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浮笙睁开眼。
她正倚着一方小榻，面前是一席光彩熠熠的珠帘，散着粼粼波光，屋中燃着一簇安神香，清冽扑鼻。
季无明见人醒来，试了试药碗的温度，淡笑着将碗放到路浮笙身侧的小桌上，“药快凉了，趁热喝。”
路浮笙起身一饮而尽，眉头也未皱一分，季无明悻悻地收回掏出袖子的蜜饯，收拾着药炉上的残渣。
“师叔，我师傅呢？”
季无明回道，“在船舱外呢。”
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路浮笙撑着小桌站起身，失去血色的脸被素白的衣衫衬得越发消瘦，走到一半，她忽然道：“师叔，对不起……”
若非是她，季无明也不必受人威胁交出封魔轴。
“此事错不在你。”
珠帘撩起又被放下，那声错不在你似乎清晰的传到了她耳里，又好似沉在了清脆的玉石声中。
船舱外下着雨，术法覆盖住船身，被挡在船外的雨像极了一条瀑幕，桑陌尘临舷而立，修长的背影映着一身孤寂。
“师傅。”
她喃喃说着，眉目里多了一股说不清的黯然。
桑陌尘微微偏头，路浮笙的身高刚好到他半低的下颌线处，不知不觉间，她的身量便像开春抽枝的嫩芽般疯长，不过数月便已长得亭亭玉立。
桑陌尘问：“伤势可还要紧？”
摸着颈侧结痂的伤，她回道：“并无大碍。”
两人立在船舷处望着雨幕，一时无言，路浮笙想着如何开口问他当时为何犹豫，而桑陌尘在思索着如何向她解释封魔轴交付给魔族意味着什么。
“我……”
“我……”
异口同声下，桑陌尘侧身与她对视，“浮笙，我不知道下一次面临这样的选择，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封魔轴落入魔族，迟早会为祸苍生，人有软肋，我亦如此。”他自顾自的说道，“可是浮笙，我作为扶桑的尊上，万仙之首，我不能随心随性。”
“我知道的，若真有一天，”她低着头，眼中含着泪，“我不会怪师傅，我只是有些害怕……”
他又何尝不怕呢？
“等参加完婚宴，我们回扶桑吧。”
“好。”路浮笙应道，望着雨幕笑靥如花。
季无明望着窗外的雨，隐隐有些忧虑，封魔轴七卷魔族已得其四，这关头慕家与归家的结亲……
思及此，他不得不向桑陌尘请辞：“封魔轴已失其四，魔族恐有死灰复燃的迹象，请尊上授我灵印，准许我进入扶桑向长老们禀明此事。”
两人在房中密谈了半柱香，路浮笙独自趴坐在船舷上拿着无妄细心雕琢着一枚漆黑的石子，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季无明挑开帘幕走了出来，见她神情专注便出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路浮笙听声坐起，笑道：“听闻师傅善对弈，浮笙想送他一副上好的棋子。”
季无明仔细看了看她手中的石子，点头道：“确实是做棋子的好材料。”
这石子是当日云川试炼中，她在肥遗的巢穴旁拾来的，传言每只降生的肥遗都会结出一颗灵石，触手温润，用做棋子再合适不过。
路浮笙递了一枚打磨得近乎圆滑的棋子给他：“师叔你见多识广，帮我瞧瞧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季无明接过，手指拈着棋子比试了几下，道：“棋子虽好，尚需足以匹配的棋盘。”
“棋盘？”她原只想送副棋子，倒也不曾想过要寻什么材料做棋盘。
“我这儿刚好有一副上好的扶桑灵木，送你罢。”
路浮笙疑惑道：“扶桑灵木？可扶桑树在扶桑比比皆是……”
“此木不同，”季无明从袖中拿出一团被灵力包裹住的木头，连同棋子一起给她，“扶桑山巅千年才孕育一棵，长上千年才得尺高，这灵木可是长了足足七千年，有固元培灵之用，用来做棋盘是再好不过了。”
“那就多谢师叔了，”路浮笙莞尔，接过灵木后手中雕琢的动作不停，“届时棋成，浮笙倒想看看师叔与师傅到底谁更棋高一招。”
窗外雨势渐弱，两人说笑着又过了半刻钟，前方升起一道晴虹，将整个船身映得流光溢彩，雨停后不久，季无明给路浮笙留下了一瓶祛疤的药便御剑离开。
路浮笙站在船舱里看着桑陌尘立在船头，白衣染色，船头放着一张瑟，制形奇特，琴身通红——尾岳上的浮雕呈山岳之形，雁柱上刻着一些奇怪的纹路，路浮笙一时看不出来。
“前方便是归家所辖之地。” 路浮笙走近他身侧，万丈云雾间，仅有零星几个山头冒出云层。
虹霓褪尽，云开雾散，山头间矗立着一白色人影，背着身正同一旁的人说着话，见人人都望向云端，他亦转身仰望。
“徐煜！”路浮笙趴在船舷上冲着底下的人挥手喊道。
手中捧着红色盒子的徐煜仰头看见路浮笙，也挥手应道：“浮笙！快下来！”
路浮笙回头看向桑陌尘，见他操纵着船身慢慢靠近山体，她迫不及待的从船上跳了下来，踉跄两步差点把徐煜手中的盒子掀翻。
徐煜一边稳住路浮笙，一边护着盒子，嘴里咕哝着，“还好还好，差点就碎了。”
路浮笙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徐煜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一枚通体赤红的鸟蛋正散发着微弱的灵气，“这是扶桑的贺礼，师尊要我好生护着送到归家。”
“毕方？”
“正是，”徐煜合上盖子，将它交由一旁的弟子，“当日云川试炼，弟子们清理战场，无意中发现了那只毕方鸟留下的蛋，收到请帖之时鸟蛋有了破壳的迹象，长老们觉得这也许是段善缘，便让我送来归家。”
“原来如此。”路浮笙了然。
徐煜看向一旁的桑陌尘：“这位是？”
没了境界压制，徐煜亦能看清桑陌尘的样貌。
路浮笙解释道：“这是师尊的朋友，师尊有事来不了，便让他送我到归家。”
“原来如此，还请前辈勿怪徐煜冒昧，”徐煜朝桑陌尘揖手，又对路浮笙道，“前面不远便是归府，浮笙可否与我同行？”
路浮笙侧身看向桑陌尘，见他点头应允，便爽朗道：“山间风光正好，走上一段倒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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