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茗一愣。
颜纪桥心一横,彻底豁出去了,早已不管对方是行书院副史还是天王老子,有些事情他一定得问个清楚。
自夏衍从天狱放出来,眼睛就挂邱茗身上了。颜纪桥一开始莫名其妙,众所周知,大宋行书院美男如云,难不成这人进趟牢被打出癔症了?
直到见了这位传说中的副史大人,如今下狱了还一副清风朗月的俊容,心里忍不住暗骂。
活该夏衍鬼迷心窍,这人是真他娘的好看。
清嗓子道:“他捅了天大的娄子我可以装瞎,但是,你若再敢伤他,大理寺不会像之前那样坐视不管。”
“少卿大人是在威胁我?”邱茗轻扬唇角,从容道,“方才殿上多谢少卿大人解围,应是我先道谢才对,大理寺得出这样的结论,怕是令尚书大人很是为难吧。”
“大理寺向来秉公执法,从不善加莫须有的罪名。”颜纪桥不喜欢奉承,皱起的眉头从未下去过,就像要把闺女卖入青楼的老妈子,“夏衍是我兄弟,我见不得他被小人使绊子,你伤他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想看到有下次。”
面对人的喋喋不休,邱茗只得叹气,“以他的功夫,我可伤不了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帮人不会明着出手,”颜纪桥愤恨地说,低声补了句,“尽拿阴招损人。”
“夏将军有太子庇佑,不会有事的。”
“少拿太子殿下说事,”颜纪桥最痛恨行书院的人什么破事都扯上太子,气得炸毛,“夏衍想找你,我拦不住,不过,你要是揣了别的心思利用他,邱茗,我不会放过你。”
对行书院副史直呼其名,连颜纪桥自己都没想到,涨红脸收了声,拔腿要走。
邱茗听着青年**裸的威胁,竟未感到丝毫厌恶,他甚至认为,颜纪桥是个可交之人,夏衍有这样的朋友何等幸运。
徐徐寒风里,他轻声喊住了大步离开的人。
“少卿大人误会了,”邱茗笑得温和,“我于他,不会有别的心思。”
三月春寒来得早,梅花早谢了,桃树枝头抽出了新芽,滴着露水,娇嫩欲滴,邱茗轻轻拨弄枝头,沾了一手水。
身后常安在院子跑来跑去,忙活个不停,大声吆喝指挥伙计搬移物品,嘱咐着别摔了他家少君的宝贝香具。
“才过完年就打算把家搬空?你是去赴任还是去逃难啊?”宋子期坐在石椅上,替自己倒满一杯茶,瞧着自己那小徒弟一双小腿转得飞快,惬意道,“淮州虽离上京不远,但来回都是折腾,你请哪里不好非去那里?”
“随口向陛下提起的,没想到会准允,淮州地是远了点,正好去散心,现在朝堂的情况,我再在神都待下去,恐怕又有人要坐不住了。”邱茗走到石桌边,给人换了茶叶。
“不止吧,淮州下边就是江州,你说你回江州寻故土,我倒觉得有几分可信,”宋子期一杯饮下,“大人你就别诓我了,陛下闹头风,昨晚太医署忙了一宿,脑子没你的好使。”
举起杯子,称赞他的新换的茶不错。
“太医署有异样吗?”
“没,”宋子期晃荡手里的茶杯道,“你给的千秋雪的配料,虽然部分是中药材,但太医署药材管控严格,出入记录没查出什么。”
“他们不会把账做在明面上,太容易留下破绽,”邱茗浅尝了口手中茶,有些苦,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幽幽道,“盘踞朝中的那群人,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眼下看来,不止栽赃那么简单,若我不离开上京,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话出口,心中疑虑一闪而过,矛头对准自己,难道和十年前的旧事有关?
下意识攥紧茶杯。
宋子期喊来常安给了口茶,让小徒弟歇会,对邱茗道:“这种事急不得,你这回悠着点啊,我可忙着呢,没空天天捞你。”
一转身,小常安顺走了他的茶点,嘴角沾着饼渣,见人就跑,宋子期站起身大骂小孩却不追上去。
院内难得一片祥和的景象。
邱茗笑了笑,往茶壶里滴了几滴刚折下枝叶上的露水,目光落在茶杯里,浅绿的茶水泛着浅浅的波纹,一小片碎叶飘荡其中,“连尘,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我爹曾给上京写过信。”
宋子期回座位点了点头,“你说,那些信有些奇怪,送的时间不对,寄的人也不对,哎,会不会是当时兵荒马乱,你爹根本没送出去?”
“不会,”邱茗闭上眼,“当时我爹出城带了亲卫,如果是其他官兵,未尊命令可以理解,但我爹的亲卫,他们不会。”
邱茗记得父亲出城的那天,一身御甲头也没回地慷慨赴义,也带走了他的先生蒲系,和两名随侍,都是从小同他玩闹的人,他就看着那些人消失在风雪里,再也没回来。
“若不是寄信人,我怀疑,问题出在寄信的途中,当年唐报未送达上京,反而是信件交到了费大人手上,可能是唐报在中途被拦,导致上京得不到消息,我爹困守江州自然收不到回复。”
想到父亲在冰天雪地里苦苦支持守卫,如万箭穿心,邱茗攥紧了拳头。
宋子期倒了茶递过去,沉声问:“所以你觉得,那拦截唐报的人,可能在淮州?”
“是。”
邱茗望向新抽芽的枝头,光秃秃的,无花瓣点缀,桃树还是和冬日里的一样。
冬天快要过了,可那股寒意未曾从他身上退散。
先前因禁香案,皇帝令他停职一月,于是他便顺水推舟,借口为皇帝分忧以示赎罪,主动前往淮州巡查,督促当地官员办理未解悬案。
然而,淮州地大,而且事情已过了十年之久,他此番前去,未必能找到有用线索,尽管这样他还是铁了心要赌一把。
见人拧起眉毛自己和自己较起劲来,桌对面的宋子期蹦起来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想那么多不怕头疼吗?你不是说了,去那儿只是散心,我可记得,淮州青楼乃大宋一绝,神都公子哥每年都花大价钱请来那里的歌女弹唱助兴,可惜了,当时身在福中不知福,要不是年纪小,我早和师兄他们潇洒快活去了,勾栏听曲岂不美哉。”
“没正经。”邱茗冷脸撤走了刚换好的新茶。
对方当即服软,“喂喂,我开玩笑的,你那么较真做什么。”
邱茗不理人,独自向里屋走,他还有东西要收拾。
宋子期追上他,勾住肩膀赔罪,忽而话锋一转,“我说你,都到淮州了,也是时候去看看师父吧,他老人家可没少惦记你。”
被勾人身子明显僵住。
宋子期又道:“你们是发生过不愉快,但是吧,师兄弟都知道,你不是有心气师父的,这快五年了,你也该和他说清楚了。”
“不了吧,”邱茗脸上荡着淡淡笑意,有几分苦涩,“你忘了吗?我是被赶出来的,菩提寺清净,还是没我这样的弟子比较好。”
“哎你?”
“行书院名声在外,若是被传出般若大师的子弟是内卫,他老人家怕是也不好受吧。”
“唉,好端端又说这个。”宋子期无奈摆手,“罢了罢了,我成天瞎操心,你爱干什么干什么。”
鸟雀飞过,马车压过积水潭,溜了点泥泞,树杈下,常安已打点好了行装,抱着衣物看向后方,然而邱茗未上车架。
“少君?不走吗?”
“等人。”邱茗算了时辰,看来某人是迟到了。
一声戕乌啼叫,吓得少年手中衣物差点掉落。
邱茗无奈闭了下眼,夏衍的手已经搂上了腰。
“等我呢?看来今日副史大人心情不错。”
“陛下命你随护,我不等你就是抗旨。”邱茗没直接摆开对方的手,抬脚径直走向马车,让身后人搂了个寂寞。
夏衍纠缠他已有一段时日了。
过年时容风送来信,说帅府没人陪,邀请邱大人前去一聚,请了两三趟,均没声。
最后夏衍直接登府踹门,可惜,人没抗走,反被小常安咬了一口,好好的年过得鸡飞狗跳的,如果宋子期有幸在场,恐怕会以强抢民男报官,他和夏衍都得丢人。
诚然,颜纪桥的话邱茗不是没有听。
相反,他听得格外认真,行书院和羽林军有交集,内阁攀附兵权,传到圣上耳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乎,尽管动情的心思淹没了心,但理性占据高地之后,邱茗对夏衍又变回了不冷不热的态度。
常安不喜欢夏衍,挥着小拳头威胁:“不许欺负我家少君!不然,有你好看!”
“欺负不了他,让他舒服倒是可以,”夏衍大手摁住少年的头,支在离自己一胳膊的位置,由着少年乱抡王八拳,笑说,“别打了,你家少君见不到我,会难过的。”
“胡说!少君才不喜欢你!”常安气得脸像包子。
“夏衍,你给小孩乱讲什么?”邱茗黑着脸把常安拉了过来,手上断血刃足足夹了四片,“你若是不想去,自己去给陛下请辞。”
“我可没说不想去,”没了少年阻挡,夏衍迈步上前,稍伸手就能将人揽过来,低声道,“真以为陛下命我做随护?副史大人前段日子可是在刑部弄出了不小的动静,私藏禁香,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眼下大人急于调任,陛下,这是不放心啊。”
“你监视我?那可麻烦你多费神了,想要名利白银,皇宫里那些金银富贵你是无福消受的,夏衍,强扭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好滋味,”邱茗四把刀片抵在夏衍腹部,随时能割出血,笑说,“回来想给陛下禀报什么?我心怀不轨,坑害太子?还是干脆说我是反贼?”
“我可舍不得,”夏衍含笑俯下身,在人耳畔犯起了混账,“金银富贵我不稀罕,我要的,是王族富贵都一木难求的江淩月。”
邱茗屏住呼吸,手下能摸到对方的心跳,耳根有些热。
那人继续道。
“我要定你了,副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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