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回话,乔灵薇的心沉了下来,从身上薅下随手携带的浮洲珍珠塞给楚寻:“拜托你,带她去金陵找大夫吧。不要告诉她我被带走的事,就说我跑了。”少女眼中柔意温婉,轻轻拍着楚寻的肩膀,似是在做最后的告别:“求你了。”
楚寻捧着银子,望着渐渐远去的身影,再回头,暗处破塌上的易雪清滚落在地。他吓得赶紧跑过去,想将她拽起,却见她一手抠进地面,蠕动着想往前爬去,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楚寻俯下身,方才听清她说得是:“灵......薇......”
说到底,楚寻不过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他不能像一个男人一样背起易雪清健步如飞。只得用木屋里的镰刀,割伤了双手才勉强做出一个小木排,拖着易雪清缓缓前行,作为皇子,平日里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纵使这些日子磨砺了些,但没多久,他额头上还是冒起了大汗,肩膀上也磨破了皮,生疼的感觉并没有让他放下木排。
他看向前方,不断往后面安慰道:“你师妹说这里离金陵已经不远,易姐姐,你再坚持一下。等我们到了金陵,我一定要让皇叔带着你跟我门一起去上京,吃香的喝辣的,你可不能死在这里啊,要不然多亏啊。”
他一边鼓气,一边拖着木排,汗水浸湿眼眶,他眨了眨眼,发现水滴变冷。抬头一看,天空竟然下起了雨,他慌了,赶忙拖着木排走。可随着雨势越下越大,道路泥泞,他心里着急,没走几步就狠狠摔到泥里。
楚寻眼见走不动,下意识的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所幸天无绝人之路。不远处还真有个茅草棚,他赶紧拖着易雪清进去,刚进棚子里,那粗制的木排顷刻散了架,易雪清从木排滚落一旁,嘤咛了几声。
楚寻慌得上前查看,却发现她烫的吓人,她病了。
他手忙脚乱的想要像她往日一样找木柴生火,可才发现这大雨滂沱的哪里有木柴生火。狂风吹刮着茅草,不断有雨珠滴下,漫无天日的黑沉不断折磨着他脆弱的身体。
深深地无助感袭来,没有火,没有墙壁,楚寻只能把自己湿哒哒的衣服脱下来给易雪清搭上。狂风暴雨不断席卷着茅草棚,地上的易雪清却迷迷糊糊说起了胡话:“师尊......救我......娘......我好疼啊......我不要出岛了......师姐......我不该跟你抢......我好后悔啊......爹......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好冷......爷爷......你放过我吧......南灵......我要吃梨糖.......你跟晨云落不要杀我......我给你们吃糖......晨云落......你又去哪儿......娘啊......娘啊......我好疼啊......娘......”
“易姐姐,易姐姐。”楚寻吓得手都在抖,不断晃动着她生怕她死掉,他竭力用单薄的身躯为她挡着不断侵袭的风雨,耳边是她不断的胡话。他终于知道了一些过去一些名字,却是在这种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楚寻在瑟瑟发抖中醒来。脑袋迷糊了一下,雨好像停了,一个激灵俯身查看易雪清的状况。发现她整个人就跟煮熟的虾子一样,蜷缩着身体,不断打着寒颤。
他尝试着背她,但两人体型差异加之他也很虚弱只能勉强拖拽两步根本无法行走。
他跪在他身旁,脑海想起漱玉词行走前的恳求。从遇刺以来,一直都是别人求她带他走,一路险阻,他是她的拖油瓶,她的灾星,她一直骂他小崽子,可没有一次抛下她。
望着隐约可见的金陵城门,他握紧了双拳冲了出去。
随着奔跑,茅草棚离他越来越远。他一次都没有回头,而是不断冲着金陵的方向奔去,快!再快一点!一定要快!
夕阳西下,流云缓动。进城的人寥寥无几,守城的士兵打着哈欠,边等着换班,边扯着晚上自家婆娘会做些什么好吃的,又或是哪家要办白喜事。
“那是什么?”一个士兵收起了家常,谨慎看向远处荒草处向他们狂奔而来的模糊身影。
士兵拔出佩刀,厉声呵斥道:“站住!”
若是寻常百姓早已被吓住,而那个影子却是连滚带爬的楞是跑到了几人跟前。借着夕阳,他们也算是看清了来人,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似是哪里逃难的孩子。
几人见状也稍松懈了一下,还未等他们开口询问。那小小少年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声嘶力竭吼道:“吾乃前朝英帝之子,大周皇帝亲封沂王。安王府何在?速速前来见我。”
安亲王府
昨夜下过了雨,院内还残存着些许水汽。水滴落入荷叶,泛起一丝涟漪,一阵风起,女孩子家的丝绢不慎被吹入湖中。
“王兄还在忙吗?”安平郡主无闲在意垂落的丝绢,颇为焦灼的望着不远处的书房。王兄自从回来,一直锁进书房,每日膳食就勉强动了一点。她虽是个女儿家,不懂父兄之事,但也敏锐的察觉出了宫中定是有了什么事。父亲远去边疆,兄长从武当回来后也常不见踪影,就算回来也说不上什么话,心中焦急万分却也只能亲手做些吃食进去,希望兄长莫劳累伤了身子。
“他连你都不见吗?”郡主转过头去疑惑的看着身边的少女,他那个武当清修的兄长破天荒带回来个女人,却就这样丢给了她,见都不见,未免太稀奇了。
少女低下头,不知如何回话。
阿鸽拱手回礼:“回郡主的话,世子殿下最近事务缠身,实在无暇顾及其他事。等忙过了,我一定禀报你关切他的事。”
王兄身边两个贴身护卫,就属这阿鸽脑子最精,啥也问不出。
“罢了。”安平郡主叹道:“不必说我来过。”
房内,楚清明神情肃然,修长的手握着笔在地图上不断划着圈,寻不到,一点也寻不到。从潇湘院到金陵,他几乎动用了天机阁和安王府所有势力,险些在江湖打草惊蛇。可搜寻大大小小地方,没有半点他们的消息。以她与南教的关系,他是曾考虑过她是否杀了他,可即使这样,江湖上关于易雪清这个人,江湖也没有半点消息。
南教的探子也没有她半点消息,一个大活人,一个曾声明鹊起的人,居然如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他们会不会一道被.......
楚清明气恼的捶上桌子,纵使心中如坠万丈悬崖,他也不敢相信这个可能性。
一把掀开桌子,拿起地图大步往外走去,一人之生死,关乎天下之社稷,宫里宫外,皆是为此事牵肠挂肚之人,他留在这里根本无济于事,还不如自己亲自去找。
刚踏出房门,孟长山就慌慌张张到了面前:“世子殿下......殿下......沂王!沂王回来了!”
“让开!都让开!”朱雀大街,王府亲兵大声驱赶着街边百姓,楚清明驾马疾驰,风声阵阵刺耳,握着缰绳的手越发的紧。
城门口,高头大马深衣贵意的安亲王世子俯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满面风尘如乞儿的小小少年,四下看去,只他孤身一人。沂王年幼时就被太后秘密送出了上京,他并未得见过。唯这眉眼之间,依稀有些废帝的影子。打量间,侍卫递上了玉佩,只一眼楚清明立刻翻身下马:“臣楚清明见过沂王殿下,您受苦了。”
面前的男孩佝着身子,神情恍惚,对于楚清明的话也没什么反应。联系到昨天的暴雨,楚清明也没去细想他究竟是怎么跑到这金陵城的,伸出手去欲扶他,可刚被触碰到的楚寻立刻就一个激灵似的弹了起来,死死抓住楚清明的手喊道:“快,跟我走,去救她!”
“殿下。”阿鸽见他状态不对,赶忙安抚道:“殿下一路辛苦了,还请您注意贵体安康,先与我们回府吧,我们底下的人都可听您差遣。”
“不!”楚寻死撑着墙壁,不肯往前挪动半步:“现在就要跟我去,如果不救她,我就死在这里。”无势的废太子,他能号令得动谁?唯一的筹码不过就是自己这条尚还有用的命。
“殿下!”阿鸽心里暗道如今危机四伏,什么旁人都不重要,整个安亲王府与天机阁奔波这几个月,得赶紧将旧太子带回去才是重中之重。不过是个孩子,不如......
与孟长山相互使了眼色给底下的人,还未等几人上前,一只大手就拦住了他们,只听楚清明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地声音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她叫易雪清。”
野草滚滚,雨后蛮劲的狂风吹刮着本就稀薄的茅草,残存的雨水渗着茅草滴在地上,山坡的野狼竖着耳朵听着水声,开始走下山坡寻找着雨后食物。
楚寻顺着荒野,翻过一个一个山坡,可强风依旧,四下却不见那个熟悉地茅草棚。
楚清明见状将自己的外衣脱下为他披上,又吩咐手下人四处散开寻找。
“殿下,莫要着急,就在附近总会找到的。”
“我记得是这个方向,我明明记得是这个方向的......”楚寻喃喃道,他拨开灌木丛朝某个方向踉跄走去,披上的外衣不觉中滑落,已经起泡的腿虚浮的厉害。
“一定是在这里。”他爬上山坡,突然眼前一黑还未看清就径直滚了下去。剧烈的痛意让他瞬间清醒,后面追来的人大喊着“殿下”,而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正是那个茅草棚。
他的木排四散在周围,而唯一刺目的是一头灰狼正踩在上面,留着口水目光贪婪的盯着棚里那躺在地上今日的口粮。
“易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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