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香料的研磨与融合中,悄然流逝。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在经历了上百次的失败和调整后,闻晏终于在电脑上,构建出了一个她认为最接近完美的“赝品”香气模型。
现在,到了将理论付诸实践的、最关键的一步。
她打开了那个恒温恒湿的储藏柜,里面是这半个月来,韩敬沉动用他强大的资源,从世界各地为她搜罗来的、最顶级的香料。
每一瓶,都价值连城。
每一克,都凝聚着大自然的精华。
在过去,这些都是她梦寐以求,却又遥不可及的珍宝。而现在,它们就静静地躺在这里,任她取用。
闻晏的心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一种被命运扼住咽喉的、沉重的讽刺感。
她小心翼翼地,用精密的电子天平,称量着每一种香料。
0.1克的绿奇楠粉末,用以构建香气的“龙骨”。
0.3克的白奇楠,用以增添清甜与灵动。
1.2克的澳洲檀香,用以铺陈温暖的底蕴。
……
她的动作,精准而稳定,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她的眼神,专注到了极致,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眼前这方小小的、盛放着各色香料粉末的琉璃皿。
她将称量好的香料,按照特定的顺序,一点一点地,融入到用纯净水和天然粘合剂调和的香泥之中。
每加入一种香料,她都要用一支小巧的玉石香匙,以一种极其缓慢而均匀的速度,进行搅拌。
这个过程,名为“合香”,是整个制香工艺中,最考验功力,也最见心性的一环。
力道重一分,香气会变得粗糙;力道轻一分,则无法完全融合。
速度快一分,香气会失之浮躁;速度慢一分,则失之沉闷。
更重要的是,合香者的心境,会直接影响到香气的最终呈现。心有杂念,则香气混浊;心怀怨怼,则香气滞涩。
闻晏深知此道。
所以,在开始合香的那一刻,她强迫自己,将所有的仇恨、恐惧、与算计,都暂时摒弃。
她的脑中,一片空明。
她不再去想韩敬沉,不再去想父亲的死,不再去想那场充满阴谋的大火。
她只想着,如何将眼前这些美好的、纯粹的香料,以一种最和谐、最完美的方式,融合在一起。
她仿佛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禅定”状态。
她的呼吸,与香泥的翻转,融为一体。
她的心跳,与香气的弥散,同频共振。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味香料,也完美地融入其中时,那团原本平平无奇的香泥,已经变成了一种深沉的、泛着油润光泽的墨绿色。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而和谐的香气,从香泥中,缓缓地升腾而起。
闻晏的额头上,早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几乎被抽空了。
但当她闻到那股香气的瞬间,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这股香气,与她记忆中、以及韩敬沉所描述的“浮世一-梦”,有着惊人的、至少九成的相似度。
那清冽的草木前调,那温柔的丝绸般的花香中调,以及那清凉沉静的奇楠风骨,都完美地呈现了出来。
但它,终究是“赝品”。
因为它缺少了那个最核心的、能引人入梦、动人心魄的“灵魂”。
它闻起来,很美,很高级,甚至可以说,是一件足以传世的杰作。
但它,是安全的。
是温和的。
是不会让人“上瘾”,更不会让人“致幻”的。
闻晏看着眼前这团凝聚了自己半个月心血的香泥,心中五味杂陈。
这既是她为了求生而精心编织的谎言,也是她抛开一切杂念后,真正实力的体现。
她甚至在想,如果抛开那些恩怨情仇,单纯地从一个调香师的角度来看,韩敬沉,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她,也最能激发她潜能的“知音”。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立刻摇了摇头,将这荒谬的想法,驱逐出自己的脑海。
她将合好的香泥,小心翼翼地装入一个密封的瓷罐中,贴上标签,然后放进一个专门用来“醒香”的木柜里。
它需要在这里,静静地,再沉淀七天。
七天后,它将以一种最完美的姿态,“面见”它的主人。
……
而这半个月里,韩敬沉也并不平静。
他看似将一切都交给了闻晏,自己则回归了那个杀伐决断的资本巨鳄的角色。
他每天处理着上亿的生意,飞往世界各地,参加着各种顶级的商业会议。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早已被那缕来自“浮世一-梦”的、短暂的香气,搅得天翻地覆。
那一天,在酒店里闻到那股香气的瞬间,他那沉寂了二十年的记忆之海,第一次,被投下了一颗巨石。
虽然记忆的闸门,很快又被闻晏无情地关上。
但那惊鸿一瞥的、关于小姨的残影,却像病毒一样,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滋生、蔓延。
他开始频繁地做梦。
梦里,不再是以前那种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他开始能梦到一些零星的、彩色的片段。
他梦到一片开满了鲜花的院子,梦到一只白色的蝴蝶,梦到一双温柔地抚摸着他头顶的手。
但他依然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他越是想看清,头就越是痛得厉害,然后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这种看得见,却又抓不住的感觉,比之前那种彻底的遗忘,还要折磨人。
它像一种最残忍的酷刑,给了他希望,又让他一次次地,跌入更深的绝望。
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越来越没有耐心。
整个远见资本,都笼罩在一股低气压之下。所有高管,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陈舟跟在他身边,将他所有的变化,都看在眼里。
他知道,自己的老板,正在被一种他自己都无法掌控的力量,所吞噬。
而那个力量的源头,就来自于那个叫闻晏的、清冷得像一轮孤月的女人。
这天,韩敬沉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将一份被他批得体无完肤的投资报告,狠狠地摔在桌上。
“一群废物!”
陈舟默默地将报告收起来,然后低声提醒道:“韩总,距离您给闻小姐一个月的期限,还剩下最后七天了。”
韩敬沉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
七天……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病态的渴望与急切。
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前台。
“备车。”
“去晏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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