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曦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回到房中拿了一幅画像交给彧衍。
卷轴展开,画中俊秀的白衣男子赫然映入眼帘。那张脸,清秀、温蔼,哪怕第一次瞧见也未有陌生疏离感。这正是令灵曦苦等多年的兄长——欧阳明渊。
初见时,他身着一件素白长袍,整个人洁净得如这洲上的白梅般一尘不染。他身形偏瘦却不孱弱,五官清秀俊朗、温润如玉,一双棕色的眸子璨若星辰。
犹记得那晚厉雷轰鸣,瘦小的女孩浑身被冰寒刺骨的雨水浸透。黑暗混沌中,温柔亲蔼的男声轻唤她的名字,将她唤醒。
当她惊恐地睁开双眼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那双棕眸,第一刻感受到的,是明渊怀抱着自己时自他身上传递而来的温暖。
灵曦似乎沉睡了许久,久到一觉醒来除却自己的名字什么也不曾记得。
明渊告诉她,她不过大病了一场忘却了过往。如今只需记得他是她的兄长,会护她一世周全。
那年她十岁。
后来的四载光阴,二人几乎形影不离,明渊也对灵曦呵护备至。
直到有一日,他不见了。
那一刻,灵曦心中无比慌乱,那晚厉雷之下久违的恐惧再度浮现在她心中。
她慌乱地在洲上奔跑、呼喊,落花被她杂乱的脚步扬起,寒风呼啸而过,割在她稚嫩的脸上,割碎了她的心。任她如何呼唤,空旷的洲上回应她的除却她自己的回音,便只有凌冽的风声。
那一年,她十四。
她在玉林洲等了一年,待到她及笄之日却未等来明渊承诺她的笄礼。后来,她备好一坛玉脂雪置于石桌上,收拾行囊四处奔走寻找他的踪迹。
为了少生事端,她抚平蛾眉描绘剑眉,褪却一身女儿装换上男装。再借着自小从明渊那里学来的武艺奔走世间四载,期间倒也不曾遇见什么难事。
四载光景人世独行,看遍世事,看清人心,单纯便深深藏于心底。因而如今的灵曦哪怕只有十九岁,她的心思却不似少女般简单。
奔走中,灵曦也会偶尔回玉林洲看看,盼着那坛玉脂雪不再是她离去时的样子,可终是不曾如她所愿。
谈起过往,灵曦脸上的神情由喜悦变为幸福,再由幸福变为失落。
彧衍性子淡漠,并不懂得灵曦心中的痛楚,即便见到她的样子也毫无触动。眼下灵曦的执念越深,于他而言越有益行事。
其实他一早便看出灵曦手中的玉穗子乃神族之物,玉林洲外的结界也为神族所布。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她。
若是神族插手此事,只怕远比寻不得灵曦更加棘手。好在如今关键的一环握在他手,神族再想动手脚,也绝无可能在他手中做出名堂。
“接下来,我们去神界还是魔界?”灵曦双目莹亮,脸上充满期待。
妖界去过了,神界与魔界还未曾去过。此番既能寻找明渊,又能游历两界,这样的新奇事于灵曦而言是抵抗不了的。
她的样子活像一只等待主人喂食的小猫,让人不忍拒绝。彧衍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打破她的幻想:“人界。”
灵曦皱起眉,言语略带失落:“不是说兄长在神魔两族之间吗,即便你答允助我,我也不能坐享其成。我虽是个凡人,但也并非一无是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虽说本座可自如穿行于六界,带上你还是多有不便的。神魔两族本座会派人去寻,你安心等待便是。”
彧衍这番话半真半假。
以他的修为,莫说带上一个灵曦,便是十个亦能轻易带去。他自有他的打算,如今还不可让灵曦见到明渊。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要按照他的布局来走。
灵曦自然看出了这一层,彧衍显然是不愿她去才如此敷衍,只是原因为何她却难以想到,只以为是嫌带上自己往来两界麻烦。
不愿便不愿,她也可安然接受。毕竟彧衍既有事要她答允,自然寻得明渊也是迟早而已,她大可在此静心等待。
不过,她没那么容易静心。虽说她独自在外游历四载,也见过许多世间美景。可天下之广,她见到的不过冰山一角。
从前为寻兄长不得不四处奔波,往往只在一处停留一两日便匆匆离去。如今有彧衍相助,等待之余去看看人界光景,岂不美哉。
再如何掩藏心迹,骨子里的玩性还是难以抑制的,这样大好的机会,她又怎会放过。
于是,在想出了合理的说辞之后,灵曦开口想要说服他:
“在神魔两族之间未必在神魔两界,说不定兄长在人界呢?整日待在这洲上也是无趣,不如去洲外四处走走,若有缘遇见倒也省了您下属奔波之苦,我答允的事也能快些兑现。何况魔尊难得来人界一番,不如趁此机会由我带魔尊体验体验人族的风俗美景如何?”
“本座魔务繁忙,何来空闲与你四处游玩。”彧衍不为所动,沉声瞥了她一眼。
看他端起架子的样子,灵曦撇撇嘴:“魔务繁忙也应劳逸结合,我可不信魔界一时离了你便不得安生。不去也罢,我自己去,恭送魔尊。”
此话倒也在理,魔族诸事有黎萧自是不必操心,魔焰峰有寒气压制倒也能挨一阵。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从灵曦身上取得灵力,这倒不失为一良机。
这时,灵曦抱拳向他行了礼,转身便要回屋。
“回来。”彧衍叫住她。
一个红光荧荧的法阵立时出现在两人脚下,只片刻,两人便随法阵一同隐去。
————
神界,云雾飘渺,如梦似幻。
茫茫无际的云海上,琼楼玉宇庄严肃穆,银甲神兵笔直伫立在各个殿宇间。偶有神族乘神兽穿梭其中,兽鸣声悠长婉转,余音绕梁。
神相府后园,奇花异草长势旺盛,明渊与临风正于一株参天巨树下对弈。
黑子下落棋盘,清脆的落子声将园中宁静打破。看着胜券在握的棋局,临风却无奈地摇摇头:“明渊,你又输了。”
明渊扶额盯着棋局看了一会儿,半晌才理清局势。手中即将落下的白子此刻已无用武之地,他直起身子轻叹一声,伸手去将白子陆续收回棋罐中,漫不经心回了句:“再来。”
临风看着他笑了笑,执起一枚黑子在指尖摩挲,坦言:“对弈讲求心无旁骛,你这般心不在焉,便是再下十局也是胜不了我的。”
闻言,明渊停下手中的动作,手上的白子被他随意仍在了棋局中。他执杯呷了一口茶,在将茶杯放回桌面后,握着茶杯久久不语。
“这才回来几日便坐立难安,往后该如何是好?”临风将手中的黑子投入棋罐,抬眸看向明渊。
他们二人的棋艺本不相上下,今日明渊连输三局,自始至终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自然知晓明渊为何事所扰。
“我始终放心不下。”明渊眉心微蹙,脑海中浮现出灵曦的面容。
神界一日,人界一年。他回神界不过数日,但以人界年份算来,灵曦如今已快二十了。不知这几年她独自在玉林洲过得怎样,下次再见到她,她应该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吧。
“她有武艺傍身,在人界自保绰绰有余。玉林洲上又有两道结界,何况六界之大,魔族轻易寻不得她。”临风一一道出了明渊的忧虑,试图宽慰他。
提起魔族,明渊眉眼间的担忧愈渐加深。近来魔焰峰异动频频,即便身处神界也能感知到。恐怕魔族为求破解之法,已经在四处寻灵曦了。
“魔尊彧衍高深莫测,只怕他……”明渊眉心深锁,不自觉地捏紧了茶杯。
他并未见过彧衍,但鉴于这位魔尊的威名在外已久,他不得不担心起灵曦的安危。神界天规森严,若无旨意他必不能擅离职守。眼下能让他稍稍安心的,也只有玉穗子给他传来的平稳感知。
“凡事皆有定数,你我只能在力所能及之中推动局面往好的一面前行,旁的也奈何不得。”临风拿起桌前的茶杯,正要饮茶,却发现茶水中漂浮了一片细小的落叶,便顺手一倾将茶浇灌在了身旁的树根处。
明渊接过他手中的茶杯,清洗一番后再为他斟满一杯热茶递去:“但愿魔族能安然渡过这一关。”
神魔两族虽对立千万年,但明渊对魔族并不仇视。他向来奉行六界生灵皆平等的观念,而临风这个挚友也总能同他保持一致。
自十年前灵族覆灭以来,天帝屡次下旨遣明渊前往查探,难保对魔界无剿灭之心。他隐瞒事实,一来不愿灵曦受两族争夺,二来不愿见两族硝烟四起。神魔两族一旦开战,必将牵连六界,那时不知又有多少生灵会陨灭其中。
“那咱们静观其变,看看这位魔尊如何破局。”临风拈起明渊扰乱棋局的一子,此刻,棋盘上混乱的局面随之扭转。
园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侍者迈步而来,他走到两人身前一一行了礼,而后面向明渊禀报:“大人,天帝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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