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恩秀。”
通讯器那头的人似乎醒来不久，嗓音温柔又略带几分涩哑，听得人心生怜惜。
“昨天休息得好吗？膝盖还疼不疼？”
她这话接得实在自然，语气就像是在询问同床共枕的妻子，昨夜是否睡得安稳，相敬如宾，又多添亲昵。
“已经没事了。”魏梨欲言又止。
裴恩秀依旧温声细语，“你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
短暂的沉默后，魏梨只说了两个字。
“谢谢。”
她谢的是裴恩秀打了张翊。
裴恩秀理解成了昨天晚上治疗膝盖一事，轻松道：“举手之劳。”
“嗯……再见。”
“再见。”
裴恩秀隐约觉得魏梨今早比从前柔软了许多。
明洙抱着文件进门时，觑见了裴恩秀脸上的笑。
金灿灿的阳光照进办公室，落在Alpha的身上，她眉梢眼角的笑意纯粹而真挚。
***
“不用跟着我来医院，我没事的。”裴恩贤坐着轮椅，腿上盖着加绒毛毯，身体被羽绒棉服层层包裹。
裴恩秀推着她往电梯走，“从前我不在姐姐身边，如今回来了，自然要看着。”
电梯从负二楼上行，在一楼停下，金属门刚打开一条缝，裴恩秀就好似有心灵感应般抬眸望去，只这一下就撞进了魏梨平淡无波的眼眸里。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装得冷淡，一个装得禁欲，仿佛夜色里的抚摸与失控都是一场梦。
“魏代表，久违。”率先出声的是裴恩贤。
“裴总，最近气色见好了。”魏梨淡而疏离地问好，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世仇见面，也不会撕破脸皮，体面是做给外人看的，也是做人留下的最后一线。在这个圈子里，以利当先，今日是仇敌，明日也许就是朋友。
裴恩贤笑着点头，反手握住裴恩秀，“我妹妹，恩秀，刚回来不久。”
裴恩秀礼貌问好，魏梨平静回应。
三人共处一间电梯，心思各异。
魏梨通过电梯门的反光，打量着裴恩秀。
她今天披着一件米白风衣，精裁细剪的白色平驳领西装里是一件低调内敛的云母色衬衫，从头到脚，矜贵而不招摇。
裴恩秀也同样在打量魏梨。
她难得穿得鲜亮，扎进阔腿西装裤里的樱花色衬衫粉而不艳，搭在她手臂上的白色西装外套，是NRTY最新的商务休闲款，目前只面向联邦金名单上的六十六位用户发售。
两人的视线在电梯门上交汇。
裴恩秀无声地勾起个讨打的笑，魏梨略挑眉，不想奖励她。
裴恩贤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似乎没注意到两人间涌动的种种微妙。
***
“母亲。”
魏梨推开病房大门，将花束和果篮放在床头柜上，躺在病床上的人还戴着呼吸机，脸色苍白。
“姐姐好一点了吗？”她面露担忧。
“你昨晚为什么没有回家？”张茹仪坐在床边，脸上不见丝毫憔悴。
仿佛躺在身旁的，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回家太耽误时间了，这是您要的76号项目报告，我就近歇在酒店里，把它赶完了。”魏梨双手将文件递上，恭顺又冷静。
张茹仪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猜到小翊会去找你，故意找人打了她？”
“啊！？”魏梨惊道：“姐姐是被人打了？不是说出车祸了吗？”
她演得滴水不漏，加之这些年从未有过反抗，张茹仪对她的怀疑轻减了大半。
“跟我走。”
魏梨知道她又要刁难自己，“吓”得红了眼，“今天公司还有会，我要出席，所、所以……”
她的手腕被牢牢抓住，黑色的漆皮手套隔绝了体温，冰凉润滑的质感像极了毒蛇。
Alpha的力气很大，稍稍使出一点，便让魏梨难以挣扎，“不急，我保证你能准时出席。”
魏梨咬唇不动。
“你要违抗我吗？”张茹仪淡淡威胁，“你承担不了这个后果，对吗？”
四目相接，魏梨浑身一抖。
“乖乖听话，我不想在这里动手。”
魏梨苍白着脸，跟她进了电梯。
在电梯门即将关上前，一只素白的手伸了进来，紧接着，两个高阶Alpha前后脚走近。
是裴恩秀和明洙。
魏梨能预料到张茹仪接下来会做什么，她不怕，但切切实实的疼痛还是会让人心生恐惧，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心里生出了一股拉住裴恩秀的冲动。
可指望依靠利益关系链接的人伸出援手，不现实。
她贪恋Alpha温暖的怀抱，但不会将她当做真正的倚仗和退路。
魏梨保持沉默，甚至没有看裴恩秀一眼，两人一路都没说上半个字。
电梯停在负二楼，魏梨被张茹仪抓着，拐进了西侧的停车区，裴恩秀稍稍落后两人，缓步而出。
明洙蹙眉，“张茹仪可是个Alpha，她不会欺负自己的继女吧……”
裴恩秀心下翻涌着一股强烈的冲动。
她是不是需要我的帮助？
“上梁不正，下梁才歪，姓张的之前也总是给姐姐脸色看，能是什么好东西？”裴恩秀也拐向了西边，“走，给她找点不痛快。”
***
“唔……”
贯穿腺体的针被张茹仪抽出来，又换了个方向扎进去。
魏梨被抵在玻璃上，她余光微动，确认早已藏在车里的摄像头能将这一切完整记录。
张茹仪语气里都是愤恨，“有时候我一想到你姓魏，我就恶心，魏家，还有联邦所有的财阀，你们这些特权阶级都该被千刀万剐！命好就能仗势欺人？就能视人命如草芥吗！？”
魏梨适时挤出几滴眼泪。
“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拜你们这些人所赐，是你们毁了我！魏梨，你就活该受着，别想耍花招，小翊的性命，我都可以舍弃，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我，但你有顾忌。”
“疼……”
魏梨并不回应她的愤怒，只一味隐忍，确保摄像头能拍到她无助落泪，委屈颤抖的可怜模样。
突然，车后传来一声巨响，张茹仪被撞得一歪，脑袋直接磕在门把手上。
“你怎么开的车！这么大的停车场，都不够你发挥！还不下去看看，有没有撞到人！”
“抱歉裴总，我实在不熟悉这里的地形。”
裴恩秀和明洙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败兴的张茹仪睨着魏梨，“收拾好你自己。”
她状若自然地打开了车门。
“这位是小裴总吧，刚刚在电梯里我就觉得你像。”张茹仪微笑开口。
“恕我冒昧，您贵姓啊？”裴恩秀脸上也露出笑。
“我姓张。”张茹仪脸色微冷，她不信裴恩秀不认识自己。
“我刚刚已经报告交通局了，这车不是我的，是我姐姐的。”裴恩秀双手微微合十，笑道：“要是不走正规程序，姐姐不给我报销，您多理解。”
明洙抢了话茬。
“您车上有什么贵重物品吗？车辆应该要全面检查，我帮您搬下来吧。”
两人一唱一和，张茹仪失语间，裴恩秀已经绕到了车的另一侧。
车窗缓缓落下，魏梨神色平静，脸上看不见任何情绪。
短短几瞬，裴恩秀都以为是自己判断失误了。
直到——
魏梨缓缓湿了眼眶。
救我。
两人一站一坐，相望间不执一言，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本能比理智更先做出反应，心疼如潮水般灌满胸腔，裴恩秀面色不改，指尖却是轻轻一颤。
她想把她抱进怀里。
魏梨面上泫然欲泣，心中正冷静权衡。裴恩秀做不了她的退路，但能成为她更快复仇、甚至更上一层楼的梯子。
既然在海岛上已经让她撞见了自己的伤口，那就用苦肉计把她拉得更近一些吧。
如果单纯的色|欲不能打败她，那多一点真心呢？是不是能将她套得更紧？
Omega抬手擦掉了即将坠落的眼泪，看起来倔强又脆弱。
“那我让女儿下车。”
张茹仪话音未落，裴恩秀已经拉开了车门。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裴恩秀握住了魏梨冰凉的手，“这样吧，我叫的车已经在路上了，二位若是不嫌弃，我就亲自送送。”
魏梨故意抖了抖手指，勾得裴恩秀握得更紧了。
车身挡住了两人交握的手，张茹仪并未发觉，“我暂时不离开医院。”
“那好，”裴恩秀佯装严肃地“训斥”明洙，“车辆检修，你全程给我呆着啊，不要再掉链子，耽误了张总的正事！”
明洙装模作样道：“是，裴总。”
张茹仪皮笑肉不笑，这一切于她而言，无异于恶意挑衅，两家关系如此，她并未生疑，只觉得裴恩秀行事莽撞嚣张，果真是空有皮囊。
裴恩秀又转向魏梨，“那我亲自送送你吧，魏小姐，实在是太抱歉了。”
“好。”魏梨轻声应了，又乖巧道：“母亲再见。”
张茹仪“嗯”了一声。
刚脱离继母的视线，魏梨就浑身一软，朝裴恩秀的方向倒下去。
眼疾手快的Alpha一把捞住了她，“你怎么了？！”
魏梨顺势挤入她的怀抱，在她耳边哽咽道：“别问了，带我走。”
“好、好。”裴恩秀掌住她的后背，将人抱起来，温柔地安抚，“我们去哪儿？”
“姐姐……”
“我跟你走，去哪儿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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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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