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逍,我计算过了。对于收集100点悔意值这个任务,我们还有机会……唔,大概……!】
任务二开启第七天。
自从知道李耀成的悔意值竟然是0,系统就开始了每日长吁短叹模式。一方面是深深怀疑人性,小小年纪怎么能够做到对于手染鲜血毫不在意的;另一方面则是——
怎么才能在不到一个月时间内,让一个人忽然洗心革面,尤其还是一个高智商、极度残忍的少年犯啊?
系统琢磨了半天,疯狂从库里面扒拉名词解释。
【感化,指用行动影响或善意劝导,使人的思想、行为逐渐向好的方面变化……教育,这里指改变人们思想意识的活动,使其发生预期变化……还有……】
凌逍配合鼓掌:【不错,现在监狱正在改革,这些功能都有。听说还有培训班呢!】
系统:喂,这祖宗脑子里怎么都是送人进局子?
【不然呢,你是让我劝一个杀人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吗?】
凌逍疑惑地问系统:【让他后悔杀害了别人吗?不,他们无法体会到被害者的恐惧,更不会对受害者家属的痛苦感同身受。如果后悔的话,他们并不是为别人,而是为“自己”后悔。】
【但是没关系。无论是哪种悔意,在监狱漫长的时光中……总有一日,他们终究会感受到生命不可承受的重量。】
系统想了想,小声问:【呃,人生来不就是在枷锁之中吗?甚至某种程度上,我觉得李耀成也只是个可怜的孩子。】
【也许吧。】
凌逍只是沉默一瞬间,复而摇头。
【但压抑的社会与原生家庭,都从来不是去伤害别人的理由。难道小樱不无辜吗?小梅不无辜吗?一个人犯罪的理由,只是因为他想犯罪,仅此而已。】
她不由轻声叹息。
但系统有一句话没说错。
人生来就在枷锁之中……李耀成如此,王燕红,也是如此。她被困在这个逼仄的城堡中,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又变成了困住别人的城堡。
而李耀成,他在这种循环中,选择了毁灭。
可从来没有任何人,是生而属于别人的。
这不是爱。
此时正是午后,凌逍在小院里放了把崭新摇椅,一下一下晃着晒太阳。偶尔微微睁开双眼,盯着四四方方的狭小天空出神。
系统知道这是她陷入思考的状态,却不知道她在思考什么。按理说,那些记录的线索已经全部严丝合缝地拼合,任务一也已经结束。她现在要做的,不是每天无所事事呆在家里,而是赶紧想方设法让李耀成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罪恶,真诚悔过。
但这一周来,凌逍只是照常生活,除了行事风格完全不同、没事去看望程小梅外,她就像是真正生活在这个家中的王燕红。
一阵凉风轻轻拂过,轻柔的树叶婆娑作响。凌逍的目光不经意地略过低矮的树梢,她喃喃自语:
“案发第二天,王燕红究竟看到了怎样的一幕,又强制消除了什么记忆呢……”
凶手是李耀成,这具身体的儿子,这是毋庸置疑的。凌逍的目的,从始至终就是让他为自己的罪恶付出代价。但这需要一个契机。
凌逍正在安静蛰伏等待那个契机。
所以,她对梁胜最后的嘱咐,是一个月后警方会收到她家的电话。他们会知道一切的答案,也会发现程小樱的尸体,会将这起谋杀案真相大白。
至于尸体的位置——凌逍不由想起了那个山洞。
经历一年后仍旧清晰可见的鲁米诺反应,而且角落中有明显的挖掘痕迹。
应该就是在那个山洞里。
可是……
事实真的只是这样吗?
王燕红所强行消除的一瞬间的记忆,又是否与整个案件、甚至是她猜测的任务机制有着重大关系呢?
凌逍慢慢闭上眼,风吹起发丝,她很久都没有说话。
也许她需要重新思考。
但没关系。一个月后,不,还有三周。
一切都会彻底结束的。
…… 包括她自己。
系统只在一旁自言自语,一会觉得应该借身份发挥母爱,用柔情感化李耀成,一会又觉得还是得从基础品德教育培养起。冷不丁的,它忽然高声在凌逍脑子里喊起来:
【我知道了!】
它兴奋地提议道:【就当是上了贼船,接下来几天,你就试试我的提议嘛!他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好吧,从智商和心理年龄来说,虽然很难称之为孩子,但经过全方位搜索,我的提议肯定有效果!】
凌逍:【不要。】
系统:【求求了求求了嘛嘤嘤嘤!】
凌逍:……
……
任务二开始第八天。
晚上,凌逍打开电视机,上面少儿频道正播着童话故事。
恶毒的大灰狼抓住了小白兔,它眼馋了很久,实在太想吃掉了。小白兔掉下了晶莹的泪水:“为什么要吃我呢?我还有孩子在等我回家,你难道不会想起你的妈妈吗?”
大灰狼深受触动,回忆起小时候一幕幕,大为后悔,放走了小白兔。故事简单却制作精良,圆满结局,十分感人,系统不由留下了机械的泪水。
凌逍按着系统提供的台词,面无表情指着屏幕念鸡汤:“大灰狼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另一个家庭是灭顶之灾,而且感同身受,所以它后悔了。只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就还来得及挽救,还可以重新开始。”
李耀成默默地在一旁扫地,听见只是漫不经心地问:“正常的食物链而已,为什么要因为吃掉比自己弱小的动物而感到后悔?”
他平静地,理所应当地补充:“只有吃下去,才是真正拥有,这对大家、对食物链来说都是好事。”
【悔意值检测为:0。】
系统:【……】
任务二开始第九天。
下午六点半,凌逍在系统的叨逼叨中摆上了丰盛的晚餐。
之前的这段时间内,凌逍从来不掩饰与王燕红的不同,要么是指使李耀成做家务,要么是让他帮忙跑腿,但凡桌子上有个鸡腿,都会先自己直接吃。
但与此同时,她从来不会与李耀成谈论学校、学习的事情,也不会随时掀帘子进到后屋,总是保持着一点距离。
今天李耀成放学回来,放下书包后正要帮忙摆筷子,就听见凌逍道:“放下,这点事不用你做,来吃饭吧。”
随后把鸡腿夹到了他的碗里。
一瞬间,李耀成唇角微微放松的弧度,不经意间就落了下去。
他蒙雾的黑眸静静打量着凌逍,沉默许久,才轻声问:
“妈妈……不对,妈?”
莫名其妙的问题,但又似乎在问——你,现在是谁?
凌逍摆摆手,继续面无表情地念着系统给出的台词:“我把最好的给你,就是希望你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孩子。如果你辜负妈妈的期待,妈妈会死不瞑目的。”
“不仅是妈妈,还有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会伤心的。”
李耀成夹着筷子,很久都没有动作。
慢慢地,他一粒一粒夹着米,垂眸安静回答:“好的。”
【悔意值检测为:0。】
系统:【……】
……
任务二开始第十天。
【悔意值检测为:0。】
……
【到底什么是人心呢?】
凌逍曾经说过,人心是一片黑暗与光明交替的土地,是被周围环境构造的,却又是独立的,隐藏着无数秘密与情感。可是,这太抽象了,冰冷的悔意值数字,什么也无法告诉它。
系统电子音里充满了茫然。它彷徨察觉到,这也许更像是无能为力的恐惧。如果当一个人对自己的罪恶毫不在意的时候,又有什么能够让他后悔呢?
而凌逍所说的——“总有一日,他们终究会感受到生命不可承受的重量”,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呢?
……
在闹剧般的几天“悔改行动”后,凌逍再度恢复摆烂状态。似乎在她口口声声的所谓“一个月后的契机”前,她什么也不打算做,更拒绝了梁胜来这里的请求。
她做的最多的,只是去隔壁去看程小梅,检查她的伤口,陪她吃好吃的饭菜,说一些有的没的却又很温馨的小事。
程小梅现在和凌逍很熟了,她小声对凌逍道:“阿姨,我爸妈现在在隔壁省找小樱,我这两天就打算回去了。”
凌逍:“伤还没好呢。”
程小梅有点着急——她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阿姨似乎并不希望她在继续寻找下去。
“阿姨,您不是说过,您在寻找真相吗?梁警官有梁警官的方法,您有您的目的,而我,也有我自己的路。”
“你自己的路?”凌逍只是笑着摸了摸程小梅的头顶,“你是要和我告别吗?”
程小梅思索片刻,认真答,“这不是告别。在找到小樱之后,我会和她一起来见您的。我会告诉她,我的身边有一位很好很好的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可是她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救了我。”
凌逍不说话了。
很久,凌逍才逐渐正色,忽然莫名其妙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小梅,如果有人做了伤害你的事,你会恨他吗?”
程小梅答:“我当然会恨。”
“如果他为此感到深切后悔呢?”
程小梅摇头:“如果后悔就可以获得原谅的话,那么被伤害的人又何其无辜?法律与秩序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让做错事的人付出代价,恶有恶报,这才是真正抚慰受害者的方式。我不会选择原谅,也许会痛恨他一辈子。”
凌逍:“一辈子很长。小梅,还记得之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愤怒、痛苦、后悔,都是生活的一部分,这绝不是可以轻飘飘割舍的因果。但我只是希望有朝一日,你的时间不再静止,而是一点一滴地向前行进。”
“当生命的重量都停滞在过去的时间里,会彻底压垮一个人的。”
程小梅似懂非懂,却见凌逍凑近,自然而然地怀抱着她的肩膀,就像……
曾经的自己,充满爱意地抱着小樱的时候。
“小梅,你的感情,你的人生,你最勇敢美好的爱,一直是属于自己的。”
凌逍说道。
“如果有一天,你想起我对你做过坏事,请不要原谅我。相反,我希望你原谅自己。”
程小梅心有不安,茫然问道:“阿姨,我……我分得清你是谁。你怎么可能会对我做坏事呢?”
“唔,比如说,不告而别之类的坏事?”
凌逍哈哈一笑,并不解释。
“小梅,生离死别从不是再见,只是其中一个人,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你在向前走,同时另一个人,也有自己的新的路要走。
“但是你们之间的爱,并不会消散。”
她只是轻轻贴近程小梅的额头。
闭眼。
“程小梅,愿你有朝一日,听到铃铛于风中响起。”
……
任务二开启第十五天。时限已过一半。
凌逍送程小梅去车站后,慢慢往回走着。恰好碰到放学时分,二中学生们的欢笑声在石头路上回响。炊烟袅袅,少年的希望与快乐像自由的鸟,联通这片破败贫穷的土壤也生机勃勃。
久违的好天气下,连风都是暖的。
直到她回到了尽头的小院。
门是虚掩的。凌逍正要推,却听见里面传出异响。
她顿了顿,才大步她进门。
李耀成正在院子里面浇树,而凌逍买的摇椅上面却多了一个人,脚边更是摔碎的脏乱啤酒瓶,隐隐发出酒臭味。
摇椅上的男人在打鼾,面色通红地大口灌着酒。见凌逍回来,大骂:“臭女人,去哪儿野了,怎么还不去做饭!”
正是李英。
凌逍抱胸不语,却不看向这个自己名义的丈夫,而是扭头看向李耀成。
李耀成慢慢放下手中的花壶,他踩过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走到凌逍面前。
清瘦的少年彬彬有礼,声音柔和,但眸中,是浅浅的试探,以及——
啊,凌逍知道那是什么。
他或许曾经受到某种伤害,但现在,却知道如何利用这种伤害,去铲除威胁到自己的不确定,去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得到想要的结果。
而李英,就是王燕红的噩梦。
李耀成笑道:“今天偶然看到爸爸,就劝他和我一起回家了。”
“妈,只要你再忍耐一下,我们又是充满爱的一家人,不是吗?”
【悔意值检测为:0。】
凌逍盯着李耀成,直到李英的啤酒瓶子隔了老远甩过来,一闪躲过擦着眼睛划过的玻璃,她才冷笑一声。
然后撸起袖子,大步上前。
“好儿子,我真是谢谢你,真的。但你要知道,人渣之所以是人渣,只是因为他想当个人渣而已。”
啪——啪——
左右开弓,摇椅被踹到地上。
凌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恐惧捂脸的李英。
“差点忘了,还他妈有这个人渣要顺便解决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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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少年犯(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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