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十里红绸蜿蜒至归府中，婢女门仆皆行色匆匆，徐煜送完礼便去了归家的迎亲队伍，桑陌尘正与归家长老说着话，婢女引着路浮笙到慕希颜门外便退了下去。
“这嫁衣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红得竟如此鲜艳明丽。”路浮笙眼中有一瞬惊艳，上前接过慕希颜手中的玉梳替她绾发。
慕希颜正跪坐在镜前，闻言抬头：“这嫁衣原是我姑姑的。”
“嗯？”
“慕家与归家本是姻亲，我姑姑是归不系的嫡母。”
当年慕家式微，逼不得已将族中唯一的嫡女嫁与归家，没曾想这门联姻却葬送了慕苝的性命。
“归不系是归诀妾室所生，”慕希颜站起身，指腹摩挲着嫁衣上的珍珠，“姑姑身亡后，父亲娶了我母亲，只因她酷似我姑姑，而我……长相也与姑姑有七分相似。”
“这场婚事，是父亲主动提的。”
路浮笙不懂，姐姐死在了归家，慕家主为什么还要将自己的女儿也嫁到归家呢？
“浮笙，”慕希颜回首看向她，“我有些害怕。”
她猜不透父亲的心思，总觉得这场婚事会出变故。
“那你心中有归不系吗？”
“我……”慕希颜语塞，说她不曾动心是假的，只是家族联姻下，这几分真心太不值一提了。
路浮笙道：“若是你们二人心意相通，也许正是化解两族恩怨的大好机会呢。”
慕希颜莞尔一笑，“倘若真是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两人正谈笑着，方才引路到婢女神情慌乱的打断两人叙旧：“路姑娘，长老有请。”
慕希颜却抓着路浮笙的手不肯放，对婢女道：“出了什么事？”
婢女面露难色，垂首道：“长老并未言明。”
“没事，我去去就来。”路浮笙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转头道，“带路吧。”
望着路浮笙离开的背影，慕希颜神色低沉，犹豫几番后放下手中的喜帕跟了上去。
大堂中人人正襟危坐，归家大长老一脸沉重，桑陌尘亦是神情严肃。
路浮笙刚走到桑陌尘身边站定，便听到大长老说：“不系去往柾山已三日有余，按道理应该回来了，明日便是黄道吉时，不知这途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徐煜上前主动请缨：“长老，我愿带人前往柾山接应少主。”
路浮笙眉心一皱，扯了扯桑陌尘袖子：“师傅，徐煜拜师于仲墨师叔座下，并不精术法。”
“我是不系的妻子，我也要去。”
不知何时，慕夕颜悄声走到了众人身后，她身上穿着鲜红的嫁衣，娥眉微蹙，“我会把他带回来的，长老放心，。”
颓然的大长老坐在椅子上缓了一口气，艰难道:“归家有愧于你啊……”
“我既嫁给了他，便不用计算这些。”
“夕颜……”路浮笙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却被慕夕颜眼里那抹坚定劝服。
路上，路浮笙偷偷问道：“为何归不系的父亲不在归家？”
对此，徐煜解释道：“不系的父亲早年辞去家主之位后便隐居于山林深处，事关两族姻亲，婚礼不可草率。”
于是迎亲的第二天一大早，归不系便带着归家一行人去请归诀。
进入柾山地界后，外面艳阳高照，林中却幽深静谧透着一股入骨的寒凉，路浮笙小心翼翼的走在雨后湿滑的青石路上，手指蜷缩在衣袖中，冷不丁地手中被塞进一块温暖的玉石，桑陌尘环视着四周，低声道：“注意脚下。”
暖玉触手温润，她浅笑着应了一声，紧紧的跟在他身侧。
不多时，一座清幽的小院便露出了真容——它隐在一棵足有三四丈高的杏树后，树冠参天，枝叶嫩绿却结满黄澄澄的杏子。
穿过幽深的长林，眼前一处竹林小院跃然眼前，院中种着各式各样的灵植，颇有隐世桃源之味，桑陌尘推开半开的竹篱，护着路浮笙走到房门前。
路浮笙叩门:“可有人在？”
半天无人回应，路浮笙回首看向慕夕颜，得到她应允后伸手推开房门。
四人前后进入屋中，外间看这只是间寻常屋舍，没想到推门后却别有洞天，屋中飘着似有若无的竹香，茶案上放着两杯热茶，一切都有条不紊。
慕夕颜松了口气:“没有打斗的痕迹，说明他们没有生命危险是吧？”
桑陌尘环视四周，低头审视着桌上多出的一道杯印:“也有可能是发生的太措手不及，来不及反应。”
路浮笙握着慕夕颜的手宽慰道:“咱们分头找找吧，也许会有线索。”
“好。”
路浮笙推开身前的门，正好与桑陌尘背对。
“浮笙，”桑陌尘忽然叫住她，“小心些。”
“有长生链在，师傅放心。”路浮笙抬起右手，示意他看链上施加的护身咒。
“嗯。”桑陌尘含笑点头，转身走向右侧的院落。
屋中的风忽然变得阴冷，光线渐渐下沉，明明灭灭。
路浮笙回首，门口有人逆光而来。
眼前的色彩变得灰败，好似颜色都到了来人的身上，烈焰般的红，比慕夕颜的嫁衣还要浓。
“我以为，你已经消失了。”
封离殊没说话，偏头示意她跟上自己。
不知是不是风动，耳边一直有沙沙的声响，眼前的一幕幕变得模糊不清，脚下的地板变成了潺潺的水流，像一块水镜。
“师傅！”水镜里显现出桑陌尘的容颜，路浮笙冲着镜中人喊道。
“别喊了，这不是他的本体。”封离殊回眸看她，长裙扫过水面惊起一地涟漪，“这是言咒结成的法阵。”
“言咒？”
“一种无法回避自己内心的咒术，你看到的都是阵中人深埋于心的过往。”
师傅也有不愿被人知晓的往事吗？那会是什么呢？
路浮笙低下头看着水镜中的人，手指半蜷掌心，握出星星点点的月牙。
“我叫齐鸾。”
是树下他抱着一只红鞋的初遇。
“哥哥。”
是她在灯火摇曳的长廊下佯称他是兄长。
“为什么？”
是她出掌袭击他的决绝。
“我是魔。”
最后的对峙，他一剑结束她性命。
空鸣山巅，他握着枯死的红莲手环，轻叹:“封离殊……”
话音落，红莲散做万千红色星沫，随风飘逝。
随着这一声封离殊，昏暗的水面变得清明，水镜微晃又归于宁静。
“原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师傅从前当真爱慕过她。
路浮笙抬头看着她:“那你呢？可曾动心？”
“不曾，”丢下冷冷的两字，封离殊又道，“当时的我没有情魄。”
不懂什么是爱慕，自然不会心动。
“不过我也该庆幸当时的自己魂魄不全，我受他一剑，本该魂飞魄散，如今却凭着丢失的这一魄得以重生。”封离殊深深看了她一眼，召出无妄划破水镜，“没什么好看的了，走吧。”
离开桑陌尘回忆前，路浮笙看了眼水镜，镜中正浮现着她在沧澜殿中的一幕幕。
那应该是她的回忆，每一幕都与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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