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封离殊突然对路浮笙道:“下咒之人没想害人,只要将过去走马观花经历一遍就可醒来,你不用如此忧心。”
“嗯。”
推开一扇漆黑的木门后,封离殊停下脚步,又是一面水镜。
路浮笙吃惊盯着镜中人,“是夕颜和归不系。”
满目明晃晃的红,俨然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一袭喜服的归不系脸上挂着不耐烦的神色,打断喜婆的唱词将人轰了出去。
“人都走了,你还端着作甚。”给自己倒了杯酒,归不系道。
“夫君还未揭喜帕,这礼就不算成。”
归不系皱眉,依言上前挥手一掀,脸都未看清便转身去端桌上的喜酒,“怕是不喝这合卺酒也不算礼成……”
他本是想开口讽刺,却在看清慕夕颜容貌时愣住。
瞧见她脸上的无措,归不系又接着道:“你我不过是家族联姻,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今日以后最好各不相干。”
将酒杯强硬的塞到她手中,他仰头一饮而尽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慕夕颜的大婚夜是独守空房。
婚后的生活,就如那杯不曾交杯的合卺酒般苦涩,她明知他心中有人,却执意嫁到归家,只为给日渐西山的慕家能有个强有力的后盾,为她还未成年的弟弟留足时间。
成婚不过月余,归不系夜宿表小姐房中一事不胫而走,归家大长老震怒,却耐不住归不系的坚决,纳了青梅竹马的赵月为侧室,作为妥协他每月初一十五必须到慕夕颜房中。
成婚不到一年,赵月便有了身孕。
听闻自家阿姐在归家过得不如意,年幼的慕家主偷偷跑到归家来,慕夕颜好说歹说才终于劝服他回慕家。
镜中忽然急剧抖动,画面一瞬变得幽暗,路浮笙只看到几个人影在来来回回,过了一会儿又变得清晰起来。
归家外,慕夕颜被人挟持着。
“要么将封魔轴交出来,要么我就杀了她。”隐在黑色斗篷下的人押着慕夕颜与归家对峙。
她肩膀上的血洞还淌着血,却咬牙一声不吭。
“家主,封魔轴不能交!”大长老急忙道。
哪怕慕夕颜是他为归不系精心挑选的妻子,是归家的主母,比起封魔轴来却也只是可以舍弃的对象。
黑衣人单手捏着慕夕颜的脖子,对着犹豫的归不系道:“归家主,想好了吗?”
慕夕颜的脸涨得通红,却不敢看他一眼,她听到了赵月的声音,她拦住了想要走出护山法阵的归不系:“我们的孩子快要出生了,他不能失去父亲。”
想想也是啊,她不是赵月,他又怎会为她不顾性命。
知道夺取封魔轴无望,黑衣人对慕夕颜道:“留着你有什么用?”
她的身体像断翼的蝴蝶般从高空跌落,砸在护山大阵上瞬间化作烟云,就在归不系面前。
画面变得更加暗沉,暗得像一潭墨水。
“还有什么是你无法面对的?”低沉的男声从镜中传来。
画面里的场景已变成竹中小屋,暗红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如蛇般阴柔的眼正紧盯着椅子上沉睡的一双男女。
慕夕颜站在他身后,哭哭哀求着:“父亲,收手吧。”
归不系被缚身咒定住不能动弹,唯独不见桑陌尘身影。
慕楠偏头看了慕夕颜一眼,挥手唤醒了沉睡的归珏,隔空掐着归不系脖子问道:“你不肯正视的过往究竟是什么?”
一块巨大的水镜正对着归珏,此刻上面还是空白一片。
妇人见到归不系被钳制在他人手中,双眼含泪恳求着归珏想办法救他们的儿子。
归珏看向慕夕颜,那样刺眼的红,与成亲当晚慕苝身上的嫁衣一模一样。
“慕苝。”
一声轻唤,水镜上显现出一张与慕夕颜极为相似的脸,却多了几分英气。
也正是这股英气,让归家大长老一眼相中,游说她嫁给归珏,为此归家会全力支持慕楠继承家主之位。
本是一场交易,他却在成婚当夜丢了心,所有言辞凿凿的拒绝都显得那样可笑,他恶言厉色的说出各不相干然后落荒而逃,不过是不想承认自己的一见钟情。
若是后来没有那一夜醉酒的荒唐,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不同结局?
“你不肯承认的居然是你自己的心!”慕楠松开了归不系,眼眶有着嗜血的通红,“而我阿姐却为此丢了性命!”
他原本有些阴柔的脸爬满了黑色的纹路,由言咒幻构的世界剧烈晃动,路浮笙胸口闷痛,口中铁锈味渐浓。
“浮笙!”桑陌尘一剑划破水镜,见她俯身跪倒在地,连忙拿出聚元丹给她服下,“没事吧?”
“没事。”
路浮笙起身时不自在的避开他的手,阵法已破。
桑陌尘剑指慕楠:“慕家主。”
“扶桑也要插手世间事吗?”黑色纹路在慕楠脸上蠕动,像若干条虫子,已然看不出他原来的样貌。
慕夕颜和归不系被缚身咒定住,而归珏显然存了死志,被慕楠缚在半空完全不挣扎。
“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样,尊上大人。”
当着众人面,慕楠手中的剑化作三道剑影,分别射向了归珏,归不系和路浮笙。
桑陌尘下意识将人揽在怀中,明光挡住虚影,路浮笙抓着他前襟,几个呼吸间,听见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
“母亲!”
赵月护在归珏面前,为他挡下了致命的一剑。
三道剑影只有一道是真,慕楠想要的只有归珏的命。
“阿月……”
“我知道的……很早以前就知道,你心里那个人……不是我,”她苦笑了一声,想起那晚她故意将他灌醉,“这么多年……是我误了你……也……害了慕苝。”
“不是你的错。”错的从来只有他归珏一人,看不清自己心。
赵月一边说着话,一边吐着血:“妾……爱了一世也悔了一世,如今是真的……真的放下了……”
年少时的嫉妒和不甘让她煎熬了大半辈子,到了今天终于可以解脱了。
“她也是当初害死我阿姐的凶手之一,死了也不冤,”慕楠冷声道,又看向归珏,“这样看来,比起一剑杀了你,将所有你在意的人杀了更解恨。”
他的阿姐永远留在了最好的年纪,而归珏却儿孙满堂,可他不知是恨归珏多一点,还是更恨当时软弱无能的的自己多一点。
“父亲,他是我夫君啊……”
“阿楠,他是我夫君啊……”
慕夕颜的眼睛与记忆里鲜衣怒马的女子相重合,他当初娶她母亲便是因她有一张酷似慕苝的脸。
“师傅,”路浮笙低声细语道,“慕家主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纠缠在慕楠身上的纹路肉眼可见愈发扭曲,眼珠也从通红变得漆黑一片。
桑陌尘自然也看得分明,他将路浮笙护在身后,执着明光迎了上去。
两人正缠斗中,慕楠的动作忽然一顿,正当桑陌尘想要压制住他时,一道白光平地而起,从他剑下将人救走,好不容易闯进屋中的徐煜被光一扫,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再醒来,归府入目皆是白帆,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冷风挟着冰凉的雨丝吹进来,铺了遍地水气。
好好的喜事成了丧事,慕夕颜看着摇摇曳曳的微弱星火抖了两抖终于熄灭,她从窗口望去,正好是归不系守在灵堂前消瘦的背影。
“夕颜。”路浮笙有些担心,她这样不吃不喝的状态已经整整三天了。
慕夕颜回头笑了笑:“我想……我该回去了。”
“去哪儿?”
“慕家,”她沉默了一瞬,又说道,“父亲下落不明,慕家不可一日无主。”
“那归不系呢?”
又是一阵缄默,就在路浮笙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慕夕颜接住屋檐上掉落的雨滴,幽幽道:“我和他隔着血海深仇,再也回不去了。”
也许这一生再也不见,便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不要告诉他。”
这是慕夕颜最后的请求,她走的那日天气晴朗,正好是归不系母亲出殡的日子,就在她离开的前一刻,归不系身着孝服赶到。
“等将慕家的事处理好了,我就回来。”
“好,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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