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家园的破,是留给现在的。他们眼下处在的安宁家园一看就是刚建起,楼外和大门的漆皮都很新。
郁桎走在前面,洛岱阳跟着。
二人皆是东张西望,四处打量。
“这鬼的怨气挺大的,还能造出这玩意。”
郁桎眨巴眨巴眼,继续走着,没做声。
骆岱阳瞅了瞅郁桎道:“一般来说,活着的人阳气足,不容易撞到鬼,如果撞到了,就说明这家伙要不是陈年老鬼偷偷出来溜达。要不就是死得非常冤枉,怨念太深,不愿离开,但这类鬼因为长时间待在阳间,能力会慢慢减弱,当然也不排除意外,凡事总有特别的么。”
郁桎扭头,一脸“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看向骆岱阳。
“哎呀,你嫑着急,我铺垫一下,正文载不就来了嘛。”
骆岱阳正了正神色,继续说:“鬼厉害与否,主要还是看其的能力。第一种,纯武力,掏心掏肺,吃人吃肉。第二种,使个小手段,造个幻境,我们一般称这个幻境叫‘水’,破开幻境就叫‘覆水’。就是‘覆水难收’的那个‘覆水’。‘水’一旦被破开,就像倒在地上的水,过往一切烟消云散,无法挽回,不能再来,只有逝去。”
“所以我们现在遇到的是属于哪一种,你当来说书呢。”
“年轻人,心太急。这就是我要讲到的第三种。咱们遇到的这种就是武力值不够,手段来凑。打不过,然后造个‘水’,我们‘覆水’后,它就会彻底消失,相当于这是它最后一道底牌。”
骆岱阳补充道:“越是道行高深的鬼怪一般来说武力和造‘水’的能力都很强,遇到棘手的敌人,是先武力制服还是诱敌入‘水’全凭心情。能力越高,‘水’越真实,控制力也更强,有的鬼怪甚至能藏匿于‘水’中出其不意的杀死敌人,不过这类几乎见不到。一般来说鬼怪不能直接插手,在‘水’中杀人,只能设置些东西引诱敌人中招。“覆水”要做的就是猜出鬼怪身份,死因,怨念的根结。”
洛岱阳看着郁桎一脸不在乎的轻视模样,忍不住提醒,“小兄弟,你别以为这很简单,鬼怪的出现都是说不准,天下死去的人多了去了,鬼又没有什么出行限制,想跑在哪里就跑在哪里,哪儿有那么好猜。这次是咱们运气好,碰到你熟悉的地儿,这鬼还是跟着你来的,这范围大大缩小了。”
“你怎么知道这鬼跟是着我来的?”
骆岱阳没想到郁桎会问这个,想了想还是对郁桎解释:“我是学这个的,能看出来,你阳气不足,周身还笼罩黑气,一看就是被鬼标记了。”
郁桎的脸色很苍白,听到骆岱阳的话后,低垂着脑袋,没有什么反应。
骆岱阳赶忙安慰他,“不过你也别担心,这不是还有我嘛,我会保护你的。”
小孩子玩儿似的幼稚胡话,只不过从骆岱阳一个成年的大老爷们嘴里滚了一遍,奇妙的让郁桎心里稍稍松了一下。
“眼下我们怎么办?就这么……”
郁桎没说完的话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唤拦截。
“哎呦,乖孙儿,你咋跑这儿来了,你妈快急死了。”
说着,老人就拽着郁桎往一栋楼里走。
老太太手劲很大,像老虎钳子死死夹住郁桎的胳膊,挣脱不开。
骆岱阳见状,赶忙跟上去,拨拉开老太太的手,将郁桎拽到自己身后。
老太太一看乖孙儿没了,掉的不剩几根的眉毛倒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住骆岱阳,褐色干枯的脸皮下垂,牙齿咬的很紧,从牙缝里恶狠狠挤出几个字,“就是你个小王八蛋!”
说着,枯瘦如鸡爪的手朝着骆岱阳脸上抓去。
骆岱阳扭头避开,老太太扑了个空,不死心,还要再来一次她的五阴白骨爪。
“奶奶。”
郁桎出声唤道。
老太太动作一滞。
郁桎上前抓住老太太的手腕,“奶奶,我们回家去见妈妈吧,她要等着急了。”
老太太停止攻击骆岱阳。
机械的扭过头,重复道:“对,你妈等急了,快回去,回去……”
骆岱阳不远不近坠在后边。
几人很快拐进一幢楼里。
年代间隔的有些久了,小区里一些基础标志物没变,但他也是昨天刚来,之前也不过是在网上看的房。
一些相关故事也是昨晚搬来,开门时,楼上一大姐看见他,悄悄告诉自己的。
大晚上也看不清什么,要说对安宁家园有多熟悉,那是远远不到的。
郁桎一路上观察了好一会儿也不确定是不是他住得那幢。
上了四楼,右侧那户,老太太拍门,“宝儿,开门儿,娃娃找回来了。”
屋里一阵兵荒马乱。
然后房门被打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跌跌撞撞冲到郁桎身前。
抬手对着他的脊背就是一下,‘水’里面的感觉很真实,脊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感觉。
郁桎真的很想吐槽。
为什么他今天这么点儿背,遇到一个两个的都是断掌,一巴掌拍的人肉疼。
骆岱阳手指动了动,郁桎扭头一个眼神飘过来,让他别轻举妄动。
自己就任由这位母亲搂在怀里又拍又抱又哭的。
走进屋子里,郁桎觉得自己终于能喘口气了。
好吧……
其实并不能。
屋里乱糟糟的,碗呀,盆呀,家具呀,摔了一地。好不容易,挑着几个空地挤进去。
这位母亲脚下踢的东西“噼啪”作响,奶奶跟在后边,也是一样吵闹,还有后边坠着的骆·小尾巴。
屋子四十平米左右,布局和郁桎租的那间一模一样。
一进门是一个客厅,门右侧是长条状的厨房,左侧是卫生间。
客厅右边是一间卧室,卧室和厨房隔着一道墙。
一个一线城市的中心地段,又是在很多年前,说实话,能买得起这间房子很厉害了。
一家三口的话,应该绰绰有余。
郁桎不动声色的将屋里扫视了一圈。
沙发扶手上盖着洗的发白的旧枕巾,与粉嫩的沙发套很违和。
厨房的冰箱旁边用绳子挽住的一打纸箱子码在那里。
门框后面的透明塑料袋里装着叠的四四方方的各色塑料袋。
卧室的衣架上挂着的棉裤上拴着一条红绳子充当裤带。
茶几上是一个剃须刀,还有削了一半的苹果。
卫生间的马桶后边塞着一条蓝色毛巾,架子上挂着三条毛巾,一条粉色的,中间泛黄。
母亲拉着郁桎坐在沙发上,奶奶去了厨房。
屋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和一个充当空气的骆岱阳。
这位母亲看着自己,郁桎也在悄悄打量她。
眼下皮肤黑黄,脸颊两侧起了些老年斑。胶原蛋白的流失使她本就小而瘦的瓜子脸显得有点刻薄苦气。
眼睛红肿,眼角的鱼尾纹在泛红的眼眶下更加明显。
眉间形成的川字纹能夹死苍蝇了,嘴角下垂,法令纹很深,皮肤粗糙。
即使岁月和生活这般无情,郁桎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母亲五官很精致,至少年轻时应该是个会惊艳很多人的美女。
被她拉着手,令人不舒服,郁桎清楚的看见她瞳仁的颤抖。
情绪很复杂。
手掌是有些僵硬和粗糙的手在摩挲的触感。
郁桎不习惯和人这么亲密,尤其是和一个顶着母亲头衔的人。
这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的母亲,那个把他的头按进水里的人。
从他七岁时开始缺席他人生的母亲。
“女儿呀,你就听妈妈的吧,妈妈会害你吗?回来吧,别逃了,能去哪里,你一个女孩子家的。”
郁桎和骆岱阳同时愣住,被这巨雷劈了个外焦里嫩。
女孩子本人郁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不知道“水”里的NPC是否有自主意识,如果有的话,是怎么能眼睁睁对着自己这么一位梳着寸头的男生叫女儿的。
炸了毛一样,郁桎气鼓鼓看着这位母亲,他突然觉得这位母亲长得也没那么精致了。
他不man吗?没有男子气概吗?
郁桎表示怀疑。
骆岱阳想笑不敢笑,郁桎长的好,戴上假发画个眼线涂个口红,绝对也是校花级别。
突然,母亲暴起,对着骆岱阳大吼:“女儿跑了!你还要她怎样!她是你女儿,我们的孩子呀,你做爸爸的,为什么不能多为孩子着想一下!”
骆岱阳思维一转,回了句,我哪里没为她着想了!你还有我怎样!”
母亲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抄起东西砸向骆岱阳,边砸边吼:“你去死,你去死。”
骆岱阳躲避飞来的物品,扭头看向一旁的郁桎。
郁桎对他做了一个口型,“扔回去。”
骆岱阳照做,捡起地上的东西朝母亲扔去。
抱枕砸到母亲大腿上,她浑身一抖,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随即痛苦的抱住自己的脑袋,蹲下来,靠在沙发上,喉咙里发出哀嚎。
奶奶出来了。
像人按着按钮一样,先操作是一个出场然后再操作另外一个,NPC的感觉很明显。
“你干什么,这是你老婆宝儿。”
奶奶说。
郁桎听到骆岱阳深吸了一口气,显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宝儿的哭声还在继续,奶奶走到骆岱阳面前,拽了拽他的胳膊,给他不停的使眼色。
可能在“水”里,皮影戏一样,人物机械的走着故事流程,操控着动作。
骆岱阳不知道该如何做出正确的反应。
偏离故事走向,做出与人物本身截然相反的事,鬼在“水”中的控制力会加强。
没人想会添加事端。
郁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骆岱阳的身后,看着眼前的场景,略一思考,对骆岱阳小声道:“去安慰。”
骆岱阳眉头一蹙,随即分开,看了郁桎半晌。
然后走向宝儿,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当个父亲的。”
奶奶扯起嘴角笑着,也拉起宝儿的手,“是啊,夫妻之间,要过一辈子的,你就别生气了啊。你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
宝儿的哭声渐渐远去。
一点点被拽远,直至消失。
眼前一阵眩晕,再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老太太。
“乖孙儿啊,你终于醒了,大夫!大夫!我孙女儿醒来。”老太太叫着离开病房。
肠胃传来一阵阵刺痛。
白色的病房天花板,消毒液浓重的气味,手上传来的被针扎的感觉。
郁桎皱着眉头拽下针头,看着吊瓶,泛起一阵烦躁。
单人病房只有他自己。
拖着虚软的四肢,走进卫生间。
镜子里是一张和自己截然不同的脸。
因此,郁桎在感觉到自己某个部位时,眼中的浓墨更加幽深。
……
老太太回来的很快,带着医生。
医生简单问了几句,淡淡瞥了眼病床上的郁桎和站在床边不停搓手的老太太。
“没什么问题了,再观察三天,就能出院了。”
“谢谢大夫,辛苦了。”老太太红着眼眶将大夫送出病房。
手腕上戴着手环,病人信息填在上面。
常孝,19岁,女……
“呵。”
……
宋红花,老太太的名字,医生刚刚让老太太签了个字,磕磕绊绊写了好大会儿。
宋红花送完医生回来病房,“乖孙。”她坐在床边,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皮。
“你说说,你有啥不能和奶奶说,我们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解决,为什么要这样做。”
屋里一片寂静,没有回应。
“这样做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人死了活了又能怎么样,你说你吃那么多药寻死,你连死也不怕,我们好吃好喝供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宋红花掀起耷拉的眼皮,嗓音缓慢柔和。
“是吗?”
郁桎反问,抬眼看向老太太。
“那你成功了吗?”
老太太的嗓音再次响起。
没有得到回应,对上郁桎的眼睛,将削好的苹果放到郁桎手里,“这么大的人了,你要学会看明白事情。”
胃里还是很不舒服,苹果的汁水沾满了掌心,顺着手掌滑落,滴在白色的被子上,晕染出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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