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慕一路逃出去,刚才的一切变故太突然了。等他跑到城郊,迎面撞来一脸慌张的奚明,对方见他是又惊又喜。
“怎么样了?”他刚问出这话,凑进谢慕一看,半身都是伤,瞬间沉下的脸,“他们竟然对你动手,我现在就去……”
“别,伏将军为了让我出来受伤昏倒了。不清楚他们有多少后手,咱们现在过去也是送死。”谢慕被他扶着,松了口气。
一想到刚才伏寒衣的危机形势,他又瞬间提起了心,手臂上一阵麻木的疼。
“郑惊石勾搭上了这里的一个地方教派,想依靠江湖势力夺走天枢卷集,基本上等同于谋逆。”奚明一边扶着他,一边把他们这几天进展的情况告知谢慕。
“蛇山云派?”
“对,就是这个。你怎么知道?”奚明有些惊讶,转念一想,他来的比自己早,多听点消息也不稀奇。
“道听途说。不是说这蛇山云派是个传闻吗?天枢卷集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当初你们要设计谎报它已经销毁?”
“呃,浪游真人当初遇害把离魂散暗中传给江湖,在他死前亲笔传下的天枢卷集,记录了他和大大小小各教派的联系。凡得此卷者,不仅能够驾驭缚雪刀法和离魂散,还能够凭借此物号令江湖各大门派,独冠江湖。”奚明断断续续交代完,他们两人躲躲藏藏,已经是走了大半日。
浪游真人,当初他在各教派中的声望极高,本来是要助皇室安顿天下,谁知道奚惮想要暴力征战四方。
由于此前他为皇室效力,统一内外,并奉上了毕生所学之精华,缚雪刀式和离魂散。奚惮毒杀他之前,他把离魂散悄悄传出去,并且将自己与各大门派的关系写成卷集,暗中透露风声:得此卷者得天下。
实际上,仅凭此卷,还不足以号令天下。
除了精神上的征服,最重要的还是掌握缚雪刀和离魂散,如此才能稳坐天下之主的地位。
可惜皇室当初走错了这一步棋,子孙后代生生世世在争斗,却落人一头下风。
等他们到了河道县,随便找了个破落庙。在这里,夏轻羽焦急地等待着他们。
一见到他们跌跌撞撞过来,夏轻羽吹了声口哨,压着声音说:“快过来,这里安顿的差不多了,你们怎么样了?”
“仅仅有那些粮食怎么够?”谢慕问。
夏轻羽悄悄瞥了一眼他身边的奚楚归,小声说:“多亏了奚将军,他联络了一些旧部,前两日一并搞来了钱物。现在河道的情况基本稳定,但四周其他地区还没有控制,我们的物资只能够维持这段时间。”
“那等我再想想办法吧。州府那里和蛇山云派勾结在一起,现在有造反的准备。你尽管告诉姐姐,拿着我给她的文书,先联络人从其他州调来些吃的,保证他们先有食物。”谢慕在这个简陋的草房里,奚明认真给他包扎着伤口,听他交代夏轻羽。
奚明问:“流程规范吗?这样赶的急,后面会不会查出来什么问题?”
“顾不上那么多了,查到再说。”谢慕答。他继续交代夏轻羽。
说完了一切,夏轻羽小心地问:“伏寒衣呢?”
这话让两个人都沉默了。
夏轻羽往他们身后空荡荡的地方一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的眼眶顿时红了:“他不会……他不会有事的,对吧?”
“对,等我们把这里受灾的人安顿,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谢慕只能先安慰道。
等了一会,花铃人带着简单的吃食找到他们说:“悄悄跟我过来,现在他们刚接纳我们几个外来人,我都没敢跟这里的灾民说是从官府调来的。”
他们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宅子,像是某个大户人家落下的。虽然风雨已经把朱红的油漆侵蚀,好在地势比较高,还算完全。
“我问清楚了,这个幽鸣州府这些年来口碑倒是不差,但每次灾情之后都会发一笔横财。”花铃人说。
“哪个当官的不捞点油水,小问题倒也没必要遮遮掩掩成这样吧?”谢慕接话。
奚明冷笑了一声:“这可不是小问题,他们的账本上公款私用都算小事。贪就不说了,这次的水灾也不是自然的涨水。”
这话一出,在座的都惊住了。
奚明从怀里面拿出一沓图纸,还有一个简易的小记账本,他把这东西展开摆在几人面前,说道:“这里,你看图上河水改道,这是三年前的工程。改造之后的水灾反倒发生的更频繁了。本来以为这只是今年气候不好,没想到在青圃河流的这一段,他们直接放开了河水,冲毁了整个河道县。”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今天来的是朝中更大的官,难道还要见一个杀一个吗?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花铃人仔细浏览着图纸上的一切,十分疑惑。
“郑惊石当时说的有一点没错,死者确实大多为穷苦之人。我对他们原户籍逐一排查,其实死因很简单,不是被吊死的,而是被蛇缠死的。”奚明扯出几张被撕的户籍册。指了指上面标红的死者字眼。
谢慕手臂上的疼痛瞬间让他联想到了那群黑衣人,武功强悍,开口道:“如果说他们和蛇山云派早有勾结,无数人枉死的性命只算是投名状呢?”
“这么说来,那些无辜吊死的百姓,实际上都是早有预谋的屠杀。”
“那这投名状是为了……”
“制作……离魂散?”花铃人惊叹。
蛇山云派一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小门派,在南疆之地掌控了巫术近百年,如何忽然联络上了郑惊石。
如果不是要利用他探查更多京城的消息,没有巨大的利益在背后驱动,何必此刻出世。
这样一切就十分明了了。
如果能铲除蛇山云派,那必然能够击溃幽鸣州的隐藏靠山,这样就能够从州府手下调动整个州的粮仓钱货。
“这我们能去哪里找?”夏轻羽问。
“不需要我们去找,他们既然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出去通风报信,估计很快就能找上我们了。”谢慕一点也不慌。
说着,他便望向奚明。那种平静温和,又带着一点依靠的目光,就像是从漆黑的夜幕里划破一道薄光,漂泊已久的小船,忽然有了可以停靠的岸。
奚明自然而然地拉过他,宽慰他说:“现在一时半会估计他们还追不到这里,我出去探探口风,你留下吧。”
“我跟你一起。”谢慕急了。
“现在幽鸣州府具体什么情况,伏寒衣怎么样,我还都不知道。离魂散的三种法术我已经初步学会了两种,在这曲曲绕绕的地方终归比你安全一些。你和姐姐在一起,照看好他们,我去去就回。”奚明说。
谢慕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留在这里,确实能够调动更多的人手缓解灾后的修复情况,比瞎跟着出去逛更有利于现在的形势。
“那你打算怎么做?再回去?”他问。
奚明把身上的账本取出来,对他们说:“幽鸣也是我父亲曾经征战的地方,还有一些可以联络的旧部,姐姐知道。我先走去幽鸣谷的路探一探这教派的虚实,再走原路去救寒衣。先把这里成千上万的难民安置好,无论他们是否相信官府和皇室,只要我们有能力,人命总归是第一位的。”
说完这些,他毫不犹豫走了。
紧张的援助工作在这里陆陆续续展开。花铃人曾经在京城和各大家交涉,自称江湖人给这些穷苦的灾民包扎伤口,指使手下的人给他们分粮。谢慕也带着夏轻羽向周围冲刷了房屋的人家逐一问候,跨越重重大山的物资从边疆地区陆陆续续运过来。
这都是奚明提前联络的。
谢慕将手中的纱布给一个断了腿的老农民缠绕在胳膊上,那浓黄色掺着血丝的脓包被用小刀一点点刮下,三两下已经包扎好。
周围吵吵嚷嚷,更多的是叮咛的细语。包裹着头巾,说着方言的妇人,还有啼哭的孩子。一股死气沉沉的氛围。
这已经是他今天处理的第十八个伤民。
遥望着那些物资运来的方向,谢慕想到前几日自己无意之间触碰到的离魂阵,在那里忽然间开启了无妄的映像。古战场消融已久的血气仿佛隐隐约约又在鼻息。
他想到奚明的父亲,曾经为皇家人,封地好像就是在南疆。不会如此巧合吧。
他刚回头,准备叫上夏轻羽重新回到河道县。没想到夏轻羽却从远处一路跌跌撞撞跑回来,扯着嗓子大喊:“哥哥,他们、他们追过来了!”
这么快。
谢慕瞳孔猛然紧缩,拿起佩剑,吆喝着让人群赶紧回避,刚才还惊慌受怕的人群,现在更是像被投了一颗定时炸弹,瞬间四处逃匿。谢慕揽过远方跑来的夏轻羽:“你去哪儿了?快走!”
“我……我刚去采药,他们一路从河道县追到这里……”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衣人们,谢慕来不及听他仔细说,两人找了家农户在他们后院的低洼处藏着身子。
“花铃人姐姐把他们引开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又缠上我……”夏轻羽抽抽噎噎,被吓得整张脸都快扭曲了。
蛇山云派。
夏轻羽最怕蛇。
他们手中的武器像是有一种魔力,明明是坚硬如铁的棍棒,却在缠上人的血肉之躯的时候瞬间软化成蛇一般,死死缠住。
听着外面踢踢踏踏的动静,像是在某家门户前停住了脚步。他们躲藏的这家农户,正是刚才谢慕包扎的那个老农民。领头的好像是郑府的“老陈皮”。
那熟悉的声音。老陈皮问:“刚才来这里穿白衣服的那人你知道去哪儿了不?”
那农户不知道说了什么。老陈皮愤怒的骂了一声。谢慕想到夏轻羽还在身边,直接和那些人动手恐怕会伤到他,于是沉默。
老陈皮十分愤怒:“我现在身边跟着的可是咱们蛇神的山派,刚才来的那些人都是当官的,就是为了骗你们!……”接着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外面一片喧闹。
听到这里,谢慕心中已经凉了一半。
在外面黑衣人受到指示,一脚踢开老农民的院子闯入后院的时候,谢慕揽着夏轻羽,快速踩着面前的山石,留下一道白色的残影和几根飞来的银针,一路奔向河道县。
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
后面的那几个人身手极快。
仿佛跨越匆匆密林,前面仍然是一望不见底的深渊。在等着他们。
前面很快就要没有路,深紫色的藤蔓上面闪耀着粘稠的液体,缠绕在几棵苍天大树之间,仿佛天罗地网,活物难以逃脱。
没想到花铃人从他们身旁一闪而过,手中甩出一把平薄的山石,力道深厚,一人应声倒地。但远远不足够击溃对方。
谢慕袖中还剩最后一把银针,上面都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还没有伸出来,花铃人一眼瞟过,直接拦住了他:“穿过前面的藤蔓有出口,你走,我来善后。”
“姐姐你跟我们一起!”夏轻羽喊着。
花铃人没看他一眼,向来温柔平静的面容此刻也紧皱着眉头:“别管我,要不然一起死。”说着她便迎了上去。
谢慕感受到了此刻千钧一发的紧张。
他回头和花铃人对视了一眼,身后的黑衣人一棍凌空袭来,将要击中他脊背之时花铃人直接替他接下,疼痛让她难以呼吸。
谢慕整个身躯已经翻进了层层叠叠的藤蔓,心痛如刀割,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这个手腕强硬却温柔体贴的姑娘像是亲姐姐一样对待他们所有人。
但他此刻顾不上犹豫,眼睁睁望着花铃人一吐鲜血吐出,被那棍子缠绕躺倒在地,她望着他们逃走的方向,隐隐约约好像说出了几个字:“皇室……北境……”
好像是一句完整的话。
但是他来不及辨别,闪身护着夏轻羽逃了出去,长长的藤蔓厚重弥漫着一股清新的草木味。遮天蔽日,在这里为他们开辟出了一条不知通往何方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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