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繁花似锦仿佛还在眼前,转眼间,秋风已起,落叶纷飞,岁月如梭,不经意间一年也快到了。这半年来,她日日都陪在阿婆身边,还学会了女工,就连跟崔堇的关系也有所缓和,虽然这孩子见到冯颐仍不给什么好脸色,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大,但每次武学下学后送给祖母的桂花糕、糖葫芦全进了冯颐的肚子里。也不知这样的好日子能持续多久,记得当年学历史北齐才存在28年,高家子弟一个比一个玩的花,她特意叮嘱崔堇少看些文绉绉的东西,把武艺和身板子练好,不然乱世中就他那羸弱的小胳膊小腿,跟自己比谁先倒下还不一定呢。
冯颐回过神来,悠哉悠哉的在院子里挡着秋千,又拿一块软糯的桂花糕,配合着一小杯茶下肚,继而打了一个清脆的响嗝。这样的舒坦日子越过越有劲,让她想起了自己现在本应该过着白天给医院当免费实习生伺候完这个,还要伺候那个,晚上还要和合租室友挤在出租屋的日子,想到这里,她又不禁嘿嘿的笑出声来。
“桐君堂,草菅人命,丧尽天良……”突然,不知名的骂声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吓得冯颐翻了个跟头从秋千上摔了个趔趄。“小姐,门口不知为何有很多人堵在大门外面,说什么有人吃了我们桐君堂的药之后就死了,他们带了一大群人把崔府都围住了,管家还带着家丁跟他们吵了起来,恰巧近日老爷与大爷去了漳水谈生意,就剩个少爷和他们吵得极凶,好像都快打起来了。”
丫鬟腊月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一五一十的说着外面的局面,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冯颐一惊,怎么又是下药害人这种事,这种事一旦有人出来指认,再来一个牢狱套餐spa,必然屈打成招,白的也能变成黑的,刚过几天的安生日子只怕又要到头了。危难来临,作为21世纪有为青年,冯颐怎能缩头做个乌龟,逃避责任,她赶忙拉着惊魂未定的腊月,命她去给阿婆身边丫鬟通个气,莫要惊扰了她老人家,然后径自风风火火的往外面奔去。
“冯家下药谋害未果,紧接着这崔家又干起了这谋财害命的勾当,可真真的是一家子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冯颐远远的就听见一个为首的大汉气焰正盛,嘴里骂个不停,站在他旁边哭泣的是一个样貌清秀,穿着一个灰棕麻衣的妇人,崔堇在一旁冷笑道:“谋财害命?你有什么证据吗?我桐君堂做生意这么多年,讲究的就是信誉,你怎么能证明他是喝了我桐君堂抓的药才死的,又或者是早就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再把责任推给桐君堂,想狠狠的讹诈我们一笔!”刘氏也紧跟着接话:“我儿说得没错,郑五你与你弟弟自小相依为命,感情甚好,街坊邻里谁人不知,怎可用你弟弟的死为此事大作文章……”
“呸,你是说是我害死了我弟诬陷给你们桐君堂,我郑五一向为人光明磊落,自我双亲亡故之后,我就与弟弟相依为命,谁知他那天喝下你们的药之后就腹痛不止,一直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我刚要送他就医,他竟就此倒地,一并不起了,我那可怜的弟弟,街坊邻里们可是看着他长大的……。”郑五怒斥着说完,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流了下来。
“许是郑六与人结仇,在喝汤药之前就被做了手脚!”望着郑五悲痛欲绝的样子,崔堇半信半疑的推测着。
“我特意按照崔掌柜的叮嘱,将中药用大火候足足煎了两个小时以上,从陪弟弟抓取药材到煎药再到亲自送到弟弟塌前,药绝不可能离开我视线半步,就连喂药都是我郑五一人所为!怎么可能有人找到机会下毒!弟弟一向怕苦,我特地为他备了沾了糖的蜜饯,更是亲眼看着他才喝了半碗汤药,就倒地不起。为了保存铁证,还讲弟弟喝剩的药渣和汤药一并带了来。我郑五今日也不是为了讹钱,我弟弟死的冤枉,你桐君堂嫌疑最大,如若今日不给个说法,查清我弟弟的死因,我郑五今日就赖在这不走了……”说完,直接一屁股蹲在了崔家大门前。
“不是,你这人怎么还不讲理呀!”崔堇看着郑五那副仿佛要拼了命的架势,平日里再能言善辩的人,此时也只能急得无可奈何。
闻讯,只见那郑屠夫瞬间恼怒道:“你这黄毛小子,还知道讲理,既然你要讲理,我就跟你讲个够!”说完,他递上了当日桐君堂开的药方和票据,冯颐和崔堇围了上去,只见白纸黑字,药方确实是出自崔世杰之手,都是些干姜、桂枝、甘草、杏仁、半夏等治疗伤寒的药物,连诊断结果与禁忌也写的清清楚楚,就连药物也是由店铺的小二亲自抓的。崔堇一时理亏,附在管家耳边低语了一番,正要打算拿出些金银财宝将郑五打发了。冯颐猜出他心中所想,可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赔偿,也不是自证,而是弄清郑六的死因,不然就算桐君堂在官府那边胜诉,也难以收服人心。她上前一步,揭开郑六尸体上盖的麻布,只见郑六嘴唇乌青,喉咙极肿,全身更是白的发硬,死状极残,的确像是服了毒物的后果,围观群众吓得都后腿了一步。这算什么,天天跟大体老师接触,冯颐感觉只要不用完成作业,她都能在尸体旁边睡一晚上。崔堇惊愕的看着她,没想到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胆子竟然这么大。
郑五嘟囔着说:“你个丫头片子捣什么乱,上一边凉快去…”
冯颐恭敬的说:“郑大老板,能否看一下你弟弟熬药过后的药渣和汤药”身为屠夫的郑五,头一次被一个漂亮姑娘叫尊称,面子上有些抹不开,但还是不情不愿的递了上去。检查了一下药渣,与单子上的药物都对的上,也没有漏抓错抓的。冯颐接着拔下头上一支银簪,对着碗里的汤药刺了进去,所幸的是,银簪并未发黑。
“这汤药可无毒呢,郑老板!”冯颐直愣愣的盯着郑五一直看,想在郑五身上找出些破绽来,却注意到他身边的一个妇人一脸慌张,半天也不敢注视着冯颐的眼睛。
“那又怎样,肯定是你桐君堂以次充好,贩卖假药材,才害死了我那弟弟,总之我家小六是刚吃下你家的药就死了,就是与你们家有关系……”郑五却是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仍然喋喋不休着,似是认定了弟弟的死就是与桐君堂有关。
冯颐直接拿起郑六剩下的半碗药,咕噜咕噜的一饮而尽。周围人吓得都发出了尖叫,郑五的恶语也戛然而止,崔堇上前一步,猛得抓住她的胳膊“你可有什么事,快去叫个大夫来!”接着回过头来对着管家大叫,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不必了”,冯颐拿着空碗对着围观的百姓扫视了一番,“郑老板,这药可真真切切的没毒,桐君堂的药物有着严格的进货要求,即使采购完也会里里外外的质检了好几遍,根本不可能有任何问题,如今我老老实实的站在这儿,你可有什么想问的?”
“…这,是小人唐突了,许是吾弟天生体弱,加上风寒作祟,唉,是我兄弟二人福薄命浅,我这就滚了。”郑五完全没想到一个姑娘竟愿意用性命以身试险,局势瞬间扭转,只能讪讪的配了个不是,恭敬的作了个揖礼,拉着身边那妇女就要溜之大吉。
“且慢,郑五你一介市井屠夫,随意攀咬我崔氏医馆,我桐君堂在京城虽不是什么世家衍生的医馆,却也悬壶济世,行医多年,昔日蝗灾水灾频发,多少流民慕名而来,无不赞叹我阿公崔世杰医者仁心,如今你故意败坏我崔家名声,这笔账不能不算,你弟弟的死指不定和你脱不了干系,老赵你现在就去报官,定要治他个讹诈谋财,害死亲弟之罪!”冯颐的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嘭”的一下只见郑五身边的妇人重重的跪在了地上,“都是我的错,莫要抓我家官人,那郑六好吃懒做,嗜赌成性,这些年官人与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全凭着在闹市摆摊才能养活一大家子,可偏偏赚的每一笔银两都被那郑六输了去,官人看似粗鲁,实则宅心仁厚,怜惜弟弟自小没了爹娘,便厚此薄彼,连为小儿子请教书先生的钱都拿给了郑六,又处处让我忍着,可那郑六前不久竟要抵了家里的房子,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张口吃饭,我实在是别无他法呀!”
“你这个毒妇…”郑五重重的一巴掌甩在了妻子的脸上,却只见她抱着丈夫的腿,半跪着低着头小声哭泣着。
“你可是给郑五服下了寒凉之物,亦或是与附子一同服用?”冯颐反问道。
那妇人脸色一惊,但接着就自顾着说道“我是把生附子择净,水煎取汁,佐以红糖,加大米煮成粥,再假意关心郑五身体,送来热粥,待附子与半夏的毒性进入五脏六腑,郑五早就呼吸衰竭,一命呜呼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确实是个毒妇,是我害死了郑六,他该死…”说着那妇人好像疯了一般,她的话语突然变得歇斯底里,面部表情扭曲,双眼圆睁,仿佛被瞬间攫取了心智。
“我事先并未报官,就是等着二位告知真相,既是郑老板的家事,且令夫人也已经收到了惩罚,我桐君堂对于今日之事也不再追究,郑老板请回吧。”冯颐望着那疯了妻子的扶弟魔,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刃,带着一丝讽刺的笑意,仿佛在无声地切割着对方的虚伪与自负。
远处,一个紫衣男子倚在酒楼二楼的雅座上,饶有兴趣的看着楼下这场风波,他身着一袭华丽的紫色锦袍,袍上配以金线刺绣的花纹精致细腻,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紫衣更显华贵,仿佛带着几分仙气。他的面容俊美得令人窒息,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红润如朱。他的眼睛是狭长的丹凤眼,眼角上翘,仿佛能洞察人心,又带着几分神秘与优雅。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让人心生敬畏。
“这姑娘有趣的紧”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那乌黑如墨的瞳孔将底下闹剧尽收眼底,“-桐君堂”,男子自顾自的喃语完,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表妹是如何得知是那妇人害死的郑六,且不说真凶是谁,若是真的是被有心之人往药里做了手脚,你如此莽撞,又该如何保全自身?”崔堇看似质疑的话语中多了几分关切。
“是呀,颐儿,你不知道,我刚刚差点都要被吓死了,所幸你平安无事,不过这次可多亏了你啊!”刘氏热情的挽着冯颐的手,对着她是越看越喜欢。
冯颐猛一下还架不住刘氏的热情,摆了摆手,“哎呀嘛,这有什么,阿婆教导我凡事都不要只看表象而要看细节,那妇人心里有鬼我一看就看出来了,只是不想打草惊蛇。再者我也是崔家的一份子,理应为崔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嘛,若是我真被毒死,我一人之死能换来郑五的恻隐之心,化干戈为玉帛,保全整个崔家,那我也算是死的其所吧,而且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
“…颐儿,不想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孝心,是舅母眼拙,千不该万不该从前对你颇有微词,是我误解了你。”刘氏提了提音量,对如此识大体的冯颐是连连称赞。崔堇惊愕的看着这俩亲如母女的画面,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女人的脸变的比翻书还快”。
这郑五哭的如此悲恸,着实不像会害死弟弟的人,冯颐自小就与中药打交道,18反19畏那种配伍禁忌更是铭记于心,水半夏是用于治疗风痰眩晕、降逆止呕的良药,但是具有毒性,冯颐猜想许是郑五体质特殊,对半夏过敏,亦或是同服用了寒性之物,导致两者药性相冲。既然药里无毒,她就以身试险赌一把,若是赌输了不过是再死一次,借此也算报答了崔家的恩情,不过她最想赌的是再次回到现代,她想念她现代的爸爸,妈妈,记得老爹一直盼着她学业有成,回老家继承他的衣钵,可学校强制要求六个月的实习,不然扣发学位证,她在医院那是一个纯纯下等人的下等人,在科室给人端茶倒水打杂推病例车打印医嘱,什么样的牛马差事没干过,但每当看见孤苦老人独自就医怯生生询问路人的画面,还有花龄少女为爱冲锋自杀身亡的惨状,她又开始心疼起了日子过得比她还惨的人。
现代是回不了了,自己眼下在崔家也算扎稳脚跟,有了些许话语权,冯颐打算过几年就劝说崔家一家老小离开邺城,免得几年后新帝登基,鸩杀北齐战神高肃,北周趁此伐齐,她们崔家不就白白成了战争中牺牲的NPC。一想到日后北齐当政的暴君,冯颐就嗤之以鼻,不知有多少美女要白白被他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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