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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葱茏之徙

1

汝安,我的孩子。

不知这世间的其他母亲喜欢如何称呼自己的孩子。

宝贝?心肝?

我好像未曾有过,只记得我怀着你,包括刚生下你的那段时间,都不是很快乐。

若站在如今回望,亦可坦率地说一句,我并不喜欢你,但却无意识地觉得,你当延续我。

你生父姓俞,但我坚持,你该姓贺兰,这是一份刻在血脉里的骄傲,尽管它不能见光。我私自联络宗族为你定名,尽管这样的做法也已经很久未曾有过了。族中知我性情执拗,他们此前已经违我意愿为我定下亲事,这次为了安抚我,最终答应了为你定名。

又过了些时日,你的名字随信而来,此外还有一枚小小的白玉如意——族人已用特殊手法将你的名字刻于其内。百年来,长原的葱茏一脉已习惯了藏头露尾,苟且偷生,连自己的本名都不敢示人,唯有一枚白玉始终陪伴身侧。若有朝一日,不得不如残花赴死,至少死前,可以碎了玉,看看自己的名字。这名字,除了直系亲族和取名者以外或许一生都不能为人所知。每念及此,我便觉不甘。我忿忿然地烧了信,甚至没有告诉你的生父。

我属于贺兰氏里血统最为纯正的一支,而这支血脉是族人一代又一代暗自坚持的结果。无奈到我这一代,亦恰是贺兰氏阖族决意彻底遁世的时期。

百越人将吾等充作神的替身,以奉养之名,行亵渎之实,蛊惑蒙蔽世间万民,使吾等远离故土,血脉离散,囚于深宫,过着半人半畜的日子。但纵是如此,葱茏一族靠着虚与委蛇和委曲求全,还是渐渐发展成一支让人不得不忌惮的势力,其中血统最纯正的一脉,与百越历代帝王缔结姻亲,权势一度如日中天。

后来,百越众邦与长原大战。长原善用精兵强将,且惯会使用纵横之术,不断派出探子进入百越内部和边境进行分化离间,故而战争初期,百越始终被压着打,四处不得力。当时的百越国主启皇为动员从西至东各邦力量,就此立下誓约,承诺今后各邦共治,择贤立储,储君出身何处,便以何处为直隶,且今后任何一任国主,都不能以直系亲族为皇储。为安众心,启皇当众斩杀四位皇子和三位皇女,其中就包括有着贺兰氏血脉的国后之子。

皇脉尽断,启皇对自己釜底抽薪,就是为了告诫各邦唇亡齿寒,要么分裂后被鲸吞蚕食,要么倾举国之力绝地反杀。各邦虽骇然,却又深感臣服。自此,西境诸邦绝世的毒方配合奇诡的兵器投入前线,东南的巫蛊炼兽术用于战场,中部庞大的刺客和死士组织更是不遗余力不计代价地渗入了长原。最终,异变失控的野兽在战场上发挥巨大效力,淬了剧毒的武器给敌人接连重创,刺客和死士更是将黑暗的魔爪伸入长原皇帝的寝帐。

胜利如期而至,但葱茏族丧子之痛难忘,尤其是对全族来说地位最高贵的少主。当时仍在百越的贺兰氏阖族沉痛,怒不可遏,决意与百越皇室决裂,最终不惜折了半数以上的族人,终从百越逃离。

在百越举国欢庆胜利之际,贺兰氏的遁隐无异于一道噩耗。国后高居上位,始终在掩人耳目,等皇室警醒,百越的贺兰氏已成为了一具空架子。战胜后的大典在即,而举行祭天仪式更少不了作为神女的国后,皇室只好压下消息,只待秋后算账。

没想到,贺兰氏给百越皇室的最后一击,是神女在祭天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决然自戕。

巨大的恐慌迅速在百越普通百姓之间蔓延开来,一时间,街头巷尾流言纷飞,大小暴乱此起彼伏。

不知是偶然,或是恰逢其时,百越的大地上开始连连灾变,饿殍遍野,流民成灾,四方人心骇然,动荡难息。人们都说,因为国主杀死了有着神女血脉的皇子,遭到神女诅咒。若要平息,百越必须寻回神女一族,将百越重新变回神佑之国。便是那时,长原再次遣使和谈,声称他们愿意用一位贺兰女,以谛亲之由换两境安好。

显然,从百越流亡的贺兰氏逃往了与百越敌对的长原。长原被百越击败后,国势衰微,动辄被恶邻欺凌劫掠一番。此番若不是得知了有百越神祇远渡而来,定是不敢如此硬气地主动遣使谈判。而百越一方,得知了心心念念的神迹,开始丧心病狂地向长原施压。长原固然战后元气大伤,百越近几年多灾多难,也实在好不到哪去。双方又是一番拉锯,偶尔掀起小范围兵祸,更多的却是从未间断的阴谋。

两国国力进一步损耗,终于商定,每有新任百越国君即位,长原则遣送一位适龄且血统纯正的贺兰女子嫁与百越国君,而作为交换,百越将与长原签订十年停战协约,并可保长原不受周边邻国侵扰。也就是说,长原在经历了数百年对中土的统治后,竟成为了百越的属国,以臣服换取庇护,而贺兰氏由此成为长原的保命牌。

为此,长原为了保住贺兰氏的纯粹血统,令贺兰氏核心的一支只在族内繁衍。葱茏族的繁衍自有定律,长原的做法某种程度上无疑加剧了族人凋零。若适逢某任百越国主即位时,贺兰氏恰无适龄嫡系女子,则从其旁支远亲排查人选,若真赶上神女的荒年,则凡是有葱茏血统的女子,只要年纪不过于离谱,则不论婚否,皆会被长原的士兵强行羁押,奉给百越。

自贺兰氏与百越皇室决裂,百越经历的动荡,皇室的耻辱,一笔一笔,无论如何最后都会算在贺兰氏身上。若和亲的贺兰氏血脉纯正,倒可以物以稀为贵,勉强活到死。

若其血脉不纯,又或是年龄不佳,更别提已然嫁与他人,到百越的日子,也不会比下地狱好多少了。

为娘不想吓到你,所以就不细说了。

多年来,贺兰氏纵使习惯了委曲求全,但从始至终,心底里定是不甘于任人摆布凌辱的。就如曾经的葱茏人为了摆脱被人圈养的命运,可以自断双角,背井离乡。如今形势之下,贺兰氏的长老终于做了一个影响全族命运的决定——从旁支开始削散宗族,渐渐隐没身份于常人,也是在这个过程中,生来无角的族人越来越多。这种不知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自绝后路的做法让所有族人心惊胆战,却又无法违抗。最终,这条路终于轮到我们最核心的一支来走。自我幼时开始,族中的训诫便是让我们尽可能融于寻常人中,淡忘血脉与宗族相关的一切,直到贺兰氏彻底从长原销声匿迹。为此,我作为族内血统最纯粹的嫡女,刚及笄,便按照长辈的安排,嫁与了一个声名不显的武将。他们都告诉我,这才是对我,对我们阖族,最好的安排。

你的父亲出自小门小户,在皇城里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而你父亲空有一身好武艺,却是个惯不会钻营的闷葫芦,纵使领着左卫将军这种并不低的职位,在官场仍像个透明人,无人搭理他,他也从不主动结交旁人。

而我的日子,从所谓的葱茏嫡女,摇身成为破落人家的邋遢妇人。

你父亲就像个木头,烧成灰也蹦不出一句像样的人话。得益于此,我的日子倒还清净,反正我也不想理他。

大婚之夜,本以为他要动我,故而我早已在枕下藏好刀子。我心内决然,想着族中要隐藏血脉,我便干脆“藏”得彻底一点,倒也利索。谁知,你父亲只是坐了一会,破天荒说了几句话。

“我知你不愿,我不会强求。”

“……”我虽没见过什么男人,话本子却看了不少,知道男人惯会嘴皮子功夫,心里嗤之以鼻。

他见我不答,也不恼,低声继续道:“你族中人于我有恩,我定不敢轻慢你。你若愿意这样过下去,我发誓护你一生。”

我陡然生了坏心,怪声怪调地问:“若我愿呢?你可从我?”

我能感到那结实宽厚的身躯僵了一下,于是得逞似的笑了。

不用闹到兵戎相见,大婚第一天便将话说了个通透,也算好事一桩。但日子平淡如水,我安分一天,隔日便像被笼子圈着似的,喘不过气来,只好想办法给自己找乐子。

我试着偷偷溜出府去,到城外山里跑上几圈,第二日整个人果然服帖了不少,连府里那些皮影人似的仆妇看着都顺眼了些。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这样溜过几次,竟然被你那憨爹逮个正着。

“你族中交代,不可让你现于市井,万不可再出府。”那是他第一次这样严肃地对我说话。

“所以,我就只能一生困死于此,连那些惯于受礼教管束的妇人都不如?”我冷冷地回答他。

他陷入沉默,我以为他被我堵得无话,谁知过半晌,他却平静地回道:“不会是一生。”

我欲追问,他却离去了。

我反复琢磨他那句“不会是一生”是为何意,想着想着,却莫名信了他说的。

区区这四方囚笼,怎会困我一生?

大婚后第一次满月夜,我心里不爽,便睡了你那憨爹。

我与他因一直没有同房,所以他每日倒也不甚在意地去偏房睡。我没想到,他当真能言行一致,说不强求,就真的没有强迫过我。

葱茏族满月夜身心有异,但大体可控,我那日也不知怎的,就想给他找点不痛快。

我让婆子去将他叫来,说我有话要问。他在我面前从无一家之主的架子,叫他便也就乖乖来了,我甚至开场白都还未想好。

嘴上说不出话,心里便愈发窝火。我倒也不想难为自己,干脆锁了门,灭了灯。

那木头硕大的黑影又在黑暗里僵了一下,真不知道他这一惊一乍的样子平常怎么值守宫禁宿卫。

“过来,”我颇不耐烦,“侍奉得尽心点。”

……如今回想,仍觉得那一次颇有滋味。你那憨爹虽憨,模样身子倒是样样不差。

一朝开了荤,此后每月也都有了先例,我大概也不再那么像耍流氓了。只是我经常在想,因为也不知道你那憨爹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莫非,是我强求了他?

罢了罢了。

对那时的我来说,他也不过是一个特别点的仆从,他自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而我根本不屑去打骂罢了。

话虽这么说……实则从小到大,我未曾真的去打骂过谁,最多摔摔碗盘。

其后,倒是过了一年的太平日子。

直到有了你。

我也不知为何,那时候整个人都跟中邪了一样。每日里有一个时辰脑子里是清醒的,倒也算好的。发起疯来,家里能摔的,能碎的,能烧的,都被我毁了个遍,你那憨爹动不动胸前就要多一片血口子。

我控制不了自己,我觉得喘不过气,头上那片灰蒙蒙的天好像始终在往下压,我心内翻江倒海,怨目之所及的一切。

你那憨爹不会说话,只会抱着我一遍遍给我顺毛,直到给我摸迷糊了,再放到床榻上,用被子裹紧。

那段时间,府上仆从婆子被我吓走了不少。但白日那人不常在,仍需要花大价钱雇人来照顾我。现在想来,或许还得多花不少钱财,让那些人不要在外面胡言乱语。

他开销向来不大,此前透露过在积攒银钱,想来那些我发疯的日子,他好不容易攒起的银钱又散出去不少。

熬了大半年,终迎来你降生,本以为苦尽甘来。

不料,我的性情一改此前疯癫模样,成了彻头彻尾的哑妇。

我不再疯,不再怨,我开始恨。沉默的恨,日复一日,堆积在胸膛里。

这段时日,百越正在从各邦遴选皇储,长原国内亦弥漫着紧张氛围,大家暗暗揣测着哪个地界的凤子龙孙会成为南境未来的人上人上人。另外,也不乏有人把眼光对准长原的贺兰氏,对哪位贺兰女子要被送到百越和亲嚼着舌根。

而据我所知,贺兰氏如今早已没有适合和亲的人选可以送给百越。若那些老不死的动作快,贺兰府里的荒草怕都有一丈高了。

而若没有适婚的人选,等长原皇室被逼急了,就要想办法从那些已婚妇女里面拿合适的人开刀了。

这于我而言,是个机会,不是吗?

吾族葱茏,本无意混迹人世。我们来自深林,避世而生,因灾祸被迫入世,但这蔓延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弯路,改变不了我们终要回到故土的心愿。这份心愿,始终藏在每个葱茏族人的心底。即便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作出了不同的选择,走向不同的路途,甚至看似南辕北辙,可这份心愿始终如一,从未动摇。只可惜,这个道理,我后来过了很久才渐渐体悟。

当街头巷尾刚开始有关注邻国选皇储的苗头的时候,就有好事者画了诸多参选者的画像,供深闺妇人消遣。我府上定期有丫鬟到外面帮我买新鲜玩意和书籍,那一日不知怎么的,就顺手带回一本这样的画像来。

我第一眼看到临楚君的画像的时候,就觉得内心悸动。这种悸动如同暴风,渐渐蔓延,将心里的不甘和怨恨统统卷起,摧枯拉朽,所经之处一片狼藉。

临楚君丰神俊朗,是今年百越皇储的大热门。若我仍是冰清玉洁的贺兰嫡女,奉旨入百越,封神女、国后,享举国供奉和朝拜,不过顺理成章。

可是凭什么?

我环顾四周,除了残破的屋舍,鄙陋的器物,粗俗的仆从,我什么都没有。

哦,还有一个睁开眼只会嚎啕的无知幼崽。

“汝安些——”我重复着每日万次的呵斥。

咳……希望你不要觉得你的小名是这样来的……我还是寄托了些美好祝愿在里面的……

总之,那时我心内荒芜,感觉从没有人在乎过我究竟想要什么。

就如同百越强行将贺兰氏带离故土,如同长原为了保全自身而将贺兰氏当作交换的筹码,我的宗族为了摆脱控制,何尝不是强行剥夺了我的姓氏和属于我的命运。我心高于天,却不得不迫于家族的要求,嫁给微寒之人。居于陋室,困于俗常,每日悲愤盈胸,心焦若焚,这种压抑和不满,让我几欲自戕。

直到,百越强兵压境,索要贺兰女。

也是从那时起,一个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我惊出满身的汗,但感觉到停滞已久的血液好像在身体里重新流动了起来。坐在镜前,能看到自己眼中的光。

2

我知道,我的命运终于能够回归正轨了。

果然如我所预料的,长原想要找到合适的贺兰女已难于登天,故而不得不倾举国之力,大肆搜寻。后来,果然将一个已出嫁的贺兰女确定为和亲人选,即将送往河中。

而我,亦在暗中做着准备。

许是心虚所致,最后的日子里,我待你父亲极好,好到他几乎察觉了什么。我自认非奸恶之徒,我知道我即将要做的事有违人伦,最重要的是,会伤害到他。

他是个顶好的人,我终于愿意承认这一点。如果我只是个寻常女人,有他这样的丈夫,当是我三生有幸。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既不伤害他,又能达成我心中所愿。

但那时我心里,亦回荡着族里流传过的一句话。

葱茏族,从来都是眉心指向前路,别离抛却身后。我们一族,是无数个孤身前行之人。

最终,我趁你父亲在宫中值守的夜里,逃出府邸,按照我事先的规划和打点,直奔河中。

当时,百越最具有竞争力的皇储有两人,分别是现任国主弃皇,也就是当时的临楚君,还有代表直隶三州的遏殷王符烎。他二人一同带兵抵达河中,本来以最终迎接神女的结果来决定接任国主人选,不想竟意外接回两位神女。

本来奉旨送亲的仪仗已到阵前。我事先混进随行的侍女里,想寻机表明身份。不料百越人竟除了神女本人以外,不允任何人随行。

我只好当众表明身份。

想来百越人也没想到,在送亲一事上向来推三阻四的长原人,竟然大方地又附送一个。于是他们或许也觉得有趣,秉持着多一个不多的心态,将我一同带回了百越。

此一路,我并没有看到那传闻中的临楚君,反倒是符烎那厮,像个人形大蟑螂,老是在我面前出现,惹人不快。

一路上,我有自己的车驾,并不与另一位准神女同车。想着倒也清净,不料刚启程没多久,符烎那厮就爬进了车里。

按说他长得不差,可周身气质偏就让人生厌。

他甫一进来,我便下意识拿帕子捂住了口鼻。

我此生从没有闻过那么恶心的味道。

野兽的膻骚气,药苦气,血腥气,若有若无的尸臭之气,还有浓死人的麝香味。

葱茏族本就五感灵敏,加上我那时并不认识他,只觉得受了惊,“你是……什么东西?”

因为他那气味实在不像好端端的活人该有的,我只当是走夜路撞了鬼。

他那华贵端庄的脸上浮起一丝诡谲的笑意,看着很奇怪。

起初我并未意识到怪在哪里。

“你是聋鬼还是哑鬼,问你是何物,为何不答?”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真是要了我的命。

他悠悠地掏出一块令牌,上书遏殷二字。我便也就知道了他是谁。

“所以,你要趁夜对我用强,迫我后面选你?”

许是我过于直接,他的笑还挂在脸上,就是有些僵, “你当如何?”

“不用麻烦,”我瞪着他,“你再多坐一时半刻,我便就被你恶心死了,可如你所愿?”

“……”他脸上的笑意更僵了。

“本君恶心……?”

“你刚出现的时候,我当外面是坟地呢。”我翻着眼白,“你身上那味儿被尸油泡过吗?你自己闻不到吗?”

“……”

“你再不离开,我真要死了……”

许是我脸上菜意明显,他甩袖离去。我掀开帘子缓了缓,终于明白了刚刚觉得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那人的身躯虽腐朽不堪,但眼睛很干净。就像一个纯净之人被挖了眼,而那眼转手被嵌入了一具腐朽的躯壳里。

真怪。

最终,一行人返回百越。百越皇室决定,让我与那位准神女各与一位准储君缔结姻亲,再根据化神仪式,定夺最终国主人选。

此间曲折,我无意赘述。当时,符烎本是皇储竞争者中最有优势之人。论才学,他与临楚君不相上下,但论权势和背景,符烎代表直隶三州,明显压临楚一头。可无论如何,我坚持选择临楚君,纵使我甚至未曾仔细见过他。后来,经过化神,我得到了该有的认可和尊崇,而我选择的人亦顺理成章继承了国主之位。

其中不知有何密谋,临楚君继承大统,但国都仍在原直隶中心的霞萝,笼罩着符烎的阴影。

听闻,那位嫁与符烎之人,因只是贺兰氏旁支血脉,实在无力抵挡奇诡的化神之毒,无辜葬送了性命。不过,此事还有其他的秘闻。有人说,符烎在争储中失利,于是将愤怒倾泻在了这无辜女子的身上。孰真孰假,此中难辨。

哪怕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我仍不免一直在心中反刍此事。如果当时我没有前往河中自白身份,而那女子就会是唯一的神女人选。或许她可以逃过一劫,以神女的身份了此一生。又或许,她仍没有通过化神的考验,而整个长原,将再次难逃兵燹。

当然,这对我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化神后,我的外貌和心性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本来,我内心渴望着作为神女,在百越过上无比尊崇的生活,甚至能够恢复贺兰氏往昔的荣光。可是这些原本我最看重的东西,对我而言渐渐地失去了全部意义。

还记得二婚之夜,我在空荡的大殿里独守一夜。南境气候温热,我索性坐到院子里纳凉看星星。

那鬼影一样的临楚君,如今万人之上的弃皇,来与不来,我其实也不甚在意。

化神后,记忆有些散乱,但并不是全都忘了。在心静之时,抽丝剥茧,耐心一点,还是能想起许多。

破天荒的,竟想到了你的父亲。

我给他戴了这么大的绿帽,想来不知背地里他要怎么骂我。也无妨了,我知他性情,至少他不会因此苛待你。

此一生,我对他不起。

但百越,我非来不可。

想了想你父亲,又开始想你。不是想念,只是想起。

我试着回想,你那总是哭得皱巴巴的小脸。

我开始思索,我的离开对你而言可能意味着什么。

没有母亲在前引领,这对你一路走来,或许是很残酷的。

或许面临选择时,会迷惘。没有方向时,会随波逐流。

或许看不清自己的心,终是求而不得。

事实如何,我无从得知。

我只知,不管怎样的人生,贫穷或富贵,亲友环绕或是伶仃孤苦,皆不外乎如此。

有再多人陪伴,心底也是孤寂的,所有的苦难迎面而来时,也终要靠自己来承受。

你的生命产生于我,这实在是极大的偶然。所以,无情也好,洒脱也罢,我们之间除了最纯粹的血缘,并没有过深的牵绊,这实属幸事。

这一生,没有母亲温暖过你,亦没有母亲牵绊住你。你走到如今,是凭你一己之力。

你既走到这里,也可以走得更远。

我来到此地,是基于自己的选择。若你亦是如此,那便足矣。无论何时,我不愿你总认为是四面八方迫你陷入困境,若是那样,这一生就总不得坦荡。自己不囚禁自己,山海自可平。

喜也好,悲也好,本与我葱茏无关。

有朝一日,当人性终从我等心中消解,只愿那时,我们能更释然地忘记这一切。

汝安,我最后的祈愿,是希望你不要被记忆所牵绊。

记忆,是欢愉,亦是缟素。

初历化神,记忆凌乱缺失,处境困顿,这些是必经之途。如果你真的认为,有些事你定要此时想起,吾未尝不可助你。只是,恢复这些记忆的过程,亦是你将记忆加速剥离的过程。

就如我对高位和权势的幻想和迷恋,初达成目的的欣喜若狂,遥望过去的怅然,种种妄念终如云开雾散,随风逝了。

由此,天地广阔恢弘,四时绚丽斑斓,我满心沉寂,只等待最后的一个结果。

这便是这一切的经过。

现在,若你下定了决心,便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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