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主殿里,站着不动的卿羽尘感受到禁制的松动,眼神抬起又落下。
主座上尽收眼底的白发老头不满地顺了顺胡子,却被几个发结闹得更加不爽利。
自从妖鬼阿笙溺死在洗灵池之后,他这位一心修炼、不染凡俗的好徒儿便总是走神。
不过一只小小妖鬼,死了就死了。
怎么偏偏就扰了道心。
想到这,白发老头只觉得更加心气不顺,不愿再和犟脾气的徒儿面对面罚站。
“尘儿,你心不静。”
卿羽尘点了点头,他知道也很清楚。
他的道心乱了,因为一个妖鬼。
“你还在怪为师吗?”白发老头叹了口气,想他都大半年纪了,还跟自家木头徒儿置气,明明这个牛脾气是他自小带大的。
卿羽尘摇了摇头。
“这是阿笙自己的选择,他看不透情爱,乃是天命。”
“那你又是为何……”白发老头的手抬起又放下,满是无助,“你当真……”
卿羽尘执着开口:“师尊,我不该拥有他的净力,这不属于我,仅此而已。”
一如既往的信誓旦旦让白发老头稍稍安心,可情之一字当头一把刀阿。
白发老头捏紧袖中的拳头,且看以后吧。
“罢了,走吧。”宽大的袖口朝依旧挺直的身板挥了挥,又无力垂落。
卿羽尘朝着衰老的背影恭敬作揖,转身离去,背后却又传来一声令他心头一凉的警告。
“尘儿,妖鬼不属于世间,劫已解,莫往渡。”
“是。”
空荡荡的大殿里,两道白色背影遥遥相对,相隔愈远。
通往下山之路的阶梯上,暮笙看着静止的影子朝向,一路走过。
白色的草,白色的树,白色的花,夹在五颜六色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光线也愈加昏暗。
终点快到了吧。
暮笙的视线穿透屏障,看向远处浓重的墨色区域,如同被大雾包裹的禁区。
随意拦下一个身旁的白衣少年,眨了眨眼:“你好,我是新来的,有急事回家一趟,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唔,新来的?”少年挠了挠头,老实巴交地说道,“倒也没什么,除了净力球不能私自赠予家人之外,你注意不要晚归就好,若是晚归需要和大师兄报备的,你这是没看仙门手册吧,像个愣头青似的。”
“这样,谢谢师兄,确实……”暮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侧身离去。
少年眨眨眼,总觉得这么好看的师弟出出进进,他应该会有印象才对。
“哎呀,忘记问他名字了。”少年拍头,看向走远的身影又摸了摸头安慰自己,“算了,有缘自会相见。”
山脚下,视野里的薄膜近在咫尺,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
暮笙伸出手,心底莫名有些抗拒。
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娇俏的暴呵:“你是什么人!”
总觉得有些熟悉,还未完全转过身,一道灵力便将暮笙打出了屏障。
黑暗瞬间淹没视野,只剩下眼前一道长方形的白色光门散发着神圣的白光,来不及感受身后的疼痛,眼前的光景已经抓住了暮笙的眼球。
没有光的世界在这一刻具现化。
“阿,地狱。”暮笙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没有感情地感叹了句。
“你究竟是何人,胆敢伪装成仙门弟子闯入仙门。”发光的粉衣少女从光门中执着长鞭冲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高马大满是戒备同样发着光的青年。
五米距离内的景物瞬间清晰起来,十米之内也还在可视范围里。
暮笙细细观察着光的源点,明白了自己被怀疑的理由。
他的腰间没有会发光的白色坠子。
“喂,何方妖物,快报上名来。”少女察觉暮笙的视线,更加谨慎了些,但随即,她想起了一张属于妖鬼的脸。
“你是妖鬼阿笙!不,不可能。”樱桃一嘴一开一合,一惊一乍,已经逐渐苍白。
身后的青年也立刻围了上来,却没有拔出身后的剑。
看这架势,暮笙突然想起来仙族族长似乎还有个女儿,还是卿羽尘的未婚妻。
叫什么来着,霓裳。
“不好意思,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小妹妹。”暮笙弯了弯眼睛,一脸温和无害的样子。
“不,不可能。”霓裳瞪大眼珠子,又向前几步,想要把人看清楚。
周围几人却纷纷劝阻,互相使着眼色,甚至还抛给了暮笙一个。
“师姐,定是你看错了。”
“是啊是啊,怎么可能嘛。”
……
看来是个被宠大的大小姐,暮笙捏了捏手心。
耳边又是一声纤细的叫嚷。
“等等,你刚刚叫我什么?”
几个青年纷纷朝暮笙摇头,跟拨浪鼓似的。
霓裳转身看向围着她的人,气不打一处来,甩了甩鞭子逼退众人:“你们摇什么摇,没吃药啊。”
"小妹妹别吼了,没病为什么要吃药呢。"
场面突然安静下来,霓裳捏紧鞭子缓缓转身。
瘦弱的青年长得格外精致,此刻笑得像个温良的小白兔,浅色的眸子如同光下的水池,清浅温婉。
但是说出来的话怎么总觉得格外气人呢?
火红色的鞭子啪啪打在地面上,掀起尘浪。
霓裳盯着尘埃里面带微笑的青年,莫名不安。
一步步向前的身影脸上,笑容缓慢消失,走到一米处的时候只剩下了向下的嘴角,低垂的睫毛和困惑的语气。
“为什么要杀我呢?”
霓裳吞了口口水,鸡皮疙瘩从头到脚过了一遍。
身后都是她的小跟班,一定,一定是因为妖鬼阿笙。
闪烁的眸子瞬间坚定下来。
火红色的鞭子从地上掠起,一阵尘土飞扬。
最后的视线里,暮笙从霓裳背后的青年脸上看到了自求多福的表情。
“霓裳。”一道雪玉般的声音突然响起。
暮笙有些可惜地向后倒去,泪水再次充盈眼眶,却未流出一滴。
“抱歉。”修长人影现出身形,暮笙仰视着那双毫无波澜的丹凤眼,露出惊羡的神情。
视线缓缓下移,白皙的手掌被带火的鞭子燎起淡淡的烟。
泪珠终于急不可耐地涌了出来。
“卿卿……”
“大师兄!”
“尘哥哥!”
“卿卿师兄。”
无数个称谓响起,但卿羽尘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怀里的泪人身上,半晌将人放开,站得远了些。
“是…师妹无状,暮笙莫怪。”
这是在见外还是……
暮笙擦着眼泪,并未下判断,总觉得剧情有片面之嫌,在见识过两位关键人物之后。
“尘哥哥,你干嘛护他!”少女跺了跺脚,跑到卿羽尘身侧,狠狠地瞪了眼暮笙,手上的鞭子已经收了起来。
白色衣袖顿了顿,转头看了满眼通红的暮笙一眼。
终究没抬起手,冷冷道了声:“滥用武力,回去静思。”
“师兄师兄,师姐不是故意的。”
“对啊对啊,你别凶她。”
青年纷纷上前,看到暮笙的眼睛又有些心虚地转了过去。
“你们坐视不理,回去罚抄静心决。”卿羽尘毫不客气地将手背到身后,神色严厉,“现在就去,互相监督。”
“是——”
“尘哥哥——”霓裳抿了抿唇,一脸委屈,但气得哭不出来。
怎么能有人能比女孩子还哭得梨花带雨!
“你道完歉再走,不然就一个人站这里先静思一个小时。”
说完,卿羽尘用眼神示意暮笙。
暮笙乖乖跟上,却被满眼通红的少女拉住手。
“我…”霓裳咬了咬唇,泪水蓄满了眼眶就是不肯掉,“我错了。”
暮笙有些愣。
摸了摸心口,良心撇了撇嘴,说她活该。
若有所思的暮笙点了点头,摸了摸霓裳的头顶,语气格外温柔,“不哭。”
然后,卿羽尘看着从不在自己眼前落泪的小师妹捂着脸飞奔离开,金豆豆边跑边掉。
难道,是他言重了?
“疼不疼?”伤口突然被人戳了戳。
卿羽尘猛地收手,刚刚虽说是他故意为之,但真用手接下纯灵之火,持续燎人的烫意和疼痛确实磨人。
“不……”卿羽尘看向仰视着自己的少年,师尊的告诫却再次浮现在耳边。
他不该把他当做阿笙的。
“与你无关。”
“对不起。”暮笙低下头站起来轻轻说了声,像个犯错的孩子。
“不,不是你的错。”
像是心揪一般,卿羽尘感受着不正常的心跳声,有些不知所措。
“真的吗?”失落的表情一扫而空,满是欣喜的表情映在暮笙的脸上。
心脏又猛跳了一下,卿羽尘背过身,那些画面一帧帧,一幕幕都恍若昨日。
眼前人的音容笑貌根本与那人没有分别。
可他为什么会想起他?
卿羽尘少有地露出一丝连自己都不懂的迷茫。
“卿卿师兄,我们去给你的手治疗吧。”暮笙却突然软软地开口,戳了戳对方挺直的背脊。
“嗯,走吧。”挺直的背脊微侧了侧却又中途停下向前走去。
暮笙看见握紧的拳头里渗出了血珠。
宽敞的竹屋里,暮笙捏着白色珠子在手里翻来覆去。
“喜欢?”简单包扎好手,卿羽尘走了过来,眼中已经恢复平静。
暮笙淡淡“嗯”了一声,压下心底想要捏碎珠子的冲动。
捏了捏袖子,眼神有些飘忽。
“怎…”看着残留着红痕的双眼,卿羽尘的唇又合上了。
“我想出去走走。”暮笙突然抬头。
光恰好落在瞳孔上,亮亮的。
卿羽尘略微思考,又快速应下。
“那就,走吧。”
先斩后奏也好,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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