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温知许随着苏墨的指引顺着水上廊桥一路往烟雨台走来。
水边风大,她紧了紧脖子上的斗篷系带,寒风还是顺着脖颈灌入,整个人瑟缩了一阵,温知许连忙把狐皮斗篷的帽子挂上。
正抬头,远远迎面,另有一行人反方向朝她们走来。
为首的男子格外显眼
——人高马大,比后面一排人高出近半个头,身姿优越,龙行虎步。
苏墨侧过头轻声提醒温知许,“大抵是卫国公府的江世子,方才正拜见皇上和娘娘。”
温知许了然。
卫国公府江牧野,圣上前不久刚刚册封的骠骑大将军,实打实的传奇人物。
先是接连在漠北和羌乌作战,拿下我朝被羌乌夺走的三城,又在南方剿灭流寇无数,屡立战功。
年纪轻轻,就已经堪称是景佑帝麾下第一战将。
更遑论前世,到了后来,江牧野接过卫国公的名号,国公府更胜往昔,乃权贵门阀之首。而他依旧是军中杀神,最后更是屠了几乎半个羌乌,外邦闻之色变,真正的定国大将军。
只不过天妒英才,她重生前,好似他的身体已经很是不好了,积郁成疾,伤病缠身……也不知后来如何了。
听闻他于婚事上一直不顺,先后三次订婚皆中道而废,后来索性放言边疆不稳,此生不娶。
……不过依稀记得听人提起过,卫国公育有一女。
很快,两方人马在窄窄的廊桥上面对面碰上,温知许刚准备往边上躲躲让道
——对面的男子已先行后退半步,侧身礼让。
温知许不由将好奇的视线落在了那人身上,没想到他竟也看向她。
两人的视线于半空中交汇。
玄衣墨发的男子面容肃穆,不怒自威,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多余的装饰,简洁又利落,只头上一个青玉冠子高高束起,更添两分冷冽之意。
许是受父亲是武将,从小也在军营中打闹惯了的影响,温知许对习武之人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与敬重之情。
更遑论颜色姣好如面前男子,五官锋利,鼻梁秀直高挺,薄唇轻抿成一线,虽凉薄冷淡但总透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性感,在漫天雪景中琼枝一树,活脱脱的玉面将军。
温知许眼底划过一抹异色,有被惊艳到。
怎么没人告诉她军中杀神竟长了这样一副好面容。
前世的自己,果真还是太过闭塞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真真着实错过了太多好东西。
不过……就这居然还娶不到媳妇?
这内里,该不会有什么别样的隐情吧?
温知许的神色一时变幻莫测,分外难明,她微微垂眸,睫毛遮挡视线,沉浸在女人的八卦因子当中,以至于错过了江牧野眼中同样闪过惊异的神色。
只片刻,温知许立马福身,微微一礼,“多谢将军。”
江牧野亦颔首示意。
两方人马各自侧身从廊道上擦肩穿过。
待温知许渐行渐远,江牧野方又转过头去看。
梁公公唤他,“世子,怎么了?”
江牧野回身摇了摇头,“无事。”
想了想又询问了一句,“刚刚那个……就是已故温大将军的女儿?”
“应当是她,老奴也许久未瞧见这位了。不过,她与大将军当年,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江牧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只垂首往前跟去的时候,嘴里轻声呢喃了一句,“竟然是她。”
……
温知许很快就被带到了帝后面前。
没想到今日皇上竟然也在。
因着皇后娘娘与母亲的旧交,即便父母故去,娘娘亦对她颇多关爱照拂。
可前世,她并不懂感恩。
或者该说,太容易听信一些谗言,有意无意地与皇后娘娘疏远关系,也因此淡了一些该有的情分,少了无形之中的一座大靠山。
祖母和婶娘那会儿总说,皇后娘娘体恤那是情分,但她作为臣女该懂得分寸,三不五时的打扰是会让人厌烦的。更何况,她与堂妹温雨柔也会因此在外人眼里产生一些差距,不利于家庭和睦……
现在想来,真是一派胡言,不过就是见不得她身后有皇后娘娘撑腰,眼红嫉妒罢了。
上一世的温知许,还真是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名为“家人”的牢笼里,被包裹,被蚕食……
她到底是怎么会连这种鬼话都听了进去。
如今想来,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温知许心头一遍遍将曾经的自己拉出来凌迟,面上倒是丝毫未显,端端正正屈膝行礼。
“臣女温知许,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快起来,快起来。”皇后边说着,边走向温知许。
待她起身站稳,皇后挽住她,一脸慈爱的看着这个和昔日好友像足了七分样的小小少女。
“你可都好久不往宫里来走动了,这是跟本宫生疏了?”皇后娘娘状若嗔怒。
温知许赶忙讨饶,见娘娘慈眉善目,大着胆子反搂上皇后的胳膊,左右晃了晃,女儿家撒娇意味浓重。
“可不敢,这么好的娘娘,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知许有幸,好不容易抱住一个,是怎么都不会撒手的。”
“哈哈哈哈,这小嘴啊真甜,和你娘一点都不像。她那张嘴啊,就是吃不得亏,半点不饶人的!”
明明是挤兑的话,可任谁都能听的出来,定是关系极好之人才会这样调侃。
皇后眼神虚交,微微有些涣散,明明注视着温知许,又好像在透过她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温知许亦想到了从前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蓬勃生机,爱笑爱闹,也会带着她一块儿玩乐,比起母女,甚至更像是一对姐妹…
“咳咳——”身旁有一道咳嗽声打断了两人双双陷入的回忆。
温知许率先回过神来,敛去眸底的伤怀,重新挂上明艳的笑容,再次向帝王行礼问安,“臣女一时失态,御前失仪,还望皇上责罚。”
皇后娘娘笑着拉过她的手,“这儿也没旁的人,不必守着那么多规矩。”
又转头冲皇上轻瞪了眼,“我本就打算和知许好端端地说会儿话,是皇上您一定要掺和,可不许怪我们顾不上您。”
皇上显然没有什么责备的神色,“朕也没说什么呀,只是怕你们忘了这里还有个人在呢。”
随即,他的目光沉沉落在了温知许身上。
温知许大大方方站在原地,微微低垂视线向下。
脖颈修长白皙,身姿放松又自然端庄,今日着了一身水红底织金撒花缎裙,更衬她娇若春花,在冷意氛围依旧浓重的冬日里格外赏心悦目。
皇上微微点头,问,“温以宽的女儿?”
“正是,多谢皇上还惦念着家父。”
“朕怎么会忘记呢,你父亲和你母亲,伉俪情深不假,更双双忠君爱国,乃是我朝典范,莫不敢忘啊。”景佑帝的语气里添了几分敬重与惋惜。
“当年寒山关因着前线动乱,羌乌兵趁虚长驱直入,所到之处,哀鸿遍野,羌乌蛮子草菅人命甚至要屠村、屠镇,更妄图——屠城。
关内守将弃城而逃,要不是你父母在危难之际站了出来,接过守城大任,誓死守护百姓直至最后一刻,等来了朝廷的援军,寒山关必破。”
“万千百姓都将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更可怕的是,寒山关内,便是一马平川之地啊,平原连绵,百姓庄稼无数而鲜少驻军,一旦被羌乌入了关内,后果不堪设想,就连京城都将岌岌可危。”
皇帝语意深重,当年那千钧一发的危机,如今想来依旧是一阵后怕。
而这样的局面,完完全全,被温家夫妇一力扭转!
他二人,乃是整个大梁当之无愧的大功臣,厥功至伟。
是以,他才会赐温家世袭忠勇伯爵位,且因温以宽只孕有一女,只好令其没有什么才干能力的亲弟袭了忠勇伯之位,无大错不降等次,也好继续庇护温家,庇护他二人的后代……
温知许静静听着,听着父母的惨烈壮绩,卓著功勋。
皇后的手在这时轻轻搭上了温知许的肩膀。
知许侧头,有些疑惑地回望她。
“只是苦了我们知许,年幼便失去父母照拂,虽说还有宗族亲眷,终究是比不上自己爹娘更保护宠爱的。”
皇上望着眼前出落得极好,在他面前依然大方不怯场,明理知事的姑娘,也把话头转了回来,“那皇后你便替朕,也替大梁多多照看着些,万不能让人随意欺负了她去。”
“朕事忙,许多时候顾及不到,但,温家小女你记着——”
温知许连忙跪下。
“朕在当年对你说的话至今有效,你有任何困难或者麻烦,随时来找朕,或者皇后。宫里会有人替你主持大局的。
你不必顾虑太多,和旁人不同,因为你父母的缘由,你温知许有这个特权和恩典来享受朕的优待。只要你不违法乱纪,祸乱百姓。女儿家的便是张扬点、骄傲点也不是什么坏事,听明白了吗?”
温知许浑身一震,错愕地抬头望向帝王,一时之间竟也忘记要避开龙颜。
景佑帝嘴角含笑,目光中暗含认可和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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