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特沃斯在天亮前醒了。
他们昨天下午到了这里，两个人都忙着把自己的行李归类好，晚餐只吃了一点便当，就躺下睡觉了。
温特沃斯现在觉得有些饿，他勉强让自己转了个身，让自己的身体从林客紧密的怀抱中脱离出来。
在有着依稀光亮的黑夜中，温特沃斯正一错不错地看着林客的脸庞。
他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个依稀的轮廓。
温特沃斯眨了眨眼睛，他刚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眼睛还觉得有些酸涩，头脑也不算清醒。
但是他本能地依恋林客身上的味道，慢慢地把头埋进了林客的肩窝里，猛吸了几口气。
好像在吸猫啊。
温特沃斯咧开了嘴角，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笑出声。
他养了一只巨大的猫猫。
好开心。
温特沃斯的嘴里又送出好几口气，他的肚子笑得发僵，差点背过了气。
他的快乐持续了好一会才停。
他从林客的怀里抬起头，看见了落地窗外的天空，是墨蓝色的，天很快就要亮了。
他正在犹豫，是要等林客醒过来，他们一起准备早餐，还是自己现在就起床做饭，然后给林客一个惊喜？
他没想好，又开始了无所谓的拖延。
温特沃斯想一会停一会，想的时候，他会玩林客的睡衣领口，停下来的时候，他在认真地看着林客熟睡的样子。
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宁静。
他和林客从戴伦庄园里逃了出来，暂时把所有需要操心的东西都抛之脑后，什么禁海令，什么劳伦斯艾涯莱拉，通通不见了踪影。
明明昨天那些人还是那样重要！
过了一天，竟然就觉得恍若隔世啦。
他的世界里只有林客，只剩下林客，和托斯卡纳这一座平静的小村庄。
昨天傍晚的时候，温特沃斯先收拾完了自己的东西，拿上了老制的铁钥匙就开始出门晃荡——这儿可没有什么电子锁，更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人脸识别和声纹识别。
这里几乎没有人，只有安静的风。
老式的石制墙壁，围起了一座又一座的小院。
石砖被岁月打磨，缝隙里储存了泥土，长出了青苔，爬山虎的藤蔓一条缠着一条，在冬天里凋零的叶子，又会在夏天里长出来。
然后一年就这样过去。
很多年也这样过去了。
这里的房子大多都很瘦，屋顶是三个角都钝的三角形，像很多板正的蘑菇，和戴伦庄园的精致与华美截然不同。
林客收拾完了东西，也跑出来追温特沃斯，两个人一起在夕阳里散步。
“这儿和戴伦庄园真不一样。”温特沃斯感叹道。
“是不一样，如果有人在自家门口，摆上一座大理石喷泉雕塑，他们家准会被人围观的！”林客说。
温特沃斯挑了挑眉，问：“那如果有人用钻石和水晶来装饰沙发，用浮雕和油画来修饰墙壁呢？”
林客也夸张地挑了挑眉，不吝于展示自己滑稽的姿态，逗温特沃斯开心，他对温特沃斯说：“那在托斯卡纳半月一次的舞会上，他准会成为别人的谈资。别人会说，真了不得，是个阔小子。”
温特沃斯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想到这里，温特沃斯还是想笑。
他可不能再想下去啦！不然把林客吵醒了，他们就都别想吃早餐了。
男孩小心翼翼地从林客怀里爬了出来。
他放弃了确认时间，反正天总会亮，太阳也总会升起。白天虽然依旧短暂，但它在逐渐变长。
温特沃斯穿着毛茸茸的家居服，踩着软绵绵的拖鞋，一路往楼下走去。
在客厅里，他听到了农场里小牛的叫声。
“哞—”
他脚步一顿，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凯特似乎与自己提起过，在战争爆发前，他们一家就是住在乡下的农场里的。
有鸡鸭鹅牛，有爱他的父母，有一份需要开车穿过原野的工作。
凯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温特沃斯又答过什么？
他在漫无目的地回想，他清楚地知道凯特已经死了，但是回忆被勾起来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地去看。
在终止念头之前，温特沃斯会骗自己，人已经死了，往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想想没什么。
没什么的。
直到一阵穿堂风吹过，他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脚踝，才发现自己已经站了很久，脚后跟冻得像冰块，脚掌处却因为发麻而发热。
温特沃斯打开了冰箱的门，在一堆提前准备好的食材前犹豫了一会。
火腿、鸡蛋、鹰嘴豆……最后他关上了冰箱门，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包方便面。
他现在一看到英式早餐就想吐，在戴伦庄园每天都吃得差不多，实在是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英国菜更无聊的食物了。
温特沃斯洗了锅，往里面加了一半的水，放在灶台上，等它烧开。
他就这样看着天边一点一点亮起来，托斯卡纳的鸡鸭鹅牛叫起来。
“在想什么？”林客声音陡然在温特沃斯的耳边炸开。
他惊讶地回过头去，看见林客也穿着一身睡衣，站在自己的身边。
“水已经烧开了。”林客示意温特沃斯去看灶台。
温特沃斯一看，发现水应该已经开了很久，白烟滚滚地冒出来，他立刻关了小火，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林客拿起了温特沃斯放在了手边的方便面。
“大清早的，吃这个？”林客捏了捏手里的泡面袋子，塑料声哗啦作响。
“嗯哼，我就想吃这个，”温特沃斯双手抱胸，“你要是健身吃不惯，就自己做咯。”
林客哼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温特沃斯只见林客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包泡面，他撕开了两包泡面的袋子，把面饼放进了煮开的水里。
“配料你要放多少？”林客随手拿起筷子，把面饼搅散了。
温特沃斯眨了眨眼睛，问：“你确定要吃这个吗？”
林客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问：“有什么问题？”
温特沃斯上前一步，拍了拍林客健壮的手臂肌肉——手感真好。
他又顺势拍了拍林客的胸肌，手自然地搭上了林客的肩膀，说：“你可是健身的，热量吃超一点都第二天都要多跑两公里步，方便面看起来和你的调性很不搭啊，戴伦先生。”
林客嗤笑一声，说：“你当我是我什么研发产品吗？还调性？”
温特沃斯没有答林客的话，他收了一半玩笑的意思，问：“林客，你现在不介意我叫你戴伦先生了吗？”
林客立刻想起了他们第一天见面的时候，他认真地琢磨了一下自己内心的感受，摇了摇头，说：“还好。”
“还好？”温特沃斯问。
“真的还好，没有当初那么抵触。”林客认真地对温特沃斯说。
温特沃斯点了点头，把放在林客肩膀上的手收了回来。
“配料不用它自带的吧，我看冰箱里还有一点牛肉和生菜，再放点盐，加三个蛋，我一个你两个，就差不多了。”温特沃斯说。
很健康的一顿方便面。
林客笑了起来，说：“行，听你的。”
两个人凑在吧台旁边，一人一口吃着锅里的泡面。
“泡面令人快乐。”温特沃斯吃了一口泡面，发出了令人满意的喟叹。
“我的话，偶尔吃一顿还不错，吃多了会觉得腻，下一次又想。”林客说。
“你小时候吃过吗？”温特沃斯问。
“嗯，”林客自然地点了点头，“战时物资紧缺，方便面这种东西蛮难得的。军队来了又走，我们几个小孩子，偶尔会在他们剩下的东西里翻到泡面。”
“那你小时候吃的是什么口味的泡面？”温特沃斯夹了一筷子牛肉，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他立刻被烫着了，不敢嚼牛肉，只能正含在嘴里，呼呼地吹着气。
“小心，”林客提醒了一下温特沃斯，看见温特沃斯把牛肉吞进去了才说话，“葱香排骨和红烧牛肉的。”
“我也最喜欢这两种口味的，其他口味都会更贵一点，我在荒原上要是能捡到钱——或者偷到别人的钱，把生活必需品买完之后，就会去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温特沃斯戳了戳锅里的泡面，说。
“好厉害，我还以为你会把余钱留到下一次。”林客吃了一个鸡蛋，又用筷子把另一个鸡蛋分了一半，这样他们一人就能吃1.5个鸡蛋了。
“你早说，刚刚就应该放四个蛋，我们一人两个。”温特沃斯看着林客的操作，笑着说。
“一顿四个蛋，这太奢侈了，是不是？流浪者？”林客对温特沃斯说。
温特沃斯大笑起来。
从他醒过来到现在，实在笑得太多。
这让他把凯特抛之脑后，专心地和林客分完了这一锅泡面。
“所以我偶尔也会想嘛，毕竟天天吃你们家的饭，健康归健康，就是很单调。”
“母亲天天让营养师变着花样给你做饭，你还觉得单调？”
“难说，总归是缺少了一些贫穷的快乐，你看，现在一顿泡面都能吃上一点五个蛋啦。”
“行，我们下次就吃清水挂面。”
“还是算了，我现在由奢入俭难。你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工作？”
“不急，过两天，假期刚刚开始，工作令人扫兴。”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泡面味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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