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三年秋,上海法租界。
沈知夏站在华懋饭店的露台上,指尖的香烟在夜色中明灭。楼下舞厅传来悠扬的爵士乐,与黄浦江上的汽笛声交织在一起。她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看着烟雾在冰凉的月光下消散。
"小姐,老爷让您赶紧下去。"丫鬟翠儿急匆匆跑来,声音压得极低,"顾家的人到了。"
沈知夏掐灭烟头,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急什么?让他们等着。"
她转身望向镜中的自己——一袭墨绿色丝绒旗袍,衬得肌肤如雪,领口别着一枚翡翠胸针,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物件。她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确保每一根发丝都完美地贴合在精心烫卷的发型上。
"小姐..."翠儿欲言又止。
"我知道。"沈知夏打断她,"不就是要把我卖个好价钱吗?"
舞厅内灯火辉煌。沈家主办的这场慈善晚宴,几乎聚集了上海滩半数的权贵。水晶吊灯下,西装革履的绅士与珠光宝气的淑女们推杯换盏,谈笑间尽是股票、时局和联姻。
沈知夏刚步入大厅,父亲沈世昌便快步走来,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容:"知夏,快来见过顾司令和顾夫人。"
她抬眼望去,一对中年夫妇站在不远处。男人一身戎装,不怒自威;身旁的妇人雍容华贵,正含笑打量着她。
"这位就是沈小姐吧?果然名不虚传。"顾夫人亲切地拉住她的手,"景深刚从南京回来,待会儿就到。"
沈知夏刚要回应,一阵骚动从门口传来。人群自动分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入。
顾景深。
这个名字在上海滩如雷贯耳。二十九岁就晋升少将,手握重兵,是顾家独子,也是南京政府最器重的年轻将领之一。
他穿着笔挺的深蓝色军装,肩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轮廓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眼神锐利如鹰隼。沈知夏注意到他右手戴着一副黑色皮手套,左手却裸露在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抱歉,军务耽搁了。"他的声音低沉冷硬,目光在沈知夏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
沈世昌连忙上前寒暄,顾司令则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沈知夏站在一旁,感觉自己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正在被买家验货。
"听闻沈小姐精通英法双语,还在圣约翰大学任教?"顾景深突然开口,语气中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质疑。
沈知夏抬起下巴:"顾少帅调查得很清楚。"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这样直白的顶撞,在讲究表面客气的上流社会实属罕见。
顾景深眯起眼睛,正要说什么,一声尖锐的枪响骤然划破夜空。
"保护司令!"
场面顿时大乱。女宾们的尖叫声中,又接连响起几声枪响。沈知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拽到柱子后面。顾景深高大的身躯挡在她面前,右手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把手枪。
"别动。"他命令道,声音冷静得可怕。
沈知夏透过缝隙看到,三名黑衣人正持枪朝这边射击。一名保镖已经倒地,鲜血在地毯上洇开一大片暗红。
顾景深抬手就是一枪,正中一名袭击者的手腕。那人惨叫一声,手枪落地。与此同时,顾家的卫队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宾客们护在中间。
"留活口!"顾景深喝道。
但为时已晚。剩余两名袭击者见势不妙,竟同时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砰!砰!"
两具尸体轰然倒地。
沈知夏胃里一阵翻腾。她虽出身富贵,却从未亲眼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更令她心惊的是顾景深的反应——从开枪到指挥,再到此刻检查尸体,他冷静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你还好吗?"他突然回头问道。
沈知夏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她迅速将手背到身后,扬起脸:"我没事。"
顾景深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伸手拂过她的脸颊。沈知夏僵住了,直到他收回手,指尖沾着一丝血迹。
"擦伤。"他简短地说,"可能是飞溅的玻璃。"
直到这时,沈知夏才感觉到脸颊火辣辣的疼。她刚要说谢谢,顾景深已经转身走向他的父母。
舞厅里乱作一团。警察和巡捕房的人很快赶到,将现场封锁。沈世昌忙着安抚宾客,顾司令则面色阴沉地与法租界的官员交涉。
沈知夏独自站在角落,看着侍者们手忙脚乱地遮盖尸体,擦拭血迹。几分钟前还歌舞升平的大厅,此刻弥漫着血腥与火药的味道。
"沈小姐。"
她回头,顾景深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月光从破碎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今晚的事,不要对外多说。"他递来一块手帕,"明天我会派人来接你。"
沈知夏没有接手帕:"接我?去哪?"
"顾公馆。"顾景深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我们的婚事,需要详谈。"
沈知夏胸口一窒。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句话从顾景深口中说出,还是让她呼吸不畅。
"如果我说不呢?"
顾景深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沈小姐,你以为今晚的刺杀是冲谁来的?"
沈知夏瞳孔骤缩。
"明天上午十点。"顾景深直起身,军靴踏过满地狼藉,"别让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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