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二人就这样静静对坐着，谁也没再出声。
郁桎始终没有咬一口苹果，宋红花也催促，望着窗外，脸上的皮肉极其放松的耷拉着。
早晨的阳光很充足，能照到屋子半中央。
可以看到浮动的灰尘，静谧，宁和。
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皮鞋踩在地板上，步态不稳，双脚落下的声音没有规律，鞋底接触到地面要比一般人停留的时间更长。
旁边来一道脚步很轻，是橡胶底拍在地上的声音，双脚落下的频率很规律，步子迈得很大。
郁桎拿苹果的手稍稍收紧。
来人的脚步停在了病房门口，宋红花扭头看向病房门，门被打开，进来一男一女。
女人很熟悉，是母亲刘宝珍。
男人穿着一身西服，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眉目俊朗，鼻头略大，拎着一个蓝色公文包，上面印着“蓝天电子信息工程”。
想必这就是常孝的父亲了，常伟平。
常伟平在见到他的一刹那，郁桎清楚的看到他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带着怜爱走到病床边，把有点蔫吧的苹果拿下去，从兜子里掏出一张湿巾，擦拭自己黏腻的手心。
一边擦着，一边念叨。
“苹果是个好东西，你们老师不是还教给你们说‘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 away. ’嘛，怎么不吃，干拿在手里。”
刘宝珍，宋红花，常伟平，三人分别站在床的三边，成三足鼎立之势。
郁桎被围在里面。
常伟平见郁桎不回话，又加了句，“不吃也行，放桌子上，没人逼你。你想吃什么，告诉我，爸爸给你买，什么都行。”
郁桎将自己的手从常伟平掌中慢慢抽出，却在即将离开时再次被握住，继续被仔细擦拭着。
“想吃人肉。”
郁桎话一出口，感觉到常伟平手指一停顿。
“哎呀，乖孙，人肉哪里能吃能，你这孩子，一见到你爸就喜欢撒娇。你让你爸上哪儿给你找人肉去呢？”
“好找。我想吃你的肉啊。爸爸。”
郁桎对上常伟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宋红花一噎，张嘴还想说什么，被常伟平打断，
“好啊，爸爸满足你。”
常伟平回视郁桎，浅笑着，很温和。
郁桎却没有错过他那一闪而过的揶揄。
揶揄……
“大夫说了多会儿能出院吗？”
刘宝珍问道。
这位母亲今天没有哭哭啼啼的来，郁桎很意外，他以为这是一位很爱哭的母亲呢。
看到孩子躺在病床上，为什么不哭呢？
“观察三天。”
宋红花回答。
闻言，几人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你回去把毛巾拿来，再带些换洗的衣物。”
常伟平对刘宝珍说。
刘宝珍微微一愣，对常伟平说，“让妈回去拿一下吧，我出去给孩子买点吃的，肯定饿坏了，我知道他最喜欢吃的一家粥铺，他前段时间还和我念叨过呢。”
话落，常伟平和宋红花的表情都有点奇怪，二人对视一眼，显得对刘宝珍的话有些……出乎意料。
“我去买吧，宝儿，你告诉妈在哪儿处。”
“哎呀，我去吧，那地儿又偏又远的，你去我不放心，我去吧。”
见状，宋红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脸色微妙的走出病房。
刘宝珍也随即跟着出去了。
屋里只有常伟平和郁桎两个人。
郁桎的手还被常伟平握在掌中。
细细摩挲着。
惊起一阵恶寒。
郁桎用力一把抽出，掀开被子。
“我要去上厕所。”
常伟平从椅子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郁桎，脸上的表情放松了很多。
“瘦了。”他说。
“才几天，你就能看出来？去偷了个火眼金睛偷给自己安上了？”
郁桎下床朝卫生间走去，他并不是很想和常伟平待在一处。
进了卫生间，正准备关上门，却被用力撑住。
常伟平的脸挤在门缝儿处，对着郁桎露出一个笑。
“来当护工？不好意思，不需要。”
郁桎微微眯着眼睛，手上用力想要关上门。
“你不是刚才还说要吃我吗？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是啊，但是请你先去死一下，我不喜欢吃活的。”
“啧，长大了，学会顶撞我了。”
常伟平一用劲儿，推开门进来，又关上。
密闭的小空间里挤着两个人，有些拥挤。
郁桎被常伟平一把抱住，逼在角落里，手扶住马桶水箱，支撑着身体。
眼里的冷意几乎凝结成实质。
他没想到这老王八蛋在医院就敢对自己动手动脚。
咬牙切齿对他道：“还在医院，你疯了？”
“这有什么，多刺激，不是吗？我说过的，爸爸爱你，你想要什么都行，你说想吃，爸爸就弄出来给你吃啊。”
常伟平的手放肆的在郁桎的腰间摩挲，凑近颈间深嗅一口，神情陶醉。
郁桎四肢根本使不上劲儿，怎么也推发情了的常伟平。
牙都快咬碎，要是在这儿让常伟平上了，郁桎想，自挂东南枝吧。
心里又忍不住给骆岱阳划上了一笔，这狗玩意瞎跑什么。
眼看着常伟平一手拉开拉链，一手摁着郁桎的头一点点往下。
骚粉色的内衣露出来一个角来，头在向那里靠近。
“你是不是不想升官了。”
郁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常伟平愣住，郁桎趁着这个空隙一脚踹向他的腿间，赶忙又拿起马桶旁边的皮搋子，对着常伟平的大脸就是一下。
打开卫生间门闪身出去，再将原本合上的病房门打开。
空气终于又流通起来了。
常伟平提上裤子，捂住痛处，感到脸上也是膈应的不行。
站在卫生间里与门口的郁桎对视，面容扭曲。
“你玩的还挺花，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敢了吗？”
“哦？”郁桎退后一步，半边身子露在走廊里，路过的护士疑惑的扫了他一眼。
“你来啊。”
常伟平在水龙头下洗了好几遍把脸，顶着这张湿漉漉的脸，对郁桎露出一个挑衅的笑，“你有本事就别回家。”
郁桎神情冷了下来，抱臂靠在门框上。
常伟平也很有耐心，冲孩子温柔的笑了笑。
“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都习惯了，这样有什么不好。”
郁桎回到病房，将病房门轻轻关上。
常伟平欣慰的笑起来，“这才对嘛。”
“凡事也没有那么糟糕不是吗？你遇到想结婚的对象了，随时可以抽身，你不说我也不会乱说，没人知道。东西都是现成的，结婚生子，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老跑什么，不乖。”
常伟平坐在病床边儿，拿起外表氧化发黄的苹果，削掉最外边那层，“喀嚓，喀嚓。”咬的作响。
“我最近不舒服，你别碰我。”
“行吧，都听你的。”
“躺的难受死了，我要出去转转，你别跟过来，暂时不想看到你。”
常伟平放下苹果，拿起外套，走到郁桎面前，给郁桎披上，“别着凉了，里外温差太大，到时候你又要哭闹了。”
郁桎垂眸，不做声，转身离开病房。
“冷静。”郁桎告诉自己，走到离病房有段距离的水房，闭着眼睛深呼吸。
一股浊气却始终堵在胸口。
“他嘛的。”郁桎还是没忍住骂了声。
拿出自己毕生的好脾气强强忍住怒火。
胃里的翻江倒海除了疼痛还有恶心。
拿纸杯接的喝了好几杯凉水，堪堪把恶心压了下去。
走出住院部，漫无目的的在院子里闲逛。
在常伟平离开前，他是不会回去的。
他觉得他今天要是再看见常伟平，绝对会忍不住拿起水果刀削了他。
找了个长椅坐下，手撑着脑袋，难得消闲的时间，郁桎仔细梳理已知的所有线索和能推测出来的。
那个鬼到底是谁呢？
郁桎没有忘记自己是在“水”里，在这玩意里面待久了会发生什么，他不想体验。
阳光透过树叶撒在郁桎身上，先前常伟平给他披上的褂子被郁桎嫌恶的扔到一旁。
微风拂过，眼前的地面投射出一片阴影。
郁桎往上看，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是刘宝珍。
“你咋在这儿呢？你爸呢，没陪你出来？”刘宝珍疑惑的问。
“能别恶心了么，你要想要个爹自己认去，别给我瞎安。”
郁桎不讲形象的对着刘宝珍翻了个白眼。
刘宝珍一愣，有些不敢相信。
坐在郁桎旁边，把手里的粥往他手中一放，“我嘞个乖乖，你啥时候知道的？”
郁桎也没客气，拿起粥打开保温袋就一口接一口喝了起来。
“我去，你慢点，没喝过粥？”骆岱阳道。
郁桎是真有点饿着了，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才终于舍得理一理骆岱阳。
“你进来之前。”
“我靠，这么牛，不是，你咋发现的？”
骆岱阳提高音量，眼中满是敬佩之情。
郁桎耳朵微微发烫，佯装淡定的摸了摸耳朵，回答骆岱阳道：“听的脚步声。”
这种东西，留心观察，很容易会发现规律。
当然，一般人不会观察这些。
但是郁桎会，他到一个新环境都会很认真的观察环境，每个人的习惯等等。
骆岱阳在进病房之前，在楼道里发出的脚步声。
轻，是因为刘宝珍身体病弱，脚步虚浮。
但步子迈得很大，是骆岱阳这个接近一米九的人改过习惯来，下意识迈开大步。
走路很有规律，这是郁桎观察到骆岱阳的一个特点。
骆岱阳走路迈开的步子距离几乎是一样的，且如果直线行走，他就像照着什么东西一样，走得很直。
结合上自己变成了常孝，骆岱阳换个壳子出现，也就很好想了。
“所以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做出了与人物不符合的举止。”
骆岱阳说：“鬼对‘水’的控制加强了，就是现在这样。”
“是常伟平。”
郁桎说。
“什么意思。”
“场景转换前，你作为常伟平这个角色，对待母亲的态度不对。”
“啊？常伟平看起来挺儒雅的呀？我一开始也认为是父亲这个角色出了问题，可后来和他一起来医院，我感觉他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对妻子，应该不会太过吧？”
郁桎看着他，罕见的没有露出那副看傻逼的表情。
而是略带怜悯的看着他。
“怎么了？不是这样的啊。”
郁桎点点头，忍着恶心对骆岱阳说：“他与常孝保持着□□关系。”
骆岱阳果然一脸吃了苍蝇的模样，“我去！真的？他们不是亲父女吗？”
说到这里，郁桎又想起刚才病房里发生的事 用带着幽怨的眼神看向骆岱阳，“你刚刚为什么要跑出来？里面有鬼啊？就让常伟平一个人和我待在屋里。”
“这不是常伟平让我回去拿东西么，我不记得路，也不知道拿什么，怕露馅。找个借口出来，给你带点吃的，然后离你也不是很远，有个什么突发情况也能照料……”
骆岱阳觉得自己的解释并没有什么用。
福至心灵，他悄悄问：“常伟平刚才对你动手动脚了？”
郁桎不做声，只是默默挪开了视线，继续一口一口的喝起粥来。
“在医院呢？他怎么敢。”
骆岱阳简直不敢相信。
爸爸和自己的孩子产生关系就很炸裂了，在医院里还来，这，这也太……
“常孝是个男生。”
郁桎再次爆出一个惊雷。
果然炸的骆岱阳直掉渣。
“靠谱吗？”
骆岱阳问。
郁桎眉毛一皱，抬头重新用他那看傻逼的眼神看向骆岱阳。
“我是说，你怎么发现的，有没有可能是你没有完全变过来，导致，额……”
骆岱阳眼神飘忽的往下，看向郁桎某处。
郁桎黑着脸问：“你自己现在什么样，没点儿数？”
骆岱阳被顶的脸一红，磕磕绊绊道：“那个，咱们快点‘覆水’吧，不然我都不敢喝水上厕所了。”
“哼。”
郁桎回给他一声冷哼，埋头把剩下的粥喝完。
一碗羊肉粥下肚，胃里的酸涩和灼烧感得到了缓解，暖融融的，令郁闷的心情也畅通了一些。
郁桎起身，骆岱阳也跟着站起来，二人一前一后走回住院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