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村长家。
天未歇透，外面一片漆黑，屋里却隐隐有了动静。
外间，梁村长转头看了看炕里人，小心地起身，拿上衣衫下了炕。
他正抹黑找鞋，冷不丁地屋里有人出了声，“去炕脚找。”
“你醒了？”
忍了又忍，刘春憋不住呛道，“你那一整夜不住地翻身，猪都能给吵醒了。”
梁村长‘嘘’了一声，往里屋瞧瞧，他拧紧眉道，“你小声点，叫江哥儿吵醒可怎么办？”
“那你还不赶紧走？”
梁村长不吱声了，拿上鞋偷摸往外走。
等出了门，把鞋撂地上、衣衫穿好，他敲敲东屋的门，片刻后梁大满出来，那头西屋的门也开了，梁小满身上衣衫穿得好好的。
梁村长满意地点点头，给他们俩使个眼色要往外走，走了两步，他想了想还是冲老大招手，梁村长小声地说，“去把闵哥儿也叫来。”
“好。”梁大满惊讶地应了声。
他重新进了屋。
睡不着正在收拾炕边铺盖的吴氏问，“怎么又回来了？”
“把闵哥儿推醒，爹要他跟着出去。”
吴氏愣了瞬回神，快步进去把儿子弄醒。
“娘？”
“别睡了，赶紧的你阿爷叫你呐。”
“唔……”梁闵泉迷糊地穿好衣衫，眼睛都还迷迷瞪瞪地睁不开，就被他爹拉走。
这才啥时候啊就要出门干活了？难道是最近白天日头短、夜里长了？
这头，等离家远了，梁村长才放开说话，他安排道，“老大去找梁村老，满仓要来也让他来；老二去李村老家，你田叔、嘉荣都叫来……叫大壮也来；闵哥儿你去找赵村老，还有蕴哥儿；找来都让他们先去祠堂。”
重复两遍，见他们应声听明白过去了，梁村长往赵木、林河家走。
梁村长拍开他们各自家门，不待两人开口问，只搁下一句话，“先去祠堂，等人来齐了再说。”
两人也不愣着，快步跟上，上次那事儿也没紧到要开祠堂，今儿这是有大事要说啊！
——
祠堂开，里面火光焕焕。
梁村长面带严肃，领着大家朝向供桌认真鞠三个躬，等走完礼程，几人才坐到倚凳上。
梁村长背对着供桌坐着，两侧是村老们，再往旁边就是赵木、李田他们……他看着大家一时有些感慨。
“上回咱们临时凑到一起还是让我当村长时候，一晃眼这都十几年喽。”
赵村老咂摸着他这话，慢悠悠地捋着胡子，道“有什么事梁小子直接说吧，大家都在呢！”
梁村老急问，“梁小子买什么关子，这半夜把我们找来是有什么事？”
李村老也道，“说吧。”
梁村长看了一圈人面上神色，像是都在疑惑他为着什么事聚集他们，他拍拍腿，叹了口气道，“上次县令大人来过之后，大伙儿还记着我这个村长可叮嘱过什么吗？”
这时候，在椅侧站着的赵蕴维敲敲椅背，见长辈们都注意过来，他往屋顶上指指。
梁村长摆摆手，“不碍事，没什么事需要瞒着。”
话落，他转回头看着几人，等着回答。
赵木先给出反应，他点点头道，“江哥儿和大人做了交易，为的是给村里求得大夫子。”
正低头搓擦着手上的牲畜味的林河明白过来，他接过话头道，“嘿，所以今个儿要说的事和江哥儿有关？”
问题又转回一开始，众人重新盯着梁村长，等他发话。
梁村长抹了把脸，而后不再磨蹭，他抛出话来，“有三个事儿得说说。”
“这第一件，就是方才那事情等得了回话，江哥儿说大人给了话说大夫子会来。”
‘啪’地一声响，是李田拍凳子声，他激动地问，“可是真的？”
梁村长点点头，复又絮叨一句，“说是折子都下来了。”
“折子？”大伙儿惊道。
“欸，从京里下来的老大人，是大儒啊！要过来做村里的大夫子。”
“这……这可真是……”一时之间大家都不敢消化这个消息。
梁村长何尝不是，江哥儿在县里就告诉他了，他到现在都不能相信。
“哎……这村里也没给准备住处，到时候大夫子来了可怎么着？”梁村老想起来问。
“江哥儿当时说不用赶着置办，老大人过来了想是看不上村里这住处，要另盖了再说，咱们给留几块地基，这两天收拾收拾。”
众人点点头，“就这么办。”
跟着激动了一阵儿，赵村老慢慢收了情绪，不对头，这事儿是大，可按着梁小子的性子，另外两件事估计也不寻常，他突地问道，“这第二件？”
梁村长把昨晚江哥儿提的法子和章程说了，“……江哥儿想着拽村里一把，也没想着藏私，教了造纸方子，蕴哥儿那几天都跟着江哥儿忙活，他应是最清楚。”
赵村老拧着眉看向身边的蕴哥儿，让他站出去回话。
赵蕴维站去中间，面对长辈们冷静道，“从县里回来之后，夫子就叫上我一起造纸，每一步需要做什么我都看的明白记得清楚。”默了默，他垂下眼续道，“村里不能一直这样。”
屋里瞬间多了好些人一般，叫嚷开。
“这怎么能行？村长怎么不叫江哥儿过来，他这……”
“这可不能收！”
“这谁想拿俺第一个不答应。”
“江哥儿愿意也不行。”
李嘉荣咬了咬牙，他跑出去，“我去找夫子来。”
梁村长拍拍供桌，“好了，都停话。”说着，让老二把嘉荣拦住。
“有一句话蕴哥儿说得对，村里不能一直这样，江哥儿拉着咱们再原地不动成什么样子？我们要过就要让江哥儿过好日子！”
几人慢慢地都不作声了，这就是认了下来。
梁村长先没撕开话，等让蕴哥儿把怎么做纸摊开讲完之后，他问，“大家都听明白了，这做纸会糟践水还有的折腾处，现在是做还是不做你们定下。”他想了半宿，这事儿还是交由大家来决议。
李田:“干。”
赵木:“做。”
林河:“江哥儿废了老大的神儿，怎么不做？”
村老们一锤定音，“按江哥儿说得办，赔了大不了再进山去拼。”
梁村长露了笑，“现在江哥儿已经给批好了买卖石虎的批条，咱们来想之后的事该怎么办。”
李田皱眉问，“这纸能多毁水，直接在溪里做不就行了？”
梁村老摇头，“不行，地儿是大家的根，水要真作坏了，咱们这辈就是罪人了。”
“说是还要凿打浆槽，若是需要造的量大，打在村里哪里能行？”
“纸张娇贵，还得晒干放干净地儿、一点潮都不能受，村里不比水村地方好，那下场雨不就全泡汤了？”
“之后卖到哪也是棘手……”
……
听着众人说着难处，赵村老想到了什么，直往门外走。
几人互相看看停了话，一头雾水地跟上。
“咱们去那儿。”
顺着赵村老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几人同时应声赞同。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这地方好。”
“这一下大半难为可都能解决了。”
赵村老:“其他的就交给你了。”
梁村长‘欸’了一声应下。
赵村老捋须笑着，梁小子的路子可比他们这些老骨头宽。
场面一时欢然。
却在这时，梁闵泉打岔道，“阿爷还有第三件事没说。”
眼睁睁看着大家脸色黑下来，梁大满扫拍下儿子的头，用得着你说。
梁村长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缓缓道，“大伙儿先进去，我到里面跟你们说。”
真等众人坐好，梁村长反倒成了一时的锯嘴葫芦。
李村老劝道，“梁小子说吧！这才哪到哪，我这把老骨头还受得住，说吧。”
望着大家伙儿，梁村长平静道，“——分家。”
村老们先没怎么着，梁大满却一骨碌瘫倒地上，他急了，“要定的事儿是这？老爹啥时候有这心思？分……分家怎么能……能轻易提？”
梁村长不看他，问着“大伙儿的意思呢？”
李村老:“梁小子可想清楚，分家可是要被别村戳脊梁骨的，你不用受着，可累了孩子们被嘀咕，你想想上梁村自把咱们分出来，到现在还落着坏名声，哪村人心里不是明明白白？分家虽跟村子决裂不一样，却是一个道理，上梁村那群坏家伙窝里斗的那么厉害都不分家，你要分家、还带到祠堂里说，不是想分自个儿一家那么简单吧。”
这下不止梁大满被惊着，旁边几人都有些坐不住了，只是并未起身，他们等着村长解释。
梁村长却独独站起身来，他转过身，对着供桌上牌位磕头敬拜。
等磕过三个响头，梁村长扶住椅子起身，他背对着大家道，“爹娘在，不能分家；儿孙孝，不能分家；日子难，不能分家；长辈不允，不能分家……”说着，他转回身道，“现在村里到时候了、该分家了。”
李村老:“已决定好了不再改？”
梁村长擤了擤鼻子，才能继续道，“料想村里之后人心散了，等脸面都撕破了再分家就不能喽，村里可不能学上梁村那帮子歪气儿。”
李田:“好。”
赵木:“我同意。”
林河:“我应了。”
村老们静迎着天边的冷光照面，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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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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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召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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