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的刀未打出手。
奇怪,面对眼前人,再无肆意撩拨的谄媚,阴冷在邱茗脸上凝固,对方靠得这样近,也并未执意将人推开。
片刻间,料峭春寒里生出了一缕温热,他居然不知该如何拒绝,直到里院的人冲出来打破平静。
“呦!这不是夏大公子吗?”宋子期笑容满面地迎上,塞给站在后面愣出神的常安一大包袱药,说要放到车上,搭上邱茗就对人笑。
“前些日子说病了,床都下不来,我看这不是挺好的吗?”
“承蒙宋大夫关心,不是什么大事,我没残,下床走路还是可以的。”把面前人拉出去了数米,夏衍对造访者有些不爽。
“这趟出门估计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他身子脆,路上颠簸难保出什么事,我得先给他看诊,免得磕半路上,麻烦夏大公子回避一下。”
如此正儿八经的央求夏衍自然不会不答应,蔫蔫地离开,甚是不甘。
“哼,小小羽林军,看他能神气多久,”宋子期差点给人晃散架,“放心,你就是力气上吃点亏,其他的,咱不怕他!”
“你在说什么?”这人的话邱茗又听不懂了。
宋子期一副被人哄骗的样子,撇嘴道:“别装了,其他人不知详情,你宋大夫可是行家。”
严肃地凑到人耳边,压低了声,“你上次不是跑他家去了吗?然后他第二天就下不来床了,我掐指一算,肯定是你干的,可以的兄弟,咱大丈夫不吃眼前亏,总算扳回来一局。”
说话人眉飞色舞,握紧拳头,如打了胜仗般一脸骄傲与欣慰。
“给你捎了点补药,按时辰喝,记住别太过,你没那小子精神好,不然早晚气血两亏。”
马车对面,夏衍的两个侍从赶到,和常安打了个不声不响的照面,一行人眼见要启程了。
乌鸦扑打翅膀狂叫,在邱茗无尽的沉默下,宋子期情理之中,喜提对方直冲脸的一拳头。
马车行了三天,已进入淮州境内,不出一日就能到达淮州首府,琅祎。
天子脚下的淮州,少了京城灰色压抑的肃穆,多了江南地域的柔美,长街小巷,青瓦斜房,晚冬春初,稍回温的空气让街头巷尾的树枝翻了零星绿意。
步态娇柔的女子手挽花篮,瞧见赶马车英姿焕发的青年,含眉羞红了脸。
夏衍潇洒一笑,露出半颗虎牙,高扬起马鞭,还未抽下,后脑啪一声被砸得生疼。
一颗核桃咕噜噜地滚到脚边。
“别东张西望!”常安掀着车帘,对赶车人甚是不满。
“公子又没做别的,你打他干什么?”坐在外边的冉芷也不高兴了,伸手想看看他家公子脑壳有没有被打出血。
“他就是欠打!”常安鼻孔出气。
冉芷刚想顶两句,容风及时出现将二人隔开,免得两闹腾的小家伙又打起来。
夏衍似乎不在意,反而兴奋地回头扫了眼,车里人正支着头,悠闲地翻看一本书,垂下的睫毛修长,墨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扶在颈侧,若他上去强行把那本书撤走,便可得到一副美人车内春睡图。
邱茗没抬头,指上沾了核桃碎,漫不经心道:“夏将军南下时日不多,自然看什么都新鲜,淮州花期未到,可江南春色比北方养眼,就怕到时候夏将军别被乱花晃了神,连路都认不清了。”
“可不是什么花都能入我的眼,”夏衍一笑,“有朵想养的花,养了好些时日,就是不肯应我,让小爷甚是为难啊,你有什么办法吗?副史大人。”
这话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邱茗瞪了赶车人一眼,手下又一页纸翻过。
伴着容风的叹息声,又一颗核桃飞来,被夏衍反手稳稳接住。
一路上,几人剑拔弩张的氛围就没消停过,容风经常一手拎一个人才勉强防止常安和冉芷由斗嘴升级成斗殴。
小孩子打架不是事,但那两主子打起来情况就大不一样。
尤其是在客栈分房的时候,这天也不例外。
“你们三个一家,少君把大房间都给你们了,还挤我们房干什么?”常安拦在夏衍身前,阻止人进门。
“那床板太短,我腿长,不够睡,你们小孩住一间去。”夏衍明明能一手把小孩扔出去,为了君子颜面,还是心平气和地同常安讲了很久的“道理”。
“你不是好人!我得保护少君的安全!”常安四仰八叉和蜘蛛似得,就差在门框上结网了。
“等你提得动剑再说。”夏衍不轻不重地揪起常安的后衣领,拎鸡仔似得给小孩“请”到了隔壁。
顺便对绷着脸容风,笑容满面地交代道:“别打起来。”
夜已深,很不幸,夏衍折回屋时,卧房内的人并没给好脸色,他凑到床前便被冷语拍到了脸上。
“要么睡地上,要么滚出去。”
“不就多看了眼小姑娘吗?这么记仇?”夏衍寻了一圈没地方歇,坐桌子离太远,干脆一屁股赖在地上,地板吱吱响,忍不住啧声,“你好歹奉命调任,怎么连个像样的落脚地都没有?”
“我的俸禄只够住这里,”邱茗刚洗了澡,只批了外衫,亵衣半解,两条修长的腿翘起,下巴朝窗外一点,“最近的驿馆三十里外,不想住的话,马留下,自己走过去,我要歇息了,恕不奉陪。”
“这里离琅祎还有段距离,外面月黑风高的,你就不怕我在山林里出意外?”夏衍声音悠然,若地上有酒,这人能当场喝起来,“羽林军最低也是朝廷三品官,我死在京外,对你可没好处。”
“放心,你死不了,”邱茗一脚踩上对方的肩膀,“我行书院都不敢找你的麻烦,还有何人如此大的胆子?”
“狼子野心之人,朝野上比比皆是,”夏衍咧嘴,摸了人光滑的脚踝,“说不定哪天,他们就看我不顺眼了。”
“看你不顺眼,何必暗里和你过不去?夏将军一向自诩清高,把你打成落水狗,给满朝人围观,岂不更痛快。”邱茗被摸的心慌,被触碰的皮肤发烫,用力踹过去,被大手控住,坐在地上的人纹丝不动。
“大内禁军好歹是皇帝亲卫,打了禁军,就等于打了皇帝的脸,除非是陛下的默许,不然,他们不敢。”夏衍捉住人不放。
“陛下的心思,你就别猜了,我有时候都摸不透。”
“你就如此信她?”
邱茗抬眼,说话人语气平和,手上力度越发轻柔。
“陛下她老人家生性多疑,放权行书院不过是对各党朝臣心有疑虑,都是暂时的,无论她眼下如何信你,月落,你记住,能护你后半生的,只有我。”
“你?”邱茗不屑道,“你连自己都保不住,一路上被跟了多少次,心底没数吗?现在和我谈后生安稳?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夏衍轻笑,“是,我现在对你的许诺确实听上去靠不住,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不是来找我的。”
邱茗的眼底寒光闪过,对方不安分的手伸向小腿,他浑身一抽,却被人拽了回去,偏头亲了脚背。
门外脚步声嘈杂,夏衍眼中笑意份外明显。
“他们想找的,是你啊,副史大人。”
“官府搜人!!把门打开!!”
“快!听到没有!”
官兵大喝声震得小客栈天花板上灰尘抖落。
老板惊慌失措地跪地求饶,哀求哭出了声,“官人!我们做小本买卖的,万般不敢私藏贼寇,请大人明鉴啊!”
为首的凶神恶煞,大刀逼人,“有两男的,上京在逃要犯,老子奉官府之命拿人!不从,小心吃板子!”
说罢一脚踹开房门就开始搜,隔壁房中尖叫怒骂声此起彼伏。
“来人!给我一间间搜!”
“是!”
踹门声一步步逼近。
邱茗第一个想到的是常安。
他掀衣服裹上身,探向窗户,想直接翻过去找人,刚推了条缝,被夏衍揽腰抱了回来。
“他们有箭,别犯傻。”
“常安在隔壁。”邱茗语气焦急。
“不用担心,要打起来,容风那小子能抵十个。”
咣当又一声巨响,搜人的官兵已查到了旁边屋子,下一间就是他们。
这下出去是不可能了,客栈本就不大,出去和人打一架正好合了那些人的意。邱茗知道自己得罪了京中权贵,但没想到来头这么大,揪着他不放,一路从北追到南。
他这次的身份顶多算个督查使,况且行书院那边还在停职中,没有任何权利指挥调动人马,对方以官府命令抓人,定是有备而来,无论来的是谁,目的如何,他都不能随便动手,确实是抓了最好的时机。
正想着,咣咣一通砸门声锤得木门要碎掉,官兵粗着嗓子大喊:“开门!”
“怎么办?”邱茗看向夏衍。
夏衍没吭声,一下子拦腰抱起人,径直压到床上,扯过被子盖住两人上身,放任邱茗光着条腿垂在床下。
“你疯了!”邱茗大惊,被压得喘不上气,紧贴对方炙热的胸膛,他又一次清晰地听见了对方噗通的心跳声。
夏衍将他摁在怀里,手紧紧护后脑,悄然道。
“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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