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温不语手里的烟花就要燃尽了。
“你许愿了吗?”少年忽而问。
在她转过来之前,他深情的目光在找寻她明亮的眼眸,只是她扬起脸,他却躲过了。
温不语眼梢眉角还带着喜悦,抿唇浅笑,重重地点头,“嗯!”
像做好事等着大人表扬的小朋友,她脸上的笑意很青涩也很纯粹。
祈愿一直盯着手里的烟花,刹那间感觉烟花挺好玩的,就是太热了,烫得他的脸好热。
他敛眉,抿唇酝酿了一会,“其实,你的名字挺好听的。”
话落,烟火陨落,温不语手里的烟花燃尽。
一句很真诚的话,她却渐渐红了脸。
温不语眉目温柔,晚风拂过时吹起了她黑色的长发,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扰乱了她的视线。
她眼里起了雾。
可她听的很清楚,祈愿说,她的名字好听。
从前,她只知道别人听了她的名字,都会觉得奇怪,也会觉得不理解。为什么家里人要给她起这种名字。
加上她小时候不会说话那段日子,这个名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这个名字像是一个被定义的标签,像一个铁框架,把她死死围困住。甚至会成为别人霸凌她的理由——
“小哑巴不会说话吗?”
“你为什么要天天跑到老师面前装可怜啊,你以为你假惺惺像个哑巴一样,老师就会可怜你吗?”
温不语在无数个无助、焦急、彷徨又无奈的日子里等待救赎。
可她的敏感心事无人问津,以至于她渐渐地病了。变得伤感胆怯,变得无措害怕。
“妈妈,我想改名字。”
小小的她趴在门框边踌躇,看母亲在厨房里忙忙碌碌,无暇顾及她。
“改什么名字?父母给你的就是最好的。”
江敏梅拍拍围裙,走到门边用手指重重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不知道感恩你!”
温不语站不稳,脑袋被戳得很痛,哇的一下哭出来。
江敏梅戳的地方刚好是她被同学用书砸到的伤处。
耳边令人烦躁的哭声渐起,甚至愈演愈烈,她的眉头深深皱起。
“哭哭哭!要哭出去哭!母亲上前掐了一把她稚嫩的手臂。
她不是个记仇的人,可那些难听的话她都没有忘记,在她心里生根又发芽。
眼泪默默滑落,温不语嗓子酸涩得厉害,脸上留下了两道湿润的泪痕。
祈愿手里的烟花也燃尽了,话落一直没听到温不语的回答,抬头却见她默默抽噎了起来。
“你......怎么了?”
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她看起来一碰就碎。
少年哑言,以为是自己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手足无措地想给她擦眼泪。
把身上的口袋摸了个遍,祈愿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带。
他转过头向谢明朗看去,没想到好兄弟看出了他的意图,也对上他的眼睛摇摇头。
谢明朗急于消除“赃物”,把这些燃尽的烟花棒子都捧在手上要拿去丢。
他挤眉弄眼看着祈愿手里的东西:
【我先走了】
谢明朗离去后,祈愿安慰女孩,眉头依旧皱得很深。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也不管温不语有没有在听,他一改平时冷漠淡然的样,眼底慌乱无措:
“欸你别哭别哭。”
温不语只顾着掉眼泪了,少年蹲在身边不知如何安慰,只是干巴巴地将手抬起又放下。
她的哭声很小,只是默默掉着眼泪。祈愿几乎听不见,只知道她把自己埋在腿弯里抽咽。
她总这样,乖巧得让人心疼。
“没,没事......”
温不语知道自己脆弱敏感,没成想一句话就让她承受不住。
强忍眼泪,她压下内心的苦涩,带着哭腔抱怨,“沙子进眼睛了......”
手指抚上眼睛,女孩的眼皮有些热。
“谢谢你。”
她用手擦干眼泪,抬头对祈愿柔声说。
听着声音还带着哭腔,祈愿咬牙,眉心微折,“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温不语笑着,“没有。”
“真的?”祈愿不信。
温不语点头,捏着手里燃得只剩下细杆的烟花棒,仰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呼了一口气出来,“真的。”
冰凉的晚风吹拂她的脸,眼皮的灼热感渐渐消散,但她的鼻子还红彤彤的。
“我的名字不太好。”
她坦然,捏着烟花棒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嗓音柔和道,“祈愿,才是好名字呢.....”
祈愿,是寄托一种愿望,希望能梦想成真。
他的父母一定希望他能心想事成,做所有他想做的事吧。
女孩的声音一向绵软,就着清亮的月光和沉醉的晚风,声声入心。
少年心中一动,用几乎被冻僵的手依旧撑着下巴,脸上不知是不是冻得,有些发红:
“我就是觉得,你这名字没什么不好。”
温柔恬淡。
很衬她。
晚会已接近尾声,只剩下最后一个大合唱环节,台下的人已经比刚刚少很多了。任寒霜的舞蹈节目过去后,仅有一个吉他弹唱有看头,余下的现场书画没什么乐趣,台下的人也渐渐四散开来。
候场室里人也少了,任寒霜表演完累得有些腰疼,找了个舒服的椅子坐着。
“哦哦是的,她在里面。”
门口同为舞蹈社的同学招呼了她一声,说是有人找她。
任寒霜累得连站都费劲,一动那腰便挤压碾碎似的要散架。脸上挂着薄汗,她扯了两张纸巾擦脸。
门外的少年悠悠地走近,脚步踩在地上不轻不重,默不作声走到她面前。
任寒霜有些意外,扬起脸看向他,准备站起来。
少年眉目俊朗,看向她时眼底波澜不惊,见她要起身也没说话,只是淡淡后退了半步,将手里的校服外套拿给她。
任寒霜怀里被塞了个外套,手没反应过来,脚就已经踩着水磨石地板站起来了。
女孩半张着唇正想开口说话,对方却先她一步。
“走了。”
邹熠如释重负地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深蓝色卫衣的背影渐渐远去,任寒霜瞳孔失焦半晌,才抱着手里的外套缓缓垂下眼睫。
心里闷闷的,背影远去很久了,她还盯着空荡荡的门口。
每年江夏一中的元旦晚会都会有一个保留节目,全场大合唱。
合唱的歌曲早早地就会在晚会开始前被告知,很多同学为了自己想看的节目都会等。若是不想在寒风下哆嗦着苦等,同学们也会趁晚会结束前,又跑回来。
“接下来是,《七里香》。”
歌曲前奏声起,台下的学生坐在椅子上,跟着曲调唱了起来。
温不语和祈愿坐在操场主席台边上的台阶处,那里的人已经四散得差不多了。台阶上也偶有几个学生三三两两地坐着,抱着腿闲聊。
耳边是熟悉的伴奏,温不语的思绪被拉到歌词里。
“是周杰伦的歌。”她有点惊喜。
同样坐在台阶上的少年搭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顺势往主舞台看去,台下的人很多,一眼看去座无虚席。
他眯眼远眺,“嗯......”
台下原先的哼唱变为了合唱,不同的人声碰撞在一起,抒情伤感、悠然沉静,一同迸发出青春最靓丽的花火。
“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后面这一句,是身边女孩低低的哼唱。
歌声传进少年的耳朵里,他心尖轻颤,将手指戳进掌心。
偏过脑袋望着眼前的人,他眉心舒展,有种想伸出手的冲动,就像刚刚看她哭时那样不忍心。
暗恋是一个人的诗。
诗篇里的所有美好意象都是你,只是我不说,便没人知道。
“你喜欢他的听歌?”少年问。
“嗯!”
温不语欣喜地点点头,眉眼间都是笑意,“他的歌都很好听。”
今天的女孩心情很好,平时不苟言笑的少年也隐约被她喜上眉梢的样子感染,唇角浅浅勾着,带着一抹小小的弧度。
“确实好听。”
祈愿低眉,余光里都是她。
“是吧?你平时听歌吗?他的歌,他的歌很好听的......”
温不语就差过来拉着他的手晃来晃去了。
温同学今天像是个话很多的小朋友,在他面前。
他想。
“嗯......”
祈愿闷声,漫不经心搭话,“我是说,你唱的很好听......”
寂静的夜空下,人声依旧。
但操场大音箱出故障,又没了声。周围有哀怨的声音,有台阶上同学闲聊的声音。
可温不语耳边什么话都听不见了。
和风消散,女孩心里只剩那句,少年对她说的——你唱的很好听。
祈愿自己也没想到,他会突然那么直白地把心里话说出来,就像他刚刚说她的名字好听一样。
他后知后觉,眼珠一转好奇瞥向她,只一眼脸上便有些热。
按捺不安地捏着手里早已燃尽的烟花棒,他用手来回摸了摸带着黑色残留烟灰的细杆,几乎把手都擦黑了。
少年垂眸,故作自然地转移话题,“你的成绩也不错。”
温不语:“可你的成绩也好。”
祈愿:“你读书也认真。”
二人莫名开启了互夸模式。
温不语撑着脸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有星星点点的欢喜在心里像烟花般燃起,温暖而治愈。
被他夸了,被喜欢的人夸了.......
她的脸逐渐升温。
温不语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听错了,像是在做梦。
撑着脸的手顺势掐了一下自己的脸,肉捏在指尖有些痛。
她没做梦。
少年见她不说话,沉默了半天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下周要考试了。”
温不语看着操场上三三两两的人群,呆了一会,又去看天上的月亮,“是啊......”她接话。
“好好加油吧。”
“嗯?”
“我是说。”
她突然转过头,扬起脸看向祈愿,眸光恍若今夜的星辰,“祈愿同学,我们都要好好加油。”
她话说完,脸上便火一样在烧,就连耳朵都好烫好烫。
温不语立马低下头看着台阶地板,心里的小鹿几乎跳出胸膛。
“好。”
今天思绪混乱,温不语说了许多话,但祈愿在身边,她的每句话都有回应。
没什么特别的事,他只想多听听她的声音。
热闹的晚会结束,操场上的人四散离开。现场渐渐变得萧条,除了被老师安排留下来帮忙的同学,就没剩下几个人了。
树枝被风吹得哗然,树叶层层叠叠浪一样翻卷着,风钻进了外套,几乎要把人冻得一阵哆嗦。
温不语晚自习回到家,地上的东西七零八落散落一地,锅碗瓢盆也都打落。
在家没几个平静日子,父亲喜欢打牌,母亲一个人操持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也实在不容易。温不语常听小姨和她说的话,
能忍就忍吧,妈妈也很辛苦,也当是为了妈妈做个好孩子。
“明年小旭读中学,你再想让他住校,我是不同意的。”
江敏梅情绪激动,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温不语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父亲反驳:“干什么?你有那精力照顾人吗?”
“我就是不同意小旭在学校里住,在学校里住我不放心。我自己想照顾好儿子,我自然会照顾好,接送也不需要你......”妈妈的声音拔高了些。
她们吵架不是一天两天了,吵得内容听得温不语头疼。
她想去劝架,可上次换来的,是父亲暴躁的拳打脚踢。
背上青紫的伤隐隐作痛,即使搽了药,也难受到彻夜睡不着觉。
温不语只能背着书包进了自己的房间,正准备轻轻关上门,外面又是一阵吵闹。
“还有你女儿,你自己也不管,合着这家是我一个人的吗?”妈妈又提起她。
温不语每到这个节骨眼,就想听听妈妈说她些什么。
可左右听了听也没几句话是真心在关心她的,她也就不愿意知道了。
她像一只小纸船在海上摇摇晃晃,没人注意到她的脆弱,直到一个大浪打来,将她淹没沉于海底。
温不语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新的一年依旧没什么变化,天也还是那样蓝蓝的玻璃似的透亮,上学的路也还是那样长,弯弯绕绕拐过好几个街道,才能到学校。
少年骑着自行车,车轮碾过水洼,在水泥地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车辙。
将车停在车棚,他随着稀稀落落的人群往教学楼走去。望着高高的天空,晨光兀地有些刺眼。
祈愿眯着眼看了一会,忽而觉得这日子有些长。
像天一样一眼望不到边际。
考场入场提示音已经响起了,已经在考场里的同学仍有不少人抱着书,争分夺秒地想看最后一眼。往往这一眼极为重要,考试里的考题基本上都是考前那一眼看到的知识点。
少年无心复习,一只手慵懒地搭在走廊的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用指尖轻点着。
沐浴在冬日暖阳中,祈愿颇有点倦意。
眼见着监考老师们从办公室里蜂拥而出,他耷下眼转身走进考场。
考场已经很安静了,他进来时,交头接耳的同学中还有人以为是监考老师,立马闭上嘴不敢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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