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自耳边刮过,雨露及翠叶混杂在一起的新芬气息自鼻尖萦绕,谢灵均自慌乱之中彻底醒了过来,被迫抓住巨虎的皮毛,这才不至于被疾风丢甩而去。但没多久,竟从山涧之中再次飞来一只金黄巨虎,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嘤啼,满林的飞禽齐齐飞至了峰林之上,宛如一层隐蔽的黑幕笼罩而下。
谢灵均身下的白虎轻轻嗷叫,随即纵开前蹄,从一座绝壁飞到了对面的山谷之中,月光之下,它之毛发如同月色般轻柔至纯,无有一丝杂糅,令谢灵均不知为何竟生起一片好感,但就在她以为它就要在此山谷停住之时,那只金虎的啼鸣之声竟绵绵不绝地传了过来 !
它竟又再次追了过来 !
白虎随及转头,看向了山谷壁间,未有迟疑,它立刻展开四脚攀岩上去,如攻无不克的银面战神,竟就此一路攀上了山崖之上。之后,它停了下来,将两只前蹄缓缓舒展,贴在了地上,庞大的身躯慢慢佝偻,贴住地穹。
谢灵均沉吟片刻,从它背间跳下,看向近在咫尺的白虎及月下那片鬼魅一般的阴影。
寂静之中,白虎从牙口之中吐出了半片鸳鸯玉佩,谢灵均认出这竟是她生母予她的那半枚,她日日放在怀中,不敢遗忘,怎可能会在此虎口中……
她即刻探向衣襟,果寻到了自己的那半枚 ! 随即,她难以置信地拾起地上那半枚玉佩,稍以比对,两片玉佩竟天衣无缝般贴在了一起,上面印着四字,「龙凤呈祥」。
生母曾说过,这是她至交之友裴令仪的旧物,那另半枚自然是她那薄情的未婚夫婿,便就是当前圣上 ! 这鸳鸯佩分明是他二人定情之物 !
谢灵均何敢相信今夜境遇,仿若瑶池仙梦,就在她凝神之时,耳畔竟又传出了那只金虎的啼叫之声,极尽狠厉,来者不善。
只闻得一阵巨响,金虎从崖上岩石之后跳了下来,扑向了白虎,二虎纷纷伸出爪牙,攀跃缠斗,跃向了山壁之上,倏忽,又跃上了山崖。一场恶斗之后,金虎便逐渐占了上风,一爪扑向岩石之后的谢灵均,将她抛在了山崖断壁的咫尺之处。
被骤然甩在地上,谢灵均全身巨痛无比,双手被陷入血肉之中石砾磨出了一只只巨大的血泡,她仰面,欲撑起身子,但金虎再次从恶斗之中挣脱而出,予她沉重一击。
只闻白虎发出一声哀嚎,飞快向她攀跃而来,但一切都已是晚了,她身子已自山崖之上坠了下去,随即海识之中传来一记又一记的喊叫之声,但她已是无力辨别,灵识一空,彻底昏死过去。
……
空灵山谷传来阵阵鸟语花香,湿漉不堪的山路旁竟不知何时盛放了朵朵鸢尾花,一个身着银色广袖直裾深衣的男子手持一根竹简,丰神俊秀,姿态闲雅,此便是今圣上二子,李弗。只见他垂下长睫,正细细辨认竹简之上的文字。
“公子,月灵谷究竟是何处,上面可有写 ?”
一旁的名为兰隐的侍卫如此问道。
“应当是在东面。”
李弗收回眸光,将竹简随意丢给另一位名唤雨潼的侍卫,随后剑眉斜飞,“我的沧雪从不会乱跑,胆子小的很,它定是被姓蒙的那只金奴掳走了 !”
雨潼立即颔首,又摸了摸额上的虚汗。
二殿下对旁的皆不在意,这只偶然得来的影月虎却是他心头至爱,赐名沧雪,连喂食这样的一件小事也不假手他人,昨夜沧雪不知去向,他竟一夜未眠,派人无数人刺探,这才知这月灵谷是影月虎之旧居,沧雪应当是潜回了此处。
行了半大时辰,主仆三人终于寻到了月灵谷入口,在闻及一声可怜兮兮的啼叫之后,沧雪竟出现了在李弗的面前,伸出粗臂,以蹭他侧脸。
沧雪相伴身侧多年,李弗与它早已是心有灵犀,立刻催问:“是发生了何事 ?”
话语刚落,沧雪飞快向丛林之中跃去,李弗亦随之而去,在一株蔽身的高大古树之下,他竟见到了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 ! 她双眸紧闭,枕后有一块巨石,其上印有血痕,她应是磕了脑袋,竟现在还昏迷不醒,人仿佛伤的极重。
李弗疾步近去,只见此女光容鉴物,一身冰肌玉骨,其貌琼英腻云,又如若月淡寒空,脱尘出俗,绝非凡物可与比拟。
他立即惊住了。
此女,他曾在东宫书房画像之中见过 !
那时,父皇还是太子,他忙完庶务回来之后便待在书房,连自己的寝殿也是极少回去。李弗少时贪玩,东宫之内无有不涉足的,自然也少不了此处,就在他入了书房之后竟见了一幅毕生难忘的美人画像,乃若神仙妃子,月鲜珠彩,容艳逼人,他竟看痴了,直至他的奶姆寻了进来,拼命求他出去。
他曾问过,画像上是何许人 ? 可是他未曾谋面的亲母 ?
奶姆一言不发,随后温声告诉他,此乃洛神图而已。她求他勿要告诉旁人,连兄长也不可。
在她一声又一声的祈求之下,他只好答应下来,但年岁渐长,他已是见过了无数洛神图,却无一如同初见那般惊艳,何来如此绝技画师,他实在仰慕至极,遂在一日夜里,他又潜入了那间隐秘书房,再次瞻仰这幅神作。
随后,他私自临摹了下来,虽不比原作,但在他苦心孤诣,问了无数画师之后,亦有七八分相似了。这些年他游历在外,此画亦是从不离身。
而今日,画中的神女化作凡胎竟就此出现在他面前 !
李弗愣怔许久,一言不发。
他早已不是黄口小儿,怎会相信此为洛神图而已 !
身旁,雨潼迟疑片刻,探了一下此女鼻息,确定其仍是存活,开口道:“公子,我看她面色惨白,鼻息微弱,怕是伤势极重,可要救人 ?”
李弗立即颔首,亲自将人抱起,大步向外走去,轻轻吹哨,沧雪即刻便出现在他身前,李弗将人抱上沧雪的背上,随即转面过来,看向雨潼,沉声道:“替我书信一封,告予兄长,我有要事禀报父皇,叫他派亲卫过来,此事隐秘,叫他速回 ! ”
……
又一次夜幕临至,祁淮序随几个同知从宫中走出,迎面走来的几位高官纷纷露出惊喜之色,称道:“贤侄受惊,好在无事。”
他微微含笑,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御马回府。
本以为此夜又是无眠之中混沌度过,但岂料,他竟见到了崔岫及崔彦台姐弟。自然了,这绝非是他想见之人,他自认也无话可说,便只默声走过。
“敬恒,我问你,你可有见到灵儿 ? 她听闻你死生不明,回来找你了 !”
崔岫说完,泪顷刻之间奔涌出来,一张雍容之面满是憔悴。
祁淮序难以置信地看住她。
“你说什么……”
随后,崔彦台即刻发声,打断了他的话,面露凶狠,“祁淮序,我只问你,你究竟有没有将灵儿藏起来 ?”
祁淮序艰难地转面过来,全身的血似在那一瞬冷了下去,“她出事了?”
“究竟是何事,你快说 !”
崔岫闭了闭眸,心痛如绞,狠狠咬牙道:“那夜,她听闻你之遭遇,担忧你性命,回来找你。但路过剑门关的时候,她被一只从天而降的猛虎叼走了,我带人寻了快七日了,什么也未有寻到 ! ”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
祁淮序怎能相信如此荒诞无稽之事,立即痛声斥骂。
“你也是读了五经的官家女,这样的话也是能说得出口?你若要骗我,也是不能拿她性命信口开河 !”
崔岫锥心刺骨般说着,“我待灵儿如同亲妹,怎可能开如此玩笑 !本以为来你这里能寻得一丝希翼,岂料真是苍天无眼 !我的灵儿……”
祁淮序几乎难以站稳,骤然失重般跌了下来,全身痛如刀割,犹如凌迟。但怎可能 !这教他如何能信 !
他即刻转面看向崔岫,“她在何处丢的 ?”
“无论如何,我都要将她带回来 !”
崔岫掩面泣道:“那是只影月虎,万兽之王,你何有能耐能寻到人 ? 灵儿她恐怕再不会回来了……”
祁淮序瞬间泪意决堤,随即,那晚他之痛声责骂跳入了他海识之处。
他要她永远也不要出现在他与霡霂面前……
他竟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他竟待她狠厉到了如此地步,如今竟还一语成箴,这只咒语顷刻之间也将他打入地狱,再不能翻身。
他真该死 !
祁淮序无力地跌在地上,任由崔彦台攥住他之领口,他望见崔彦台同样失色落泪的双眸,他眸光闪烁着泪光,痛彻心扉之感随即从心口传遍全身。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灵儿才刚满十八岁 !她怎么能去死 ? 她及笄那年就嫁给了你,吃了那么多苦,还拼了命生下你的孩儿,为何是这样了局 !得妻如此,为何你还是不知足 !”
“你真该死 !”
崔彦台泣血般一字又一字地道。
听完,祁淮序唇角露出一丝惨笑,缓缓阖上眼眸,仰起颈脖,两行泪从清俊的面上跌落下来。
“好,杀了我。”
崔彦台死死握住匕首的刀鞘,泪奔涌而出,一脚踢在他之心口,随即仰面讪笑道:“最后一面时,灵儿同我说过,要我往后勿要为难你,也好,你不配死在我之刀下。”
祁淮序唇边流出一道鲜血,自讥般笑了下,随即默默阖眸,眼眶之中竟流出了两道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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