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林客坐在草地上晒太阳，看着面前流淌的小河，突然感觉眼前一黑——有人蒙住了他的眼睛。
“温特沃斯。”林客叫了一声温特沃斯的名字。
身后没有回应。
“别玩了，我知道是你。”林客笑了一声。
还是没有人回应他的话。
林客抬起手，握住了来人的手腕，立时吃了一惊——他一摸就知道不对，这个手腕太小了，皮肉很软，不是温特沃斯的手。
林客把蒙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拉了下来，在重见光明的那一刻，回头看到了一张童真童趣的脸庞。
来人果然不是温特沃斯，只是一个小孩子。
他很快就听到了温特沃斯的笑声，抬起头，发现温特沃斯就站在小孩的后面不远处。
“没猜对吧？”温特沃斯笑着对林客说。
温特沃斯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来，他踩在草地上，发出了弯下腰亲了亲林客的眼睛。
“哇！”
一旁的小孩子惊叫起来，用双手蒙上了自己的眼睛，却又从指缝中偷看。
温特沃斯亲完了之后，就顺势在林客身边坐了下来。
“他叫阿彻，是我刚刚在教堂里帮忙的时候碰见的，还没到上学的年纪，现在和奶奶住在一起。”
“阿彻？”林客看向了小男孩，说：“那你是个弓箭手咯？*”
阿彻乖乖地摇了摇头，说：“我还不会。”
他还小，穿得多，看起来圆滚滚的一个，实在是可爱极了。
林客和温特沃斯都笑起来。
阿彻跟着一起坐在了草地上，用手拔着草玩。
“你怎么跑去教堂里了？”林客摸了摸阿彻的头，问温特沃斯。
“误打误撞，”温特沃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个教堂外墙很破败，往墙上拍一拍感觉都会往下掉土渣子，我还以为是一个荒废的房子，没想到走进去的时候正好有人在做礼拜。”
“对呀，我看到你走进来，吓我一大跳。”阿彻一边说，一边用双手在空中比了一个巨大的圆。
“没那么吓人吧？”温特沃斯对阿彻说，他又抬起头来看林客，“不过我当时确实冒失了一点，打断了神父说话。”
“然后你就留下来帮忙了？做了一天义工？”林客问。
温特沃斯点了点头，说：“我有错在先嘛。”
突然，一阵草屑从天而降。
温特沃斯和林客的身上和头发上，都被洒满了草茬子。
“哈哈哈哈哈！”阿彻站起来，大笑着跑走了。
原来是阿彻把扯下来的草捏在了手心里，趁他们一时说话不注意，就给两人来了个恶作剧。
温特沃斯把嘴里的草屑吐出来，大笑：“好啊，我还被那个小鬼可爱的外表蒙蔽了！”
他连忙站了起来，连身上的草还没拍，就冲着阿彻去了。
“你站住！男子汉敢作敢当！”温特沃斯冲阿彻大叫。
林客坐在原地，把自己身上的草屑拍干净了，就看见温特沃斯把阿彻抱了回来。
阿彻在温特沃斯的怀里，还挣扎着两条小短腿。
“跑不过我吧？”温特沃斯又把阿彻放回了草地上，温特沃斯坐在一边，把自己身上的草屑子都掸到了阿彻的裤子上。
现在的阿彻从一个奶团子，变成了一棵仙人掌。
温特沃斯也学着阿彻刚刚那样，哈哈大笑了起来。
阿彻也没哭，只是两只手撑着地，默默地把自己的屁股，挪到了林客身边。
“你叫阿彻，那你有姓吗？”林客问。
“有，我姓凯伊，阿彻·凯伊。”阿彻回答了林客的问题。
“凯伊？”林客听着这个姓氏，觉得很熟悉——该不会这么巧吧？
“那你的奶奶，是不是叫伊芙琳·凯伊？”林客连忙问。
“你怎么知道？”阿彻扬起了一张小脸，问。
真的是她。
林客惊讶地抬起头，发现温特沃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大笑，正在看着林客。
“是你的熟人？”温特沃斯问。
林客点了点头，说：“伊芙琳女士是我在孤儿院的老师，当年，母亲就是从她这里，将我带走的。”
“哦！你是奶奶的学生，”阿彻指了指林客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林客，林客·戴伦，”林客抿了抿唇，他没想到能这么快就遇见故人，正竭力克制着自己开始加速的心跳，“能带我去见见你的奶奶吗？”
阿彻点了点头，一行人往村子里走。
一路上，林客和温特沃斯碰见了几个刚给邻居送完水果和蛋糕的老人，双方都对彼此很陌生。
林客看着老人们充满戒备的眼神，略略垂下了眼睛，只看着眼前的路，不愿意抬头。
这里面应该有很多，都是他曾经的熟人。
只是他很久没有回过托斯卡纳，所以已经忘记了旧人的模样。
而那些人，现在也已经把他忘记了。
大家都互相不记得。
“你被艾涯接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吗？”温特沃斯看林客的情绪不对，问。
“前几年出差返程的时候，路过了这里，没有进来看。”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希望我这样说不会冒犯到你。”
“不会冒犯，但是你对我是不是有点太小心了？你对伦科和母亲说话，也会在前面加上这一句吗？”
温特沃斯叹了一口气，说：“不会，因为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冒犯他们，但是并不想让你伤心。”
林客知道是自己误会了温特沃斯的意思，心中感动，说：“你直接说就行，我们之间，说话不用这么费劲。”
男孩笑了一声。
“我这样问，因为你是一个很成功的人，世俗意义上的。”
林客想了一会，点了点头，承认了温特沃斯的这句评价。
“所以，既然你得到了一些很厉害的东西，比如名誉、金钱、地位，那么，你不会有一个衣锦还乡的梦想吗？”温特沃斯问。
林客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说：“不会……”
“阿彻！”
前面响起了一阵妇人的惊叫。
“你身上怎么都是草屑！你是不是又去草地上打滚了？嗯？”
林客抬头看过去，见到了一位年迈的妇人。
她看上去已经有七十多岁，头发被盘得一丝不苟，夕阳把她银白色得头发染成了金黄色的，她穿着宽松的牛仔裤和皮外套，看起来十分美丽且英气。
林客看见伊芙琳抬起头，和自己对视了一眼，她错开了目光，却又立刻将视线放在了林客的身上。
她认出自己了吗？
“伊芙琳女士。”林客开了口，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干涩，就像很久没有说过话一样。
“你……”伊芙琳上下打量着林客，“你是……”
林客把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垂放在了身体的两侧，像一个乖巧的小孩子一样，对伊芙琳说：“我是林客。”
“林客……”伊芙琳绕过了阿彻，走到了林客身前，“你是林客？被艾涯·戴伦领养的林客？”
她还记得自己。
林客看着眼前的女士。
他三十年前离开这里的时候，自己的身高只到了伊芙琳女士的大腿，他抬起头，只觉得伊芙琳女士就像一位巨人一样。
可现在，他已经要低下头，才能对上她的视线啦。
“是我，”林客点了点头，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温特沃斯，“这是我的爱人。”
伊芙琳女士的眼神里全是震惊，她看看林客，又看看温特沃斯，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嘴里发出一声声惊叹：“哦！天哪！哦天！”
温特沃斯沉默不语，他看着伊芙琳和林客的眼里都有泪水，感受着这一刻空气中沉重的感情。
“你当年走的时候，才那么点大，一转眼，就变得这样结实，是个好小伙子啦。”伊芙琳用手捧起了林客的脸庞，在认真地端详着林客长大的样子。
“你现在住在老史塔克的屋子里，是不是？一个月前，托斯卡纳的人就都听说有人买下来老史塔克的房子，准备要住进来，我们还在好奇是谁？猜了好多人，想着可能又是一个和我们一样的老头子，或者是老姑娘，怎么也没想到是你。”
“你长得好高……怎么长那么大了呢？”伊芙琳问。
林客动容不已，他眨眨眼睛，说：“伊芙琳女士……我们……我们可以进屋说话吗？”
伊芙琳女士点了点头，带着林客走进了院子里。
阿彻站在温特沃斯的身边，抬起头，问身边这个高大的大人：“那个哥哥为什么哭？”
温特沃斯牵起了阿彻的手，说：“不知道。”
“大人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吗？”阿彻问，“我奶奶可是无所不能的，她什么都知道。”
温特沃斯只是笑。
他确实不知道，就像他也不知道林客为什么没有回家乡探望过一样。
根据常人的感情推断，林客肯定是很高兴的，但是又不完全是高兴，不然他刚刚不会哭，不会不敢看路过老人的眼睛。
但是要是说林客害怕、紧张、恐惧，也谈不上，因为他明明很喜悦，还让阿彻带他来见伊芙琳女士。
这些东西混在一起，凑出来了个什么滋味，温特沃斯这个没有亲戚和故土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所以他也不敢贸然给阿彻做出什么解释，但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只是没有将它宣之于口。
温特沃斯看着林客自然地从墙上取下了围裙，系在身上，要帮伊芙琳女士做饭。
思念。
这就是思念吧。温特沃斯心想。
*：阿彻：Archer，弓箭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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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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