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也不知他们还能不能再见。”
“有缘自会相见。”桑陌尘为她披上外衣,看着船头流动的彩云,眼中一片清明。
路浮笙忽然胸口一阵钝痛,她尽量压低了呼吸声,镇定地拉紧肩上的外衣往船舱走,撩开珠帘后,她忽然转身道:“师尊,可否与我对奕一局?”
桑陌尘笑了,笑容温润如玉,“好。”
洗盏温茶,沉香缕缕,圆润的棋子置于棋盘两侧,桑陌尘卷起珠帘进来时,她正倚在案几上半阖着眼小憩,一袭青衣落地,听到珠帘响动,睁开眼坐起身一股子慵懒。
“师尊执黑执白?”
“白子先行,我执黑便可。”桑陌尘与她对坐,将她手中把玩的黑棋放入盒中移到自己手侧。
“好。”路浮笙接过白棋,率先落子。
棋盘上雕画着万千山河,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被黑白子遮去大半风景,桑陌尘边落子边问道:“这副棋可有名字?”
“山河棋,”她低头杀伐果决,看着局中一直防守的桑陌尘道,“一直守会有出路吗?”
“一味进攻,就能不败吗?”
“你太优柔寡断了,”以至于满盘皆输,落下最后一子,路浮笙抬头看他,“你原本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我。”
“阆陵,云川,又或者当初在净莲中就该让我灰飞烟灭。”
桑陌尘手中还拿着一枚黑子,细细的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睛却盯着桌上已成定局的棋局,“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从来便不曾忘。”路浮笙盯着他的眼眸,平静地说道。
桑陌尘大约是觉得此刻的她十分陌生,盯着她冷漠的容颜望了许久。而路浮笙,跟在他身后这么多年,韬光养晦了那么久,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她很享受这一刻的快感。
有风拂过掀起他的袖角,他叹了口气:“浮笙……”
“我是封离殊。”路浮笙打断桑陌尘的话,脑中无端浮现起当年自己被他一剑刺穿心脏的画面,她伸手覆上他如玉的脖颈,只要稍稍用力……
“我知道。”
他一直都清醒知道她是谁,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你知道?你知道些什么!”路浮笙变得十分激动,掐着桑陌尘脖子的手狠狠收紧,“你将我困在净莲中,你可知道对一个魔来说那无异于是噬魂销骨!我每日都在挣扎哀求,恨不得啖你骨,饮你血。”
她语气狠戾却只是凡人躯体,撼动不了他分毫。
“净莲能助你温养魂魄。”
“成为路浮笙就这么让你厌恶吗?”
“就没有一刻,就哪怕是只有一刻觉得这世间也有你留恋的。”
“世人待魔族如避蛇蝎,尊上觉得我该留恋些什么呢?”路浮笙松开手,下榻走近他身侧。
桑陌尘被阵法压制动弹不得,只能感受着路浮笙贴在耳畔的呼吸,以及微凉的指尖握着他的手将那枚黑棋定在他面前的棋盘上。
“不是说好了跟我一起回扶桑吗?”
在路浮笙踏出船舱前一刻,他问道。
“回不去了。”天道早已注定她不能回头,也回不了头。
“你就当路浮笙已经死了,或者你从来就不曾有过我这么个徒弟。”
路浮笙的话被吹散在风中,语调轻柔得像呢喃低语,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她指尖释放一道灵光。
属于他们之间的记忆,就留在这盘注定结局的棋局里吧。
这艘船会继续沿着航道回到扶桑,她调慢了速度,等扶桑的人察觉时她也应该回到魔域了,至于桑陌尘……
那棋局里的阵法只能困住他三日,却会将他关于自己的情感全部抹除。
“难过吗?”封离殊捂着心口,忍过那阵难挨的绞痛,“如果清醒的面对注定的结局,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走下去,浮笙。”
时间回到去柾山那日,还是路浮笙的人格占据身体意识的时候,她在水镜中看到了封魔地,哀鸿遍野,白骨累累。
“他们需要一个解脱,”封离殊看着她,为她擦去眼角的泪珠,“浮笙,我不想逃了。”
有些事,该有个结局了。
从凡界前往魔域,要穿过虚泽。
当封离殊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时,敏锐地察觉到虚泽平静的表面下潜藏的嗜血杀意。
“你与上次见面相比,憔悴了许多。”夜邙如是说。
“那么你呢?为何如此心浮气躁。”封离殊抬眸看他。
一炷香前,试图穿越虚泽的凡人被他凌虐致死后吸取了魂魄。
“豢养的一个小玩意儿跟人跑了,无趣了许多。”
封离殊无意多管闲事,抬起手掌朝他,“噬魂铃还我。”
“还你可以,你得替我办件事。”男人懒洋洋地靠在石椅上挑眉一笑,大有你不答应便玉石俱焚的味道。
封离殊看了他许久,问道:“你想做什么?”
“你这法器既然能噬人魂魄,想必也能将魂魄放入别人的身体,”男人拿出噬魂铃把玩,从居高临下的石椅上走到封离殊身侧,“我需要一个身体带我离开虚泽。”
“你是虚泽之主,凡人的躯体承受不住。”
“本来有一副躯体非常合适,不过很可惜被人偷走了,留下的勉勉强强也凑出了一具尚可的躯体。”他说完将噬魂铃扔给封离殊,转动石椅露出一张鲜红的石床,上面躺着一个残破而整齐的“人”。
说他残破,是因为躯体各关节皆由无数红丝相连,说他完整,是因为他拼凑得十分契合。
“纵是如此,离开虚泽你的境界就会被压制,离得越远越与凡人无异,每动用一次术法便会加剧身体的碎裂。”封离殊指尖划过躯壳上的丝线,提醒着陷入癫狂的男人。
“只要能离开虚泽便好,其他的你不必管。”男人不等封离殊反应便化作一道黑烟往床上的躯体撞去,几次三番下来,隐隐处在暴走边缘。
封离殊连忙催动噬魂铃里的魔气在手中结印,将躯体上的红丝接连得更加完美,黑烟变得透明,随着她的低吟一同融进了躯体。
躺在床上的男人忽然睁眼,他动了动手指,幽深的眼眸望着天上的太阳,嘴角噙着一抹笑。
“夜邙,”封离殊叫住他,“有些事情不能勉强。”
“勉不勉强的,试过了才知道。”
男人走了,整个虚泽开始陷入静默状态,封离殊一路畅通无阻的抵达了魔域。
“大人说您很快就会回来,果真如此。”
远远的,一袭红衣的月支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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