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包袱金子?”谢慕自己都听笑了,背着沉甸甸的金子走山路,这是要藏赃吗?
他语气温和:“我现在身上也没有细软,不过只要这蛇是我们要的,金子给多少,一切都好说。”
“你一个外来人,一点诚意也没,就想来要走我们这宝贝,我们怎么信你?”米古仿佛有了新的考虑,上下打量着他。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我们呢,常年在这深山里跟各种猛兽打斗,只要你能够胜过我这宝贝,我就相信你真心想要。”米古抹了一把嘴唇,手臂上的青筋隐隐可见,“二十根金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狮子大开口。
谢慕看着面前这人,周围人像是虎狼一样盯着他。无论要与不要,恐怕都不好全身而退,这村子一看就民风彪悍。
只剩明日了,最后的期限。
“怎么个赢法?你说。”谢闻道问他。
“简单。这东西,是我今儿早上刚从深山里拖回来的,费了好大功夫,现在刚醒。只要你能给我在这笼子里,待够一个时辰,你活着,就算你赢。”米古精于算计的目光中显露出了几分调笑,“能征服它,说明你比我强。否则,就当它睡醒的第一餐吧。”
这是动真格的。
谢慕看着笼子,估计这王蛇的通身长度大约是他的两倍还要多,整个颈部更是比他的腰部还要粗,吐着蛇信的,那刻着复杂花纹的三角状头颅,是它雄霸的象征。
周围的人听了这苛刻的要求,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蛇好像感知到了外界剑拔弩张的气氛,凶猛撞击着高大的铁笼。
尾巴一甩,像是要把笼子摔碎。
“我在他身上抹了药草,估计现在药效已经过的差不多了,你要是愿意,就试试。”米古摆出了个请的手势,胳膊就要放在那笼子未开的锁上。
谢慕隔着笼子和这蛇对视,它那泛着幽绿光芒的眼睛,望者只会遍体生寒。突然眼光一转,他望见米古手臂上遮遮掩掩的伤痕,那紫色的咬痕……如出一辙。
可这个东西应该是有毒的,面前的米古却是活力焕发,底气十足:“敢不敢?你倒是说话!要是不敢……把你身上的东西全部留下来,倒也是可以放你一马。”
“急什么。”谢慕轻飘飘回答,实则手心也泛出了冷汗,“我要是赢了,你带着这东西一起到青洲州府。不为难吧?”
若是真在这短短一个时辰,没有驯蛇的经验,却能够驯服如此彪悍的庞然大物,那就算是他把米古丢进去喂了它,也是强者实力的一部分。能够谈要求,说明他有信心。
“行,口气不小。”米古掂量掂量。
他心里虽然恨官府恨的要死,却也看不出来面前这年轻后生,手指干干净净,究竟有几分能够驯蛇的本领。
“你们大伙都听到了啊!他要咱们的蛇,既然要,那就自个儿去驯服!”米古朝人群中大声吆喝,周围纷纷应和,一片喝彩声像是有了什么大喜事,空气都是热烈的。
谢闻道摇了摇头,可能崇尚武力是每个原始村落里都保留的最质朴的信仰。
他在米古的视线中,弓着身子从笼子的入口进去。在巨大的体型差异面前,无论是如何有底气,内心总是要颤一下。
那是一双炯炯的目光,像是迫不及待要品尝夜宵。察觉到空气中的杀意,剑光乍起如月破云,谢闻道旋身避过蛇吻,雪襟斜挑蛇颚七寸。
铁笼反震剑吟,他借力倒翻上蛇身,素袍下摆绽开墨迹,蛇血溅上绣梅暗纹。
那蛇好像既跃跃欲试,又不敢离他太近,双方盘旋着,小心翼翼对峙。
围观的人群迸发出一阵惊叹,米古眼神中像是不可思议,却被激烈的气流逼退了两步,张嘴像是要嘶吼什么。
一而再被挑衅,蟒尾扫至腰际刹那,谢慕倏忽倒坠,左掌拍向笼底积尘。雄黄混鹤顶红的药散炸作绯雾,蛇瞳骤缩成线时,剑尖已点住其颅顶肉刺。谢闻道在那闪影的摆尾中一击刺中,血液染尽半边衣袖:“乖一些,少受点疼。”
他想起幼时在药草宗,母亲交给他的防身术,佐之以**药物,外出时专门用来对抗猛兽的。
突然,米古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向前趔趄走了几步,口中念念有词。巨蟒颓然垂首,却又在瞬间抬起头。
被激怒的蛇王吐着信一口咬上,谢慕腿部发力笼身闪过,匆忙中一个眼神撇向米古,心下瞬间明白了:“舍离。”攻击越发激烈之下,他挥剑不及,被一口咬上。同时袖中暗针尽数挥出,穿透七寸蛇鳞。
瞬间,它颈屏萎落如折伞。
谢闻道足尖轻点蛇身归鞘,腕间银链却缠住一缕断发,不知是蛇信勾断,还是剑气削落。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一丝视线,他带着狠意冷冷盯住米古:“把笼子打开。”
周围的人群已经离散的差不多,东西都丢下了,各自躲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好奇地张望。米古抹了抹手上的黑色浓液,阴恻恻道:“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了。”
原本卧倒在地的蛇直直挺起身子,整张大口如血盆张开,瞬间便有劈山之势,铁笼边缘狠狠震动,两根铁柱间猛然弯开一个巨大的弧度。谢慕手腕失力,猝不及防直接用雪襟直接抵上,力气快要耗尽。
那獠牙生生注入他小臂,剧烈的疼痛扭曲了他的面容,伤口已经迅速溃烂。
月光恰穿过血雾笼住他侧脸,汗混着血珠滚过下颌,跌碎在蛇鳞间隙,竟似泪映寒星。他张口咳出了血,对米古说:“你……故意的。”烈火灼烧在心底,燃烧了整片理智,谢慕不知哪里来了力气,一剑生生劈去,直接刺穿了巨蟒的头骨,一招致命。
米古生生吐出一口血,刚想借力上前,拾起地上的菜刀便要冲上去:“赢了我……”话音还没落,谢慕一剑飞去,手腕用了全力,一针封脉,同时雪襟架上他脖颈,冷光在月光下泛出一道清波。
染了蛇血的剑,一寸寸贴入米古脖颈。
“就是用这东西,你杀了郑风琴?”他的语气冰冷,带着咬牙切齿。
“谁?什么风琴?我不认识……”
“你身上的伤口,莫不是中了这蛇毒?眼睁睁看着一个姑娘被群蛇咬死,又把扔进水里,何等深仇大恨,你还是人吗。”
米古膝盖后面猛然一受力,跪倒在地:“这这,我从没有杀过谁,就算刚才想杀了你,你这也不是好好的吗……哎哟!”
“我,与你无冤无仇……”谢慕强撑着,竭力不让自己露出一丝破绽。
“我才是整个村子、整个青洲独一无二的驭蛇师!你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竟然杀了我捕过最大的王蛇!”他越说越气。
零零星星在暗处偷窥一般的人群,是他此生最耀眼的观众。他胸口憋着一股气,一定要一说为快:“想当初你们青洲县衙门逼迫我们交出自己养的所有宝贝,就连我家娃儿都是替你们试蛇酒被毒死了!现在你们不要了,我自己养还不行吗,连这也不放过,还问我是不是人?你们干过人事吗!”
谢慕愣住了,刚想放手,蛇王的毒素在身体内一阵阵波荡出撕扯般的疼痛。米古借了势一把躲开,还没走两步路,黑色的纹脉扭曲了他的面容,宛如幼蛇一般匍匐在地。
“是……舍离……”谢慕吞吞吐吐说出这几个字,尖锐的疼痛在他脑海中绽开。
眼前米古大口喘着气在地上混着泥土爬了一半,整张脸黝黑、朴实,却留下了两滴眼泪,混着土,转头回望向谢慕。
那个怨恨的眼神,好像穿透了一个驭蛇师骄傲又屈辱的一生,深深留在谢闻道最后一眼的印象里,接着他不胜晕眩,便彻底跌入一片昏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一声轻柔的呼唤:“闻道,好点没?”
“米古?!”谢慕从那深刻的眼神中回味过来,转头却是在郑府,面前只有章寻诵温柔而关切的脸庞。
“他想伤你,他已经死了。”
“他最后没有伤我,我还没查清楚是不是他杀了郑风琴!”
“已经有人指认了,就是他。没想到只用了一天,你就查出了真凶,太不容易了。”章寻诵语调中有几分欢快的欣喜,为他高兴,“你身上中了眼镜王蛇的毒,我为你做了简单的清理,大半日过去,竟没有一点毒发的迹象,真是罕见。”
“什么?没有毒发?那我……我当时在米古面前的晕眩,我当时头很痛……”
“那你现在好些了吗?”章寻诵抚摸着他的额头,“我想是否和你身上的金针封印有关?你可记得,当初你母亲为你下这道封印,是在你一次发了高热之后,有个算命的说你命不久矣,用了这秘书才吊住了命。”
“你的意思是,它会限制我的内力,也会护住我的心神?”谢慕问。
“本来,这就是用来与骨血合二为一,一种罕见的灵术。我以为至少它封印了关于缚雪刀的什么秘密,而你却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也许是我猜错了。但是你母亲定然是不会害你的,虽然有锥心之痛,亦不失为续命之法。”章寻诵看他气色不错,多说了几句,“再休息会,起来用些膳吧。”
他起身正准备出去,谢慕瞥见了他身上挂着的一抹令牌,上面一个显眼的“谢”字。一瞬间,他想到了小松,顺口便问:“小松他回来了吗?”
章寻诵又顿住了脚步:“他……不知道中了什么毒,回来的时候便口吐白沫……我看他情况危急,意识到你们可能遭遇了不测,才领了一些人去救你。”
谢慕整个人震惊住了:“那他现在?”
“已经,埋了。”章寻诵语气低落。
“兄长,让我静静吧?”谢慕双手捂住了脸,眼底有了几分乌青,接二连三体力和精力的消耗是种痛苦。
而那些无辜消失的生命,更是不幸。
两日之后,在谢慕要求之下,尽管郑惊石昭告天下自己爱女不幸罹难之实,赡养了她那孤寡的外祖。看着农人胡乱写的名字,土黄色的宣纸之上红艳艳的盖压,那是那个小村落里的农民,对米古的指认。
一瞬间,谢慕又想到了那个眼神。
身上已经换了新的绫罗衣衫,鹤云纹点缀在领口之间。他把那捧与巨蛇打斗时染脏的旧衣服整理准备丢出去,却见上面的毒液是红黑色的。并不是那紫色的。
与自己当时记忆中的仿佛混淆。
他十分确信,这条蛇,这样的体积和攻击力度,杀一个弱女子绰绰有余。
他凑近仔细一闻,放下了已经不成样子的旧衣衫,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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