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千千万万次,她在那恒久浓郁,恒久潮湿的密林里狂奔。她的脚步轻盈,身体灵敏,可以轻易躲开眼前的横枝,亦能精确避开丛生盘踞的刺藤。再浓重的晨露和雨雾也不能沾湿她身,再致命的瘴气和蛇虫也不能侵袭她半分。
上方,密林恒久遮天蔽日,余下的天幕像不规则的蜘蛛网,散发着氤氲的光。
对于生长在这片密林里的族群来说,一点点光,便足以供其生息,却不至灼伤其肤,刺痛其眸。
眼前的一切,恒久和谐,她与那些生性喜好追逐和藏匿的族人一起,长长久久,生生不息。
那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久远往昔,也是她永远不会经历的遥远未来。
不知是幸或不幸,此时此刻,她竟从一个时空的夹缝流落在此,用自己的眼,视这一草一木,用自己的耳,听风穿行枝叶间,惹其婆娑,用自己的掌心,抚草木、花露、溪流、鸟兽,甚至她可以鲜明地感知到眼前的一切各自独有的气息。
在这些气息里,有一丝与草木相近又游离于其外的气味,让人安心,甚至热泪盈眶。她在心里告诉自己,那是族人阿。
她虽还未醒来,头脑里却已有了短暂的清醒。在眼前的景象分崩离析之前,她如此真实地感受到了,在那些她目所不及之处,有族人静静隐匿着,还在等她来寻。
游戏还未结束,我却要先走一步了……
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意识痉挛,眼前的景象瞬间更迭,连同她还未充分消化的情绪也被前一个场景一股脑卷走了。
原本环绕周身的遮天蔽日的林木,竟囫囵变成了繁复的楼阁、屋檐、廊柱、殿宇。
真神奇。她盯着头顶上不断滋生出的新的屋檐和楼阁,渐渐将灰蒙蒙的天幕遮蔽殆尽,如同某种中了兽毒的莫可名状的活物在吞天噬日。
眨眼间,广褒的天幕成了一处处大小不一的鼠穴。
暗影落下,幽幽的灯火掌起,眼前的长廊好像一眼望不到尽头。但被莫名的力量驱使,她还是不得不走下去,直到眼前凭空出现一座大门,门的那一侧是隐隐被压抑住的喧腾人声。今日是夜祭。
百越有了新的神女,百姓有了新的希望,国家有了新的纪元。人们披星戴月,欢聚在此,只想尽情表达喜悦,一心盼着摆脱命里的陈旧、晦气和脏污,在神女的祝福里,迎来新生。
走入大门,好像整个世界的热闹都浓缩在了眼前。带着面具的游人凭空从一个分裂成两个,拥挤和喧嚣也在同步膨胀、增生。
人声如沸,刮面灌耳。每个拥挤到近前的人都像是要来掏抓一把自己的五脏六腑。
不能被知道身份。心里有这样的声音。
从浓稠的人流里穿过,一步一步迈上前往神殿的阶梯。人潮终如水,从身畔渐渐退去。
这里,是他们不能踏足之地。
可是……
低头看向手边,这稚嫩小儿是何时握住我手?
她的心一沉,又一轻。
粗朴的衣裳,柔软的发髻,不知是男儿,还是女儿,只是乖顺服帖,安静沉默。它心里的善念被小心地包裹着,还不曾被野蛮撕破。
稚子的小手柔软,惹人心生眷念。
她的心发紧,只好转开目光,往那幽暗陌生之处看去。
像境诡谲,无名幽深。
前路凶险,我不能带你走下去了。
刚好,接你的人也来了。
她转过身,那熟悉的身影就在面前。
以后,稚子交予你手。
纵是洪流席卷,奈何我孑然无惧。
“汝安!”
好像从极为遥远之处传来一丝呼唤之声,飘渺若尘烟,听过即散。
不知是何人之名,竟在阿玘久无波澜的心海里唤起些许暖意。可从那暖意撬开的一点缝隙里,顷刻间喷涌而出的却是一阵锥心刺骨、排山倒海般的痛楚。
阿玘睁开双眼,眼前是江涛吞吐涤荡起的白雾和空茫。浑黄的江水挟卷着丝丝缕缕雾气从身畔流逝。举目而望,在遥远的天穹处,亦是尘土般灰黄的浓云翻卷涌动,飞速腾去。
这里是何处?
阿玘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试着驱使身体,只感到麻痹沉重。她只知道,孤身陷入洪流,稍不留神,便会被水流彻底吞噬,再也无法脱身。
……
“汝安!汝安!”
呼唤声更急切了,那声音好似连连叩在阿玘意识的门扉之上,试图将她唤醒。
汝安……
她试着嗫嚅此名,如同吮吸一种久违的果实,甘甜的记忆随之缓缓苏醒。她好像看到了连绵苍莽的群山在日暮中沉静而栖。在其中一座山头上,有一小小的女子正倚靠着松树浅眠,残留暖意的暮光浮其面上,而后被高大的身影缓缓挡住。她好像如今才意识到,那个身影在帮那浅眠的人挡着光。
可他不是随后还是叫醒了她吗?
她忍不住轻笑,微启双眸,混沌的世界被瞬间抽离于眼前,惟剩下熟悉的床榻和帷幔在视线里轻轻扭曲摇晃。
不知从何日起,冷香就已在日夜燃着,却仍不能驱散这宫殿里经年的浊气。
牧茧见阿玘醒来,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这无疑是又在鬼门关晃了一遭。但来不及庆幸,他不得不把还有些晕眩的阿玘扶起来让她靠着自己,先用指腹轻轻按她脸上的穴位试图让她清醒些,再慢慢帮她穿衣。
“兄长……”阿玘的声音轻轻的,似乎还陷在梦里没有彻底醒来。
柔软的絮语萦绕着牧茧,光是一声“兄长”便让他禁不住屏息了片刻。他一时陷入恍惚,可很快又敛起神色。
“别说胡话了,神使已在门外,迎你去拜神殿祝舞,你若清醒了,就赶快起身!”
片刻宁静后,一声轻叹从牧茧身前传来。
“醒着呢。”阿玘原本还贪恋着靠在牧茧身上的惬意,此时却不得不彻底睁开双眼,浅浅的眼瞳里已是一片澄明。她左手使力,就势旋转起身,顺带穿起暗红锦缎绣金丝百兽的神女服。身体还有些微麻,但可以勉强立住。
“恭迎神女!”
门外的神使发出有些不耐的语声。
阿玘顺手将一缕垂下的发丝以发钗别在发髻里,戴上华丽的鹿首冠。随后,对着全身镜简单整理衣装。
牧茧从旁,递来一张细小的绢纸条,上面细密地写着几行字,阿玘匆匆扫过,顺手丢入香炉中。
贺兰玘,抵百越月余,行化神,封神女,殷华州主,下任百越国后。
今日受封,献神舞,游石门祭,受万民朝拜。
自化神以来,阿玘丧失大半记忆,仅有的记忆也时常暂失或陷入混乱,动辄失去对眼下一切的认知。牧茧便随时准备好这样的绢纸,让她快速掌握最近要应对之事。
短短月余,已经发生的事于牧茧而言已如天翻地覆。他首先担心的,是眼前这个虚弱不堪的女子不要突然忘了自己是谁才好。其他的,只能视眼下是否需要,再酌情帮她恢复。毕竟,光是应付眼前的事,已让人分身乏术。
一切准备妥当后,阿玘走到门前。正午的日光透过门上的薄纱,倾泻在她有些苍白的面孔上。她有些迟疑,透过门上的缝隙向外觑着。此时,恰从遥远的某处传来一阵低沉的撞钟声,那钟声经历过长途跋涉后,直撞到阿玘胸口。
咚——咚——
邯郸梦断,漏尽钟鸣。
有时候,可能只是一场梦,一种声音或气味,都能瞬间将她带往遥远的过去。
不过很快,她便重新敛起神色,有些决绝地推开眼前这扇纹饰繁复、漆黑厚重的大门,一脚踏进无尽的未知之中。
2
神使将阿玘送至拜神殿外,便伏在地上,恭候神女入殿祝舞。殿内等候的是百越各族长老、州主,以及朝中的王公贵胄和文武高官,别说几乎归于杂役一类的神使,纵是品级不够的官员或是没有实职和头衔的高门子弟也是无权入内的。
拜神殿回廊入口处,一抹清秀挺拔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也是同一人,在她化神那日,伫立在同一个位置。
她的心本来还在喉咙口悬着,此时好像终于落回了原处。
阿玘来到回廊口,与那一袭白衣之人面对面。
对方本在躬身等待,见阿玘走近,先是前迎几步,再跪伏在地,行了一个大礼。“恭迎神女。”
“郎中。”阿玘身形未动,只是唤了一声,算作应对。
男子起身时,恰有微风拂过带起他的衣摆,将其身上沉水香的气息幽幽散开,似有若无地萦绕在两人身畔。
她忍不住笑,尽管身形始终未动。
男子鹰似的锐利目光立时扫向她,其实主要是扫向不远处那些仍伏在原地的神使和更远处列队而立的宫廷侍卫。
见没人注意,他的神色也仅柔和了半分,“别闹。”
阿玘抿住嘴,缓了缓,好不容易止了笑,“有劳郎中带路。”
刚迈入回廊,红色的暗影一瞬间罩住了她。这片回廊由漆成大红的镂空窗棂围成,上雕百兽化神,百幅画毗邻排列。每幅图间是用以支撑的廊柱,柱顶垂挂着暗红薄纱,末端缀以三两个指甲大的风铃,时而随风发出细碎的叮铃声。回廊顶的角落处装饰着散发幽暗光芒的红纸灯笼,灯笼表面亦绘有百兽图,像一只只藏匿在暗处的小兽伺机对猎物进行扑杀。
太暗了。阿玘暗自抱怨,感到双眼像是不安于眼眶似得发疼,连带着头也开始晕眩。她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强撑着肢体前行,可抵不住视野还是在这样层叠的红的压迫下开始逐渐扭曲起来。
这种视觉的压迫,搅动着体内残余的药力,令她躁动。
回廊悠长,呈回字形向内殿延伸。化神那日,她也是沿着这道长廊走入内殿,刚一迈入,便被这长廊之奇异所惊慑。如今,她再次不得不踏入这里,不仅要忍受这古怪的建筑风格,还必须对抗自己体内蠢蠢欲动、搅人神思的毒。勉强走了十来步,眼前的长廊开始出现双影和错位,迷雾一样的红在弥漫扭曲,脚底也越发虚浮。阿玘拂额,眼下只能艰难地拖着步子往前挪,不过再这样下去,等进了内殿也会让人察觉出异样,毕竟,她时而毒发之事还没有被那些人所知——除了下毒之人。趁周围没有旁人,阿玘向里侧挪动,想扶墙前行。她伸开手,身体也歪倒过去,等待墙壁支撑住自己。
可是,预料中的支撑却没有到来。
阿玘一时失重,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
就在这时,阿玘感到一双纤长有力的手臂抱住了自己,牢牢地从下往上托着她。阿玘就势跌入了带有沉香气的怀里,一脸认输相,唯有双手如蛇,悄无声息就环住了对方的脖子。
“幸好有兄长在。”阿玘靠着对方的胸口,庆幸似的轻声说。
亓珵见她一副没有距离感的样子,不知为何自动脑补出了她对其他人也这样子的德性,心里莫名发堵,索性要松手将她丢在地上,只无奈于她的手还牢牢环着他的脖子。
“为何不早叫我?”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质问,手要松,又不敢真的松,只好放低身体,同时低声呵斥,“松开!”
自在百越重聚,他很快意识到阿玘与他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已经完全不同。比如眼下,她便是一副完全无视他的样子,虽然脚已触地,放在他脖子上的手却还死死勾着。不仅如此,她还厚着脸皮在他怀里蹭了又蹭。
这种事,她以往怎么敢?
“小心口脂!”亓珵气急,但又无可奈何。心念急转间,忽然意识到她可能刚刚毒发过。
“兄长,让我再吸一口雄性的气息,要不然我怕我撑不到……”
亓珵不等她说完,先将她放开,随即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丝帕轻轻垫在她唇上,而后重新将她的头按回怀里。
阿玘还没反应过来,鼻腔里已经都是沉水香的味道,甚至有些呛得慌。
此外,便是亓珵的心跳声。
恍惚中的阿玘思绪跑了偏。
这人以前这样抱过我吗?
……果然,懂撒娇的人才能讨来赏。
亓珵还是谨慎些,微侧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镂空的窗棂前。
“好了,要误时了……”片刻后,他轻轻拍她的背。
阿玘慢慢将头抬起来,浅浅的瞳孔里,有光如余烬,在拼尽全力地燃着。
亓珵的目光又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些。
如果有办法,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能将自己的力气尽可能多地分给她。
“一会,我随便跳就行了,是吗?”阿玘好像真的恢复了神气,眼眸中竟含着俏色。
不过,怎么可能随便呢?那可关乎他二人的身家性命,还有背后错综复杂的枝节。趁着清醒时,她曾令牧茧看着自己,练到贴身里衣湿光了没得换也不敢停下。
亓珵看着她的眼睛,笃定地点头。他扪心自问,已竭尽所能安排好了一切。
她在他面前晃了晃袖子。
“这次没有对我的衣服动什么手脚吧。”她笑了,他一时没设防,也跟着她笑了。
亓珵的笑,总是夹带凛冽,稍纵即逝,哪怕是真心的,也像讥讽。
阿玘不再多言,利落地转身离去。
亓珵驻足原地,看着阿玘孤身前行,直到她隐隐强撑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弯处,如同隐没在一片飘渺的红雾里。
3
难为她记忆已经如此混乱,还记得他们少时,他故意在她的衣服上动手脚的事。
那个时候,她刚失去生父庇护,寄他家篱下,被他的父亲收为义女。
那时,她也自然还不叫贺兰玘。
亓家一行从觞山返回都城定居后,亓父很快重回长原的权力中枢,而亓珵与她则从山野之子摇身成为高门之后。
他们的身份不清不楚,奇怪的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他们视为理所当然的存在,背后亦对他们的身世讳莫如深。
那时的他,全然不清楚个中曲折,只觉因身份转变而再无安宁。自回到惠安,亓父正式以高门教养子女的方式培养他们。为此,他进入太学,成为皇子伴读,课业日益繁杂艰深,还不得不常与世家子弟交游。而她,则学起各种女子的技艺,琴棋书画样样不落,还要学当时流行于都城的各种时兴舞蹈,偶尔在其他府邸参加宴席时,还要像伶人一般当众为他人表演。
他不明白父亲用意何在,就如其他很多事那样,但他习惯了麻木地去接受。
直到有一日,他想到她精心准备,要为那人献舞,便……
兽皮鼓低沉的声音响起,台上着暗红舞服的女子开始起舞。她的舞姿充满野性和力量,与周围的布景和流泻的乐曲十分契合,时而肃穆,时而狂放,随着乐曲的推进逐个模仿百兽优雅的姿态,配合着鼓点和摆动的轻纱,震慑着所有人的心魄。
她以一己之身,演绎百兽化神,万物有灵。
舞台周围,环绕着层层叠叠的暗红垂纱。俯瞰下去,如同饱满厚实的花瓣将拢未拢。每面暗红垂纱后,都稳稳端坐着一人,可能是这片土地上最权势滔天之人,可能是家族势力最雄厚之人,亦可能是财力殷实,富可敌国之人。此时此刻,他们都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偶,半点人气也无,若不是他们的呼吸偶尔将面前的垂纱吹起,倒真像是一尊尊没有生命的人偶了。
而亓珵则在属于他的特殊位置,观看着这场赐福之舞。
他不止一次感慨,她真的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少时虽也见过她起舞的样子,可从未见她如此恣意,好像彻底从沉重的躯壳中挣脱而出,四肢充满不可思议的活力。配合着她的动作,隐匿于内殿各处的乐器发出起伏悠扬的乐声,舞台周围的半透明帷幔被机关支配着以不同的形式翻转摆动,而最能起到关键作用的,是笼罩在整个舞台上方,以暗红色油纸制作的巨大机关,正随着操作者的动作不断地翻转。从远处看去,时而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时而似烈焰燃烧,时而又像怒涛堆起千层浊浪,循环反复,直至曲终。
在最后一瞬间,机关幻化成万千碎片在舞台上散落,四下里亦从上方落下粼粼闪光的粉末。
“神女赐福,天佑百越!”突然从人群中爆发出似是狂喜,似是哀嚎的叫声,伴随着祝舞结束,神女在薄纱的围拢中消失,人们的窃语声、叹服声、议论声,纷纷交织在一起,如浓烟般难以化开。
有一瞬间,亓珵心里对阿玘产生了无法言喻的愧意,但也仅是一瞬间。
待众人散去后,亓珵来到符烎面前,俯身施礼,却被对方抢先扶住手臂。
“本王说过,郎中在本王面前,不必行此大礼。” 符烎音色低沉沙哑,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彬彬有礼的姿态与他暗地里的残酷暴虐常常并行不悖,因此没有人会因为他表露出亲和或赞赏就对他放下防备,以为自己具有恃宠而骄的本钱。
“谢王爷。”亓珵坚持行过面见王族的大礼才缓缓起身。
“今日的祝舞,属实特别,郎中有心了。”
“神女祝舞是王上交代的要事,也是整个百越的大事,卑职不敢怠慢。”
符烎轻轻点头,让人看不出一丝情感的起伏,唯有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闪着冷冷的寒光。
阿玘结束祝舞后,直接顺着舞台正中的密道抵达内殿下方的暖阁。
到石门祭开始还有两个时辰,她简单梳洗换衣后,按照亓珵事先告诉她的,打发了侍女,耐心等他过来。
换衣时她注意到,里外三层衣物,几乎湿透。
刚在台上,有一瞬她差点就要丧失意识,好在通过减小动作幅度和调息,慢慢恢复了神智。念及此,后颈不禁生出一些冷汗。她不敢想象若是一步踏错,会有怎样的结局在等待她。
她不知不觉陷入假寐,神思不由自主地回到受百越礼那日,脑海里声与色盘根错节,亟待倾巢而出——士兵的嗤笑……男子的目光……野兽的嘶吼……凌乱的记忆如藤蔓般缓缓自脚腕盘绕而上,阴冷刺骨……
就在她即将被拖曳进无尽的黑暗,几近窒息的时候……
她感到自己颤抖的手腕被一只有些微凉意的手掌,缓缓握住。
一周目的结局还没写完,开始二周目改稿了……
佛系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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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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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混沌之始:一枕黄粱,半生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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