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正值午休,办公室的小伙伴都在躺椅上玩手机。
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闵行脚边的地板上画出几道细长的光影。
闵行伸了个懒腰,刚起身想去茶水间接杯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像被人猛地拽进滚筒洗衣机一样。
视线模糊,桌沿在她眼前晃成重影,双腿软得像踩在海绵宝宝背上。
她下意识扶住桌子,手指抓着边缘,指节泛白。
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像被一层层汽车尾气包裹住。
“喂,闵行!你怎么了?”
远处的汪苏泷眼见情况不对,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
闵行身子一歪,整个人瘫软下去,汪苏泷及时接住她,胳膊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
她脸上没了血色,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靠!你别吓我啊!”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越来越小,像隔着防弹玻璃传来的闷响。
她看不清他的脸,意识一层层沉下去。
汪苏泷的声音在她耳边越来越小,她却看不清他的脸。
颤抖的手抬起来,她摸上他的脸,指尖冰凉,抚过他下巴上刚冒出的胡茬。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雪花落在挡风玻璃上:
“好哥哥......依我一件事可好?”
汪苏泷捧住她的手,手掌温热,声音里满是慌乱:
“好妹妹......是什么事?”
“莫说是一件,就是千件、万件事也依得!”
她吃力地咽了口唾沫,眼皮沉得像灌了铅:
“我的手机......密码......是我的扣扣号......如果......我醒不过来......”
她咬着牙挤出最后几个字,
“一定......一定要......格式化......特别是......浏览器......”
话音未落,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汪苏泷瞪大眼,差点没吓哭,他抱着她摇了摇,额头青筋跳起,声音都破了音:
“我靠!!!!”
“喂!!!”
“我的姐姐!”
“我的祖宗!!!”
“醒醒!”
“醒醒啊!!!!!”
“我没有你的扣扣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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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蓝色窗帘缝隙洒进病房,细碎的光点落在白色床单上。
闵行睁开眼,强光刺得闵行忍不住又眯上眼睛。
她动了动僵硬的左手,输液针扎在手背上,冰凉的液体顺着管子缓缓流进身体里。
好冷......
她皱了皱眉,消毒水的气味像芥末钻进鼻腔,直冲脑门。她意识渐渐清明,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枕头硬邦邦的,床边的绿萝被微风吹得微微晃动。
汪苏泷坐在床边,手里啃着个苹果,咬得咔嚓响,另一只手刷着手机,神情看起来还有些气愤。
他衬衫袖子卷到手肘,下巴的胡茬冒出来,此时有些泛青,像没睡好的夜班滴滴司机。
闵行咳了一声,嗓子干得像砂纸,她挤出点力气:
“我的手机......我的手机被格式化了?”
说完,她竟挣扎着起身想找手机。
汪苏泷闻言抬头,见她醒了,也只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
“没有。你又不是要死了,我给你格式化了干嘛?”
闵行松了口气,后脑勺又落在枕头上:
“那就好......吓死我了。”
她顿了顿,又有气无力补了一句:
“不过,还是谢谢你。”
“谢什么谢!”
汪苏泷一听就炸了,苹果“啪”地放桌上,
“你都快给我吓啦啦尿了!”
他干脆扔下手机,
“我说,你□□号是啥我都不知道!得亏我急中生智!翻出之前的工作邮箱看到你的邮箱号才猜到的!你还真是能给我逼成最强大脑啊!”
他越说越气:
“更离谱的是,我打开你手机,还想拉个外援。but???你通讯录里的人呢?!!!我想着联系你家里人,结果???!!!一个人都没有!!!”
汪苏泷发泄完,又拿起手机,头也不抬:
“哦~也不是一个人没有,有一个叫什么?——
AAA手工巧克力陈师傅。”
“不是,你吃饱撑的,存个破微商干什么?他能让莫扎特贝多芬戴着围裙给你做手工巧克力啊?”
闵行心虚,支支吾吾说:
“没什么......就是之前爱吃巧克力而已。大学的时候加的来着,忘了删了......”
她赶紧岔开话题,
“所以......我到底是怎么了?”
汪苏泷耸耸肩:
“问题不大,翻译成人话就是累的,炕上躺两天就好了。”
她松口气:
“那我昏了几天?”
“几天?”
汪苏泷哼了一声,
“这又不是电视剧?刚四个小时而已。”
闵行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长出一口气:
“还好.....”
“好啥?!”
他没好气地撇撇嘴,
“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呢!行了,反正这两天也没你什么工作了,公司也不忙,干脆给你放两个月假吧。”
闵行一愣,刚要开口,汪苏泷就及时打断: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莫博士亲口吩咐的!”
闵行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不用那么夸张,我又没什么要紧事......休两个月影响不太好。”
他挑起眉头:
“有什么不好的?你在那里上班儿,我们还怕你突然就躺地上呢!可不想哪天你再倒地上,直接拉进抢救室!好家伙,给我们可吓一跳......”
闵行讪讪地低下头:
“这样吗......对不起......”
汪苏泷还是没好气儿:
“对不起什么呀对不起?”
他挥挥手,像是说自己懒得计较:
“行了,老老实实打点滴吧。要是没啥事儿,你打完了咱们就能走了。旁边有水果,你想吃苹果就自己啃,我懒得给你削,懒得吐皮就吃香蕉,那个不用削皮。我打两局斗地主。”
闵行没动:
“那我也要打,请帮我把我手机拿过来吧。而且我不吃香蕉。”
汪苏泷把手机递给她,嘀咕:
“不吃香蕉?还挺挑食。”
闵行郑重其事分析:
“没有水分,所以吃起来噎得慌。”
“挑食还挑得理直气壮。”
汪苏泷瞥了她一眼,
“挑食还理直气壮?”
“甜不就行了嘛,水果不就是吃个甜?”
闵行一本正经地反驳:
“可是......没有水分怎么能叫水果?我不喜欢这种分类方法。”
汪苏泷耸耸肩:
“那你去隔壁动物园跟大猩猩掰扯去,它们是香蕉毒唯,你和他们打一架吧。”
闵行嘟囔着:
“我不打猩猩,我要打斗地主。”
汪苏泷打开游戏:
“来,2V2。你别太菜,我欢乐豆可没多少,一会输没了还得看广告。”
两个人开始打斗地主。
等着系统匹配对手的时候,汪苏泷随口问了一句:
“说起来,你爸妈到底干嘛去了?怎么一个都联系不上?你平时也不联系他们?上次我见你是回南方过年了啊?”
他顿了顿,
“你别嫌我偷窥你**哈,事出从急。我打开你手机以后,通讯录找不到人,就想着看你微信,结果你微信竟然也没跟你爸妈聊天,首页除了和我的消息就全是广告。而且我看你手机也开什么微信分身。难不成这只是你工作手机?你还有什么私人手机?”
闵行抿了抿干得有些起皮的嘴角,认真道:
“我当然只有一个手机。”
“我爸妈早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而且我们也不怎么来往。”
汪苏泷皱起眉头,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回答:
“没关系了?怎么说?”
她顿了顿,
“这个事情全部解释起来有点复杂......”
他提眉问:
“怎么?离婚了?俩人又重组家庭了?你成了大白菜,没爹没娘地里黄了?”
闵行一直低头,盯着屏幕研究对手出牌:
“差不多吧......”
汪苏泷愣了两秒,随后语气不由自主地拔高:
“差不多?亲生孩子再怎么也不至于没人管吧?总得有个电话能打通吧?就你这小体格,他们真不怕你出事啊?”
闵行略微想了想,声音平静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嗯......刚才也说了,这事儿有点复杂嘛......”
病房里吊瓶滴答着,透明的液体顺着管子滑落,像秒针在无声计数。
“主要是因为我爸爸妈妈当年结婚得挺仓促的。两个人估计也没什么感情基础。”
她低头,手指绕着输液管打了个圈,像是在组织语言:
“我爸爸呢,从一开始就认定我妈妈出轨,因为结婚前我妈妈就跟一个同事特别好,经常牵手看电影那种。”
汪苏泷坐在床边,手上停下动作,眉头皱着。
闵行没看他,继续说:
“后来不知怎的就有了我,但我和我爸爸长得完全不像。他眼睛细长,我却是圆脸大眼,他皮肤颜色很健康,可我白得像没晒过太阳似的。他就更疑神疑鬼,怀疑我是我妈妈和那个相好的孩子。”
她又顿了顿,
“可我妈妈就觉得,这怎么可能呢?她说虽然跟那人感情深,但没到那地步。
虽然他们有没有那个我不知道,可客观来说,我跟那人也不像——他高鼻梁,我的鼻子却像个小水滴一样,我们的耳朵形状也不一样。可我爸爸不信,老拿这事呛她。吃饭时摔筷子,半夜吵架砸碗,我妈妈就更一肚子气。我妈妈和那人其实感情挺深的,她觉得那同事是因为她跟我爸生了我才断了联系不要她了,心里也憋着委屈。”
“就这么着,俩人一直吵一直打。”
她声音低下去,像在回忆某个模糊的画面,
“可是我长得偏偏又谁也不像,甚至和我妈妈都一点也不像,就跟捡来的似的,甚至连脾气都和他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但是他们两个都因为这个事儿一直吵、一直打,再后来就有了我妹妹,再直到后来我上初中,他俩终于离婚了。”
汪苏泷怔了一下,接着问:
“离婚了?那你跟着谁?”
“算是谁也没跟。”
闵行笑着摇摇头,
“至于我妈妈,离婚之后没多久就和那人结婚了。我当初被法院判给我妈妈但是我妈妈毕竟和那人好不容易再续前缘,自然不想被我这个局外人打扰,把我转到寄宿学校放养了三年。大学以后更是连面都不见了,电话早在很多年前就没打过了,我只有我妹妹的联系方式,但也只是有事了才联系......”
“你说,我这是不是在哪边儿都多余?”
汪苏泷却是一副不解的表情:
“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不让你和你爸做亲子鉴定呢?结果一出不就清楚了?不就都解决了?”
闵行抬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感慨:
“这也是我之前一直好奇的地方。”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
“小时候我总是想,要是过几天做了鉴定,是不是他们就不吵了?可现在我明白了,归根结底,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我是谁的孩子,而是他们根本不想跟对方过一辈子。至于我的存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他俩吵架的素材。”
她低头,手指抚平床单一角:
“吵架也好,怀疑也罢,两个人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卧薪尝的胆】,时时刻刻来证明对方不是自己的良人,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继续忍耐。一生这么长,怎么能就这么凑合着过?”
她抬头看吊瓶,还剩一半,瓶子里有个小气泡飘来飘去,
“其实他们都不是坏人,只是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当年他们为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仓促结婚,心里本就憋着一口气,更何谈爱情?他们时刻需要一个理由来告诉自己说‘我不和你将就是有原因的’,而我——”
她眼神恍惚了一瞬,
“恰好成了那个靶子而已。”
汪苏泷伸手,拿起冷冰冰的调节阀,给她调慢了吊瓶速度:
“这就跟老师劝家长‘你家孩子特别聪明,就是不爱学习,以后肯努力一定能上清华。’是一个道理?”
闵行摇了摇头:
“那怎么能一样......”
她的声音渐渐柔下来,像是在叙述非洲草原上大象迁徙的故事:
“小时候呢,总是觉得委屈,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一到晚上就睡不着,盯着天花板的霉菌想,为什么是我呢?但现在,我倒是觉得无所谓了。”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除了白色只有他们,一边的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汪苏泷的语气让人摸不出他的情绪:
“傻了?”
闵行又摇摇头:
“还真不是。我说不出来这感觉,就是觉得这种事打心底起就无所谓。这本来就不是我的责任,我没必要救世主似的非给自己安排个后果、惩罚自己不是?”
她顿了顿,目光移到窗外,远处的梧桐树也在摆弄它的叶子,
“人家都可怜我,可我是我真不觉得这算是什么值得被同情的。”
“我就是觉得,这种事情就跟去店里吃生腌大闸蟹一样。有的人运气好,端上来的新鲜的、蟹黄满满,轮可轮到我呢,端上来的就是不新鲜的,蟹黄发灰,尝着还有点腥。这种属于品控问题,都算正常范围内。我还能指望每一只大闸蟹都新鲜透亮,黄满膏肥?我还能怪海不知道雨露均沾不成?店员更不会因为你更爱吃,就特意给你挑好的最好的那一只,不然还生意怎么做?”
汪苏泷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憋出一句:
“你这说法......怎么?超然物外啦?”
闵行赶忙反驳:
“才没有!”
“我已经算是很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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