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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酥油茶

头几天过得真慢。苏湄跟着队员们学看冰层数据,老周总把她往牧民定居点带:“跟他们处好关系,比仪器管用。”定居点的土坯房围着木栅栏,栅栏上挂着风干的牛羊肉,五颜六色的经幡从房檐垂下来,风一吹,哗啦啦响。苏湄跟着老周学“谢谢”是“瓜真切”,“你好”是“贡卡姆桑”,学的时候总把音咬错,逗得给他们送酥油茶的索朗曲珍直笑,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慢慢来,阿古拉也学不会汉话呢。”

“阿古拉是索朗曲珍邻居家的娃,才十三,爹娘去城里打工,把他撇给爷爷。”老周蹲在索朗曲珍家的门槛上,接过酥油茶往苏湄手里递,“爷爷去年冬天走了,就剩他一个人,天天跟羊待在一块儿。”

苏湄第一次见阿古拉,是在定居点外的草坡上。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小藏袍,袖口磨出了毛边,正蹲在地上给羊梳毛。几只小羊羔围着他蹭,他指尖轻轻摸着羊耳,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藏语歌,眼睛弯得像月牙,跟羊说话的语气软乎乎的:“慢点吃,别抢。”

草坡另一头,几个半大孩子正扔石子逗他的羊,石子砸在羊背上,“咩咩”的叫声慌里慌张。阿古拉猛地站起来,攥着手里的羊梳往那边瞪,脸涨得通红,却没骂人,也没冲过去,只是把羊往自己身后护了护。

“野娃子!没爹娘教!”有个孩子往地上啐了口,捡起块大石子就往阿古拉脚边扔,“羊娃子!”

阿古拉的脸“唰”地白了,攥着羊梳的手紧得指节泛白。苏湄刚要过去,却见他突然弯腰抱起只最小的羊羔,转身就往草坡深处走——没回头,也没哭,藏袍的下摆扫过草叶,像片被风吹走的枯叶。

后来苏湄又见过几次。有次她去溪边打水,看见阿古拉蹲在石头上,手里捏着根草茎,往水里逗小鱼。几个孩子蹑手蹑脚绕到他身后,猛地把他往水里推,他踉跄着差点摔进去,裤脚溅得全是泥。

那几个孩子笑得直不起腰,阿古拉却没理,只是蹲下来把裤脚的泥擦掉,继续逗鱼。等那几个孩子闹够了跑开,他才伸手摸了摸身边的老羊——那羊是队伍里最老的,总跟着他,刚才孩子推他时,老羊用头往他身上蹭,像是在护着他。

“你咋不骂回去?”苏湄走过去,往他手里塞了块从营地带来的饼干。

阿古拉吓了跳,往旁边缩了缩,没接饼干,也没说话,只是把草茎往水里又递了递。小鱼啄着草茎晃,他的嘴角悄悄往上挑了挑,眼里的光软得像溪里的水。

“他就这样,”索朗曲珍不知啥时站在溪边,手里端着盆刚洗好的藏袍,叹了口气,“被欺负惯了,不爱吭声。就跟羊亲,羊要是被欺负了,他倒敢跟人犟——上次巴图家娃踢他的羊,他追着人家跑了半座山,把羊粪往人身上扔。”

苏湄往草坡上望,阿古拉正把饼干掰碎了喂羊,小羊羔围着他的手蹭,他用额头抵了抵老羊的头,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风把经幡吹得哗啦啦响,他的藏袍角在风里飘,明明是个半大孩子,背影却孤零零的,只有跟羊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才像有了点活气。

这几日的营地照旧是热乎的。王磊教苏湄说“青稞饼”时,总故意把“糌粑”念成山东腔,逗得阿古拉蹲在地上直拍手;□□蹲在溪边长磨冰镐,磨得锃亮,说等过几日雪化透了,带苏湄去东麓测冰缝。陈书礼本该和往常一样,坐在黑板旁整理数据——他前天才把这半个月的冰层采样记录誊抄整齐,笔记本的边角都用胶水粘得平平整整,连苏湄借去看时不小心折的页角,都被他轻轻展平,压在枕头底下。

可自那天邮差的摩托车“突突”地碾过草坡,他手里捏着那封薄薄的信开始,日子就像被风吹偏的经幡,突然歪了。

那天他拆信时,指尖先触到信封上“母病危”三个字,墨迹洇了点,像是写信人急得落了泪。他没敢在人前看,攥着信往帐篷后躲,风刮得信纸“哗啦啦”响,把“速归”两个字吹得格外扎眼。前几日他还在笔记本上写“岗什卡五月冰舌变化”,还跟苏湄说“等月底,带你去看山坳里的野杜鹃”,甚至偷偷数了数口袋里的钱,想着等下次邮差来,给娘寄张他在冰川前拍的照片——他娘总说想看雪,说江南的雨下得软,没见过那么白的东西。

可现在,那些念头都像被冰镐凿碎的冰碴,散了。

他照旧跟着学藏语,只是苏湄念“次仁”(长寿)时,他会突然想起娘去年冬天咳得直不起腰的样子,粉笔在黑板上划歪了也没察觉。整理采样袋时,手指会下意识摸向袋口的编号——这是他去年亲手写的,一笔一划描得清楚,可现在看着,只觉得这些编号像串催人的日子,数着他能在这儿待的时辰。王磊喊他吃饭,他端着碗往嘴里扒,却尝不出羊肉汤的味,只想起临走前娘往他包里塞的酱菜,说“在外面别亏着嘴”。

傍晚时,王磊端着汤掀帘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个光景:陈书礼坐在床沿,帆布包敞着口,里面叠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队服,袖口磨破的地方,还是去年冬天苏湄帮他缝的——她缝得歪歪扭扭,像条小蛇,他却一直没舍得换。他连袜子都穿得整整齐齐,鞋摆在脚边,鞋带系得一丝不苟,倒不像要睡觉,像要随时拎着包就走。

“你这是……”王磊把碗往木箱上放,汤晃了晃,溅出几滴在箱盖上。

陈书礼没回头,声音低得像埋在草里:“我娘……怕是不行了。”

王磊愣了愣,没接话。帐篷外的风裹着苏湄教阿古拉念“扎西德勒”的声音飘进来,软乎乎的,衬得帐篷里格外静。陈书礼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蹭过眼镜片,蹭出片雾:“信上没说具体,就说咳得厉害,躺了半个月了。”

他顿了顿,低头看帆布包,包角磨破了,是去年扛仪器时被石头刮的,他一直没换。“我来的时候,娘就拉着我的手哭,说怕我在山里出事。”他声音发颤,“我跟她说,岗什卡好,队友好,等我攒够了钱,就回去陪她……”

“那你跟周队说了?”王磊蹲下来,看着他攥得发白的指节。

“说了。”陈书礼吸了吸鼻子,“他让我明早就走,说队里的事不用我挂心。”可他往帐篷外瞥了眼,黑板上还留着他昨天写的“曲登”(佛塔),粉笔字被风吹得发白,旁边是苏湄画的小太阳,歪歪扭扭的。“我整理的那些数据,在我枕头底下的蓝皮本里,采样袋的编号我跟建国对过了,他记在本子上了。”

王磊没说话,伸手拍了拍他的背。陈书礼的背很薄,隔着衣服都能摸到骨头,像株在山里长瘦了的草。“你走了,谁帮我记灶上的账啊?”王磊的声音也哑了,“苏湄那藏语发音,没你盯着,指不定得被我带偏成啥样。”

陈书礼低头笑了笑,眼泪却掉在了帆布包上,洇出个小湿痕。“账本我标了红圈,哪页是油盐,哪页是青稞,都写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本子,往王磊手里塞,“这是我记的藏语常用词,比黑板上的全,你给苏湄。”

王磊接过来,本子封皮上画着个小小的冰川,是陈书礼闲时画的。“吃点东西吧。”他把汤碗往陈书礼面前推了推,“老周炖了羊骨,说给你补补。”

陈书礼端起碗,汤热得烫手,他却没放。热气扑在脸上,他看见碗里的自己——眼睛红了,眼镜歪了,像个没了主意的孩子。“我可能……回不来了。”他小声说,像怕被风听见,“我家就我一个儿子,我娘要是真……我得在家守着。”

帐篷外的笑声停了,大概是阿古拉被索朗曲珍叫回去了。陈书礼喝了口汤,羊肉的香漫上来,却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他想起去年冬天,他冻得手僵,王磊把他的手往灶膛边烤;想起苏湄见他笔记本脏了,悄悄帮他擦干净;想起老周蹲在雪地里,跟他说“书礼啊,这冰川的账,得有人一笔一划记下去”。

这些日子,本来过得好好的。像溪里的水,慢慢流,稳稳的。可现在,像被人猛地截了流,剩下的只有空荡荡的河床。

“明早我送你。”王磊往他碗里舀了块羊骨,“我去跟周队说,让他跟牧民借个马,送你到镇上车站。”

陈书礼点了点头,低头啃着羊骨,没敢再说话。帐篷帘被风掀起条缝,他看见黑板旁的椅子空着,那是他平时坐的地方。明天太阳出来,苏湄大概会在那儿学藏语,王磊大概会在灶边哼歌,只是黑板上的粉笔字,再没人像他这样,一笔一划,描得那么认真了。

王磊没再多说,只是蹲在旁边陪他喝汤。帐篷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喝汤的“呼噜”声,还有风从帘缝里钻进来,刮得帆布“沙沙”响。陈书礼喝了小半碗,就把碗放下了,拿起毛巾擦了擦嘴,又开始往帆布包里塞东西——他的笔记本、铅笔、还有那件苏湄缝过的队服,叠得方方正正,压在最底下。

“这账本你可得收好了。”他又叮嘱了一遍,手指点了点王磊手里的小本子,“苏湄学东西快,就是‘惹’(羊)和‘热’(火)总弄混,你记得提醒她。”

“知道了知道了,比我娘还啰嗦。”王磊嘴上嫌他,却把小本子小心翼翼揣进怀里,“你到了家给队里打个电话,别让老周瞎琢磨。”

陈书礼“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表。时针快指向八点了,岗什卡的天暗得早,帐篷外已经黑透了,只有灶边还亮着盏马灯,光透过帆布映进来,在地上投出片暖黄的圆。

“我去跟周队说声。”王磊站起来,掀帘时又回头,“你别瞎想,你娘吉人天相,准没事。”

陈书礼没应声,只是望着那片暖黄的光发愣。他想起刚来时,老周也是在这样的灯光下,把他领到黑板前,说“书礼,这数据的事,以后就多靠你了”。那时候他还怕自己干不好,夜里偷偷在帐篷里背采样规范,王磊端着碗热汤进来,骂他“傻小子,冻不死你”,把汤往他手里一塞,自己蹲在旁边啃青稞饼,陪他到半夜。

这些事,像缝在衣服上的线,密密麻麻,把他在岗什卡的日子串得扎实。可现在要拆了,线头一抽,心里就空落落的。

他把帆布包的拉链拉好,扣得紧紧的,又把枕头底下的蓝皮本抽出来,往王磊的枕头底下塞——那是他整理的冰层数据,每页都写着日期,标着采样点,连哪次采样时刮了风、哪次测数据时出了太阳,都在页边记了小字。他总觉得,万一还能回来呢?回来时,翻开本子,就能知道自己离开的这些日子,岗什卡的冰又化了多少,队友们又去了哪些地方。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下去了。娘还在病床上等着,他哪能再惦记这儿?

帐篷帘又被掀开了,这次是苏湄,手里端着个小布包。“书礼哥,王磊哥说你要走?”她把布包往桌上放,声音轻轻的,“我给你装了点青稞饼,路上吃。还有这个——”她从布包里拿出个小小的布偶,是用藏袍边角料缝的,歪歪扭扭像只羊,“阿古拉给你的,说祝你娘早日好起来。”

陈书礼拿起布偶,指尖蹭过粗糙的针脚,眼眶又热了。“替我谢谢他。”他声音哑得厉害,“也谢谢你,苏湄。”

“你到了家给我们报个平安。”苏湄往帐篷外望了望,“老周说让□□明天送你去镇上,他车开得稳。”

陈书礼点了点头,把布偶放进帆布包,跟他的笔记本放在一起。帐篷外传来□□的声音,喊王磊去帮他修摩托车——明天要赶路,得把车检查好。苏湄也跟着站起来:“你早点歇着吧,明天还要早起。”

人都走了,帐篷里又剩了陈书礼一个人。他没躺,就坐在床沿,背靠着帐篷壁,听着外面的动静。王磊和□□在修摩托车,“叮叮当当”的;老周在跟阿古拉说话,大概是在教他认星星;远处的溪水“哗哗”流,风刮得经幡“哗啦啦”响。

这些声音,他听了快一年了,早就听惯了。可今晚听着,却觉得格外清楚,像要刻进耳朵里。

他抬手摸了摸帐篷壁,帆布粗粗的,沾着点草屑和泥土的味——这是岗什卡的味。他以前总嫌帐篷漏风,嫌这里的日子苦,可现在要走了,却觉得这漏风的帐篷、苦兮兮的日子,都成了舍不得的东西。

天快亮时,陈书礼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梦里他还在黑板前写藏语,苏湄在旁边念,王磊在灶边哼歌,老周蹲在地上给阿古拉削陀螺,阳光落在冰川上,亮得晃眼。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王磊和□□已经在帐篷外等了,老周也站在灶边,手里拿着个布包,里面是他连夜给陈书礼娘买的藏药。“带上,这药治咳嗽管用。”老周把布包往他手里塞,“到了家好好照顾你娘,队里的事别挂心。”

陈书礼接过布包,攥得紧紧的,说不出话。阿古拉也来了,蹲在草坡上,手里攥着个石子,见他看过去,就把石子往他手里塞——是块圆滚滚的白石子,像块小冰。“给你。”阿古拉小声说,“娘好。”

陈书礼把石子放进兜里,摸了摸阿古拉的头。这次阿古拉没躲,只是仰着头看他,眼里亮晶晶的。

□□把帆布包往摩托车后座绑,王磊帮他拉着绳子。“走吧。”□□拍了拍他的肩膀,“早去早回。”

陈书礼跨上摩托车,回头望了一眼。营地还没醒,帐篷都垂着帘,黑板孤零零立在角落,灶边的马灯还亮着,像颗暖黄的星。王磊挥着手,老周站在灶边,阿古拉蹲在草坡上,都望着他。

摩托车发动起来,“突突”地往山下开。岗什卡的雪山在身后慢慢变小,草坡绿得发亮,溪水“哗哗”地流。陈书礼没再回头,只是把兜里的白石子攥得更紧了——他知道,这一去,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可岗什卡的雪、队友的笑、黑板上的字,还有阿古拉塞给他的小石子,都会跟着他,像颗种子,在心里慢慢发着芽。

等娘好了,他一定回来。他在心里悄悄说。一定。

小剧场—岗什卡今天吃啥?

索朗曲珍做酥油茶时,总爱在土灶边垫块毡子,人蹲在上面,铜壶架在牛粪火上,火舌舔着壶底,舔得铜色发亮。

她先从竹篓里抽砖茶,手指捏着茶块往壶里丢,“哐当”一声,是茶块撞壶底的响。再舀两勺融雪水,水是凌晨从溪里背的,带着冰碴子,倒进壶里时“滋啦”冒白汽。盖好壶盖,就等。火不能太旺,得让茶慢慢熬,熬到茶汤发黑,稠得能挂住勺底,才算好——这时候掀盖,茶气“呼”地涌出来,呛得人鼻尖发酸,却带着股子沉实的香,像岗什卡的石头浸了雨。

接着是酥油。曲珍婶从陶罐里舀一勺,黄澄澄的,是前几日刚炼的,指尖蹭到罐沿,沾了点乳白的渣。酥油丢进热茶汤里,她拿起长柄铜勺搅,勺底刮着壶壁,“沙沙”响。搅得久了,酥油化透,茶汤表面浮起层奶皮,薄得像蝉翼,却亮闪闪的,阳光照进来时,能看见奶皮上晃的光。

最后捏一小撮岩盐,指尖捻着撒进去。盐粒落进茶里,没等化透就被搅匀了。她舀起一勺往粗陶碗里倒,奶皮跟着流进去,颤巍巍的。阿古拉早蹲在旁边等,碗刚递过去,他就捧着小口抿——酥油茶烫得他直缩舌头,却舍不得停,舌尖先尝到茶的涩,跟着是酥油的厚,奶香裹着油脂往喉咙里沉,最后那点盐味漫上来,清清爽爽地压了腻,连眉梢都松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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