。
还有在灵儿生产前,给灵儿诊脉的大夫说灵儿身体健康,腹中胎儿也是正胎位,生产一定会顺利,结果却不是大夫说的那样,柳修远后来总觉得是不是被大夫欺骗了,便特地去找那名给灵儿诊脉的大夫,不曾想,他找到的是一座坟墓——
那名大夫突发恶疾,死了。
最后一件事,范斯将襄州擅长给女子接生的大夫全都请走,这未免太过于巧合,范斯即便是想报复掉面子的仇,也没这般大的胆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请走大夫,直接与他对上。
柳修远思来想去,始终感觉灵儿的死并非意外,猜想谋害灵儿的凶手大抵是父亲。
女医是父亲请来的,柳修远很难不怀疑害死他妻子的人是父亲。
倘若真是父亲,父亲为何要杀害灵儿?就因灵儿出自南疆,瞧不上她的身份?可父亲也不是大族出身,柳家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论起身份,父亲并不高贵得很。
柳修远左思右想,都想不通父亲杀害灵儿的理由,可说不是父亲所做,那能是谁?他干脆直截了当问道:“我说的是什么话?哼,你自己心里清楚!灵儿的死,你敢说没有父亲的手笔?”
“看来……你都知道了啊。”柴煦对此并不意外,他轻描淡写地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想来你也不愿意絮小姐受到伤害吧?”
还真是父亲!
柳修远的猜测变成事实,纵使有心理准备,然真当面临这一切时,他仍无法接受。他不可置信地往后跌退几步,沙哑着嗓音问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柳修远没再称呼柳济光为父亲,而是用“他”来代替:“为什么他害了我的妻子还不够,甚至还要再用我的女儿的周全来要挟我?”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天底下哪有这样当爹的人,我真是他的儿子吗?”
今日得到的消息太过于震撼,柳修远痛苦地捂住额头。
柴煦作为柳济光的亲信,突然来他府里,必然不是简单地承认杀害灵儿,柳修远想到这一点,反应过来柴煦上门定是要他去做什么事,至于做什么事,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他将做什么事的问题抛了出来:“要怎样做,才肯放过我女儿?”
柴煦微微一笑:“五爷心知肚明。”
柳修远就知道,柴煦是在用女儿的性命来威胁他,让他不得不听命于柳济光,暗中牟取修筑河堤的拨款!
他想带着女儿离开这里,从柳家脱离出去,可他脱离的速度,恐怕赶不上女儿被挟持的速度。
柳修远没了办法,他认命般叹一口气,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行。”
柴煦得到郡守准话,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但在离开前,柳修远叫住了他。
“柳家从无到有,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够了,为何还要贪这么多的拨款?”
柴煦此行目的达到,很乐意回答柳修远这个问题:“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
王朝不断更替,唯世家一直存在。
原来,原来柳济光打的是这个主意!
柳修远这下明白柳济光千方百计想吞掉朝廷拨款的原因了,钱财或许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财,是万万不能的,柳家一个新勋,若想成为源远流长的世家,必然得有钱财作为底蕴,更何况柳济光想要在朝廷里有话语权,这必然离不开钱的打点,难怪他贪掉朝廷的拨款。
再往深处思,仅凭柳济光一个人,能遮掩贪墨的事儿吗?会不会还有其他同伙?
柳修远大骇,转而一想,这个“同伙”岂不是包含了自己?
柳济光先是杀害他的妻子巫灵,再利妻子之死表明强硬态度,用他女儿的性命来胁迫他,让他这个郡守借职务之便帮忙掩盖中饱私囊一事。
环环相扣!
柳修远回想起灵儿亡故于三年前,柳济光那时就想到杀害灵儿以震慑现在的他,意味着柳济光的算盘打得不仅“好”,并且还“早”!
这样一个做事狠辣,不顾父子情义的人,真的是他爹吗?
柳修远感觉一下子他就不认识柳济光了。
“再问你一个问题。”柳修远忍住即将爆发的情绪,问道,“他对我这个亲子如此狠心,先是杀害我的妻子,再是用我女儿的性命胁迫我,他真是我的父亲吗?”
柴煦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僵住片刻,但很快恢复如常,他并没有立刻回答柳修远的问题,而是在数十秒后,才缓缓道:“五爷姓柳。”
姓柳……柴煦在说他的确是柳济光的亲子吧。
柳修远满嘴苦涩,柳济光的种种行为,根本就是没有把他当作亲子对待。
他回忆起幼时,柳济光对他的态度,和对兄长柳修德的态度截然不同,面对他,柳济光的语气总是不咸不淡,而面对兄长,柳济光话里话外都是关怀的意味。
难道是因为他和兄长非同一个母亲吗?
柳修远的母亲出自将门谢家,她是柳济光的继室,听说和柳济光的感情一般,后来在他八、九岁时,因患重病离开人世,而兄长的母亲和柳济光有青梅竹马之谊……柳修远想到这里,难怪柳济光对他的态度较为冷漠。
若论这就是柳济光能狠心对柳修远妻女动手的缘由,柳修远心底仍是感到不解,他不明白,柳济光是他生父,为何冷漠到不顾他这个儿子的想法,直接对他的妻女下手。
柳济光杀害了他的妻子,柳修远不恨柳济光是不可能的,不想让柳济光付出代价,同样是不可能的,但偏偏柳济光是他的父亲,又用女儿的性命威胁他,柳修远陡然冒出一股苍凉的无力感。
“柳兰絮这个名字不好,你告诉他,还是改回我原本给我女儿起的名字吧。”柳修远对河堤一事的妥协,并不代表选择遗忘灵儿的死,他像是在反抗着什么,冷冷地说道,“姓柳不吉,随她娘姓更好。”
*
信件翻到这一页时,柳兰絮才知道母亲的死并非偶然,而是祖父蓄意为之,以母亲的死威慑父亲,用她的性命挟制父亲,让父亲对柳家贪墨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兰絮心里乍然窜起无名之火,柳济光他简直不配为人父!算计她娘,算计她爹,还算计她的婚事!
她手指攥紧纸张,将纸张的边缘捏出深壑。
信件只剩最后一页了,柳兰絮压住怒火,往下看去。
最后一页信件上写着一段话:
吾女昭希亲启。
河堤修成后,我寝食难安,日思夜想都觉得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决不能隐瞒,于是暗中收集柳济光贪墨的证据,但我暗中收集证据被柳济光知晓,我明白我恐怕时日无多,再也走不出襄州,遂将所有证据放于这个匣子里,另外给希儿你留下寻找这个匣子的线索,你若是拿到这个匣子……
写到“你若是拿到这个匣子”时,字迹已经很潦草了,再后面的一句话写得歪歪扭扭,柳兰絮辨不明后面那句写的是什么,但猜想一番,应是让她拿着这个匣子做护身底牌。
后面看不清的那句话倒不是重点,“留下寻找这个匣子的线索”才是重点,柳兰絮长这么大,从未有过匣子线索的消息。
她猜测,莫非消息被柳济光拦下来了?不然她怎么没有受到消息。
这样一想,柳济光能心狠手辣到杀害她的母亲,再用她的性命胁迫父亲,说明柳济光根本不在意人命亲情,至少在父亲身上,是不在意亲情的。
柳济光能令人对父亲下疯癫的药,就能直接杀掉父亲,然而他留父亲一命,怕不是为了得到匣子的下落。
信件她已经看完,底下则是证明柳家贪墨的证据,她将证据收进怀中细细藏好。
这些东西,她得好好护着,而且不能走漏风声,让柳济光得知她手里有贪墨证据,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目前看来,她最好是配合着假郡守“胡旋”的行动,以麻痹柳济光,私底下偷偷进行状告是最妥当的法子。
只是……她一旦状告上去,柳家势必会受到倾覆,而柳家里,有两个人,肯定也会受到影响。
那两个人,是她在这个世界里为数不多的慰藉。
柳兰絮闪过一丝犹豫。
不告,爹娘在底下死不瞑目,告了,她伯母和萝堂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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