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的父母竟是这般相识的。
匣子里装着一封信件,柳兰絮看完第一页,接着看向第二页。
*
一女子卧于床榻上,她满头是汗,面色狰狞,手指紧攥着被角,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女子身旁围绕着三个侍女,床尾则趴得有一位中年妇人。
妇人见状,垂头探进女子的被窝一望,借着昏黄的烛光,发现女子下面血流不止,甚至洇红了底下的褥子,她吓得赶紧缩回头,神色惊恐地说道:“不、不好了,夫人这是难产!”
门外的柳修远不知屋里是个什么情况,焦虑的来回踱步,期盼屋里的大人孩子皆平安,然事与愿违,他听到屋内嬷嬷高声叫的那句“夫人这是难产”。
柳修远当即吓得面无血色,整个人手足无措,直至屋内的嬷嬷推门出来时,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柳修远双手迅速捏住嬷嬷的肩膀,他红着眼睛问道:“陈嬷嬷,夫人究竟怎么回事?不是找大夫看过,说夫人腹中的胎儿大小合适,夫人的身体也很健□□产会很顺利吗?”
陈嬷嬷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种意外情况,她本是专门接生的婆子,但从未遇到这种宫口未开,且大出血的情况。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陈嬷嬷心中疑惑之际,额头不由得冒出害怕的汗珠,她肩膀被捏得青疼,遂竭力安抚眼前即将失控的男人:“老爷,老身也未曾遇到过夫人这种情况,当下之急,是先请大夫来诊治夫人。”
“你说得对。”柳修远理智回归,他收回捏住陈嬷嬷肩膀的手,叫来一旁候着的小厮。
“去,立即去把擅长让妇人顺利生产大夫请来。”
小厮点完头,如同迅风一般,疾速冲离了这里,按照柳修远的要求,前去寻找大夫。
柳修远想到陈嬷嬷说巫灵难产,他虽不通医术,但读过一些闲杂书,了解到难产极有可能伴随出血,倘若一直出血,是会引起病者昏迷的。
他连忙说:“你接过那么多次生,应该遇到过出血这种情况,想来你也知晓如何止血吧?”
“老身的确知晓,就是……就是……”陈嬷嬷踌躇不决道,“就是那止血的药物,怕对胎儿有害……”
柳修远鬓角处青筋鼓起,显然是对陈嬷嬷的犹豫感到不满,他没好气地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胎儿?保大人要紧!”
“是、是。”得了准话,陈嬷嬷立刻令人去准备止血的药物,然后再次进入产房。
柳修远跟在陈嬷嬷的身后,打算进去看看巫灵现如今还好不好,不料被陈嬷嬷察觉到,陈嬷嬷一个回头,挡住柳修远的去路:“老爷,您不能进去。一个是屋里血气冲天,您进去怕是会撞了忌讳,二个是妇人生产时,一旁守着的人不宜数量过多,而且您看老身。”
陈嬷嬷指了指身上泡过酒的麻布衣裳:“老身的衣裳经过酒泡处理,老爷您身上的衣裳却没有,这万一您身上带点什么脏东西……”
陈嬷嬷说到这里时停下,给了柳修远思考的空间。
第一条柳修远倒不在意,然第二条……他不得不放在心上。
一旦涉及到妻子的安危,柳修远定不会再莽着进去,他转身跨过门槛走出屋子:“……多谢嬷嬷提醒。”
柳修远说完,将房门拢上。
焦急的等了半晌后,刚才跑去找大夫的小厮总算回来了。
小厮跑得气喘吁吁,他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急汗,但没有第一时间与柳修远搭话,而是垂着头,心虚地站在一旁,不敢去看柳修远的眼睛。
柳修远瞥到小厮空荡荡的身后,不禁问道:“大夫呢?”
小厮把头垂得更低,结结巴巴地说:“老、老爷,大、大夫都、都被请、请走、走了。”
柳修远以往谦谦君子处事不惊的形象,在现下变得焦躁难安,他不可置信地叫出声:“全襄州那么多大夫,竟是一个空闲的都没有?”
小厮闻言,纠结数十秒,这才说道:“因为范公子的爱妾正巧也在生产,所以……”
柳修远接话:“所以他就把全襄州的擅长产事的大夫都请走了?”
正巧……正巧……好一个正巧!
当时诊治巫灵的大夫说巫灵的生产会很顺利,找个有经验的婆子就行,柳修远按大夫的话做了,不曾料到巫灵陡然出了意外!
不行,他得去找那个范公子要人!
柳修远问小厮:“那个范公子是哪家的?”
小厮:“范都尉家的独子。”
范都尉?那岂不是范斯?
柳修远回忆起之前他从范斯手里救下巫灵,这个节骨眼上,大夫都被请走,莫不是范斯在报复他?
柳修远眉头紧拧,宽袖怒冲冲一甩:“备好马车,去范都尉府。”
他提脚朝大门而去,然而刚出巫灵生产的院子,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柳修远唤道:“柴大人。”
面前的人姓柴名煦,是他父亲柳济光身边的得力亲信,跟随他父亲许多年,喊句“大人”也是表尊敬之意。
就是柴煦怎么来他这儿,柴煦不是在陇阳么?
柴煦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他看柳修远急匆匆的,便询问道:“五爷这是……?”
柳修远解释道:“我夫人她难产,我需要去找大夫来为她诊治。”
柴煦:“寻大夫这等事,交给下人做即可,五爷怎么亲自去寻大夫?”
柳修远长吁一口气,愁道:“柴大人有所不知,襄州擅长产事的大夫全给范都尉家的公子给请去了,我这儿情况又着急,只能去范都尉府上要人。”
“范都尉府离这儿可不近,这么一来一回,怕是要耽搁不少时间。”
柴煦忽然侧了侧身子,露出后面站着的一个女医,讲清到访原因:“老爷怕夫人出什么岔子,专门令我送来一个女医,这会儿正好能派上用场。”
“诶,你别看女医年纪不大,但医术可是一顶一的好,再者,她的师父是太医院里的副院判,名师出高徒,你放心,她会让夫人母子平安的。”
柳修远一听是父亲派的女医,怔忪了几息的时间,而后惊喜地说道:“父亲不反对我和灵儿的事了?”
柴煦笑:“老爷见你对夫人一心一意,也不好再拆散你和夫人这对鸳鸯。”
柳修远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他的父亲居然同意了他和灵儿的事。
灵儿是南疆人,非高门之女,又不能开口说话,故而父亲对她处处不满意,千方百计阻拦柳修远和她在一起。
柳修远回忆起他与灵儿的点点滴滴,灵儿进府后,在他书房当差,他日日见到灵儿,一颗心便落在了灵儿身上。
他只爱灵儿,若是因父亲不允这门亲事,他就放弃所爱之人,这是万万不符合他性子的,于是违背父亲的意愿,自顾自的娶灵儿为妻。
柳修远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得到父亲的祝福,没想到父亲竟然同意他和灵儿在一起,这简直就是一个意外之喜。
柳修远眉梢上挂着喜意,他请求道:“劳烦柴大人给我托句话,说‘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多谢父亲的关爱,儿子感激不尽’。”
柴煦:“这是自然,五爷放心,我会把这句话带到的。”
“那便谢过柴大人了。”柳修远像柴煦先前和他打招呼一样拱手。
拱完手,他还惦记着灵儿难产一事,眉梢上的喜意顿时淡下来。
柳修远催促道:“时间紧迫,我们快些去产房。”
话毕,他走在前面,给柴煦和女医带路。
少顷过后,几人抵达巫灵的产房外。
柳修远扣响房门,将屋内的人都叫了出来,他转头对女医说:“生产中有什么事,尽管向她们吩咐。”
女医闻到负责生产的嬷嬷、侍女身上穿着的麻布衣裳带有酒味,她给这几人投了一个赞许的眼神:“你们做得不错,知道要消杀身上的脏东西,给我也找一套被酒消杀过的衣裳吧。”
“这……”为首的陈嬷嬷迟疑道,“姑娘,不是老身不给,而是没准备多余的……”
女医面色如常,很快下定新的决策:“这样吧,我挑个侍女,进去协助我医治夫人,你们在外面守着即可。”
柳修远在一旁听得有些奇怪,这女医为何不要经验丰富的陈嬷嬷,而要一个小侍女去帮忙打下手?
不过这个奇怪的念头一闪而过,女医是他父亲请来的,他父亲总不能害他吧?
……
三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柳修远背着手,面上的焦虑愈发浓烈,最终忍不住走到房门前,打算问一问里面究竟是何状况。
哪知还没开始问,内里就忽的响起一道婴儿的啼哭。
这是……生了!
既然都生出了孩子,那灵儿已无大碍,柳修远喜不胜收的对众人说道:“夫人和孩子皆平安,赏半年的月钱!”
众人一听,笑开了花,恭维着给柳修远道喜。
就在众人陷入欢快气氛之际,屋里又响起一道尖锐的叫声。
柳修远心头一颤,随即不妙感涌遍全身,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就冲进产房。
进产房后,他快步走到床榻边,在看到妻子苍白的脸颊、无力落下的手,以及女医和侍女惋惜的表情后,他顿感一阵天旋地转,颤|抖着把手指放于妻子的鼻腔下。
……那里没有呼吸。
女医眼里快速闪过一丝精光,她抱着孩子,哀恸地说道:“老爷,夫人她……她……”
女医满脸自责,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本来孩子都顺利出生了,不料夫人却突然大出血,我怎么止,都止不住,最后无力回天……”
她说着,哄拍了一下怀里抱着的婴孩:“老爷,夫人生了一个千金。”
妻子的死让柳修远忍不住大发雷霆,但婴孩的哭声提醒了他,他理智瞬间清醒。
“……起来吧。”柳修远嗓音干涸,语不成调。
女医战战兢兢站起来,她把孩子抱到柳修远跟前,小心翼翼地说:“逝者安息,生者奋发,老爷,给小姐取个名字吧!”
“逝者安息,生者奋发……”柳修远喃喃道,“日月光耀,未来明亮……”
柳修远脱口而出:“昭希,她叫昭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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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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