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城，满城张灯结彩，城内随处可见搭着梯子装点的工。此时尚未装点完毕，城中已见佳节之喜。红绸飘扬，人群熙攘，叫卖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月城因月而生。每至十五，空中那轮明月总要比周遭地方看起来更清晰明亮。尤其中秋之时，圆月正对城内大湖湖心，如巨大的银盘扣在湖面。因而人们称其为“月湖”，并在湖心圆月倒影上建了平台，年年祭月，以祈安乐。
放眼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如此热闹非凡的喜庆场面，任谁见了也会跟着欢乐起来。
一个扛着糖葫芦架的小贩笑着自人群中走来，灵曦上前叫住，买下两串糖葫芦后询问:“敢问小哥，城中为何如此热闹？”
“二位可是外乡来的客人？我们月城每年中秋都有祭月的习俗。正月十三会在全城的佳人小姐中挑选出一位作为‘祭月仙子’，到正月十五便由这位‘祭月仙子’领头在月湖祭月啦。”小贩很是客气地耐心讲述了一番，而后笑眯眯地将铜币装入一个粗布缝制的钱袋子里，“二位若是不急，可在城中多待几日，我们这儿有趣的东西可多着呢。”
说这话时，小贩挺了挺腰杆，语中带着自豪。
“是吗？那我们定要在此多留几日。多谢小哥了。”灵曦笑着回应，与他道了别，继续往前走去。
这么快，又到中秋了。家家团圆，偏就她还是等不回明渊。
一串糖葫芦自一旁猝不及防地划到彧衍眼前，他停下步子，灵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尝尝。”
彧衍垂眸看了一眼那串鲜红欲滴的糖葫芦，又看了一眼灵曦，不屑道:“小儿的吃食。”
灵曦笑言:“吃食哪还分年岁。依你所言，小孩儿若喜食桃，那这桃大人便吃不得了？既是四处云游，怎能留遗憾呢？”
见识过灵曦与他论起理来不依不饶的那张嘴，索性懒得再与她争辩。彧衍瞥了她一眼，又看着眼前的糖葫芦陷入了犹豫。
“保证不比玉脂雪差，尝尝。”灵曦眸光清澈，一脸的诚挚与期待，让人觉得面对的似乎是一桌山珍海味。
彧衍将信将疑地从她手中抽出竹签放在眼前打量了一会儿缓缓往嘴边送，又在嘴边顿了顿才轻轻咬下一口，好像这糖葫芦会难吃得要他的命。
刚入口，糖衣与果肉自舌尖传来又甜又酸的口感。很快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混合，酸甜适中，令人想要迫不及待地再咬一口。
“味道如何？”见他尝了半天面不改色，灵曦忍不住问他。
“将就。”话虽如此，他却没有要还给灵曦的意思，说完又顺带咬了一口。
灵曦心里一乐，这人怎么总是别别扭扭，分明是觉得不错才留下，溢美之词就这么难说出口吗？
她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那串，一口咬下一颗，忽然又想起明渊来。记得幼时初次尝到糖葫芦后，只要与明渊一同外出她都会吵着要他一连买下许多串解馋。虽比不过山珍海味，可甜食确有一种让人上瘾的魔力。
不知不觉已日落西山，灵曦腹中生出饥饿之感，她指向不远处一间客栈:“不如先去那处落脚，走了这么久，我有些饿了。”
彧衍本欲应下，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酒香牵住鼻子，香味虽浅，却直勾得人心驰神往。他这样的品酒高手自然一嗅便知，只有上好的美酒方能飘香千里。绝品佳酿，他自是不会错过的。
“换处。”撂下一句话后彧衍便寻着酒香而去了。灵曦还未来得及询问，他早已迈出了好几丈远，于是也只好带着疑惑跟着彧衍走去。
走了一小段路，彧衍在一处名为“月桂居”的客栈前止步。
此处与街道旁的客栈并无太大差别，门面看起来古朴雅致，店内生意倒格外红火。两人进店找寻了好一番，才在不起眼的角落寻得靠墙的一处空位。
刚落座，一位打扮周正的中年大叔便迎了过来:“二位需要些什么呀？”
他是方才站在柜前的掌柜，临近佳节，店里几乎座无虚席，连小二也不够用了，他只好亲自上阵接待起客人来。
灵曦眼神示意彧衍先点菜，彧衍却先开口问掌柜:“这店里的酒香是？”
“噢，乃是小店三绝之一，‘月桂酿’，整个月城也就我这月桂居的月桂酿最为醇正，这就给二位备下。”掌柜速去备了一壶月桂酿，给二人斟满后，又问，“可有合二位口味的菜肴？”
灵曦刚要问彧衍，彧衍却对她抬了抬手意在让她点。他品了一口杯中的月桂酿，难得脸上出现满意的神情，随即一饮而尽后接连又斟了一杯。
灵曦无奈，只好自己点了几样:“三道你这店里最好的荤食、一道素食、一碗汤、两间客房。”
“二位，朝南的客房开窗可观月湖之景，后日的祭月大会亦可看得一清二楚，不过比其余客房贵些，不知二位住否？”掌柜麻溜讲了一通，灵曦不愿多费口舌，直接应下。
“原来是冲着美酒而来，你这鼻子倒很灵嘛。”灵曦恍然大悟，难怪适才他会被勾着鼻子走。
她看向面前的月桂酿，扑面而来的酒香萦绕鼻尖，因而也忍不住执起酒杯呷了一口。只一口，悠悠的桂花香气与米谷的醇厚交叠，整个人便如同被香味开了窍般神清气爽，果然担得起三绝的名号。
很快，一桌酒菜上齐。
灵曦已经吃了好一会儿了，见彧衍迟迟不动筷，忍不住问:“不合胃口？”
“这酒别有一番风味，你既说了不留遗憾，自然要喝个尽兴。”说着，彧衍执壶倾倒，壶中酒却在此时尽了。
她见过小孩吃多了小食不愿用正餐，一个大人光顾饮酒不用正餐还是第一次见。
灵曦嘟了嘟嘴，夹了一块红烧肉咬了一口:“你喜欢这酒叫掌柜送些到房中便是，等打烊了再想找吃的可就只有挨饿了。”
见她这么说，彧衍方才放下酒杯用餐。倒不是怕夜里挨饿，而是，他此时真的饿了。
店掌柜不知何时端了些吃食过来，随后依次在二人面前摆开，一盘糕点、两碗水、一个小罐子。
灵曦见状神情疑惑:“这是？”
掌柜将碗往灵曦面前推了推，笑着说:“二位想必自外乡而来，光临小店一回，小店自然不能吝惜，这‘三绝’要齐了才算圆满。这是月桂蜜饮，这罐子里是月桂蜜，噢，还有这盘月桂糕。一点心意，还望二位笑纳。”
灵曦一笑，客气道:“那便多谢店主了。我们来时，听闻今晚要在全城选出‘祭月仙子’，敢问店主可知是在几时呀？”
“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吧，与后日的祭月大会都是在月湖湖心的平台上，我这里走过去不到一刻钟便到了，二位可慢用。”掌柜耐心地回了灵曦，抬头瞧见又有客人进店了，便客客气气地叫他们慢用后去招呼客人了。
盘中的月桂糕品相极佳，每一块糕点都做成了规规整整的五瓣小花形状，糕点通体呈晶莹的鹅黄色，中央以一朵桂花点缀，光是看着就令人忍不住想要尝尝它的滋味。
碗里的月桂蜜饮颜色比月桂糕略深，水中悬着许多渍得深黄的花瓣，经水一泡舒展开来，犹如水中的舞者。
灵曦先喝了一口月桂蜜饮，又拿起一块月桂糕尝了一口。
蜜与糕一样，甜而不腻。糕更甜，桂花的清香味保留更足，蜜更香，甜香味更为浓烈。糕与蜜相融，清与甜混合，别有一番风味。
“这糕与蜜极佳，倒比酒更甚。”灵曦忍不住夸赞一番，想到祭月仙子与后日的祭月大会，饶有兴味道,“我们不如在此多待几日，等过了中秋再启程，待会儿用完餐去散散步。嗯……祭月仙子，万里挑一的美人儿，我定要一饱眼福。”
彧衍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不去。”
“我自己去。”灵曦撇了撇嘴，忽而面带笑意，“真不去？说不准若有缘魔尊可纳入……”
彧衍指尖弹出一道红光飞到她嘴边，灵曦的声音戛然而止，顿时她的嗓子便发不出任何声音。
喧闹的小店安静了一瞬，临近的几桌客人转身去察看究竟，却只在面面相觑后又转身用餐。
直到两人用餐完毕，灵曦方才感到喉头那股力量消失。她双手拳头攥得紧紧的，想要开口又怕被彧衍强行闭嘴，只敢将骂他的话放在心中反复暗骂。
她起身往门外走去，刚要跨出门槛却想起落下了什么。这时，一个小球正好滚到了她脚边。
她弯下腰拾起，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跑了过来，眨巴着圆圆的眼睛盯着她手里的小球。她对着小女孩一笑，将小球还给她。小女孩也笑了，乖巧地说道:“多谢哥哥。”
这时，一对夫妻走到了小女孩身后，微笑着看着灵曦。
“小云要和爹爹娘亲去看去看祭月仙子了，哥哥也要去吗?”小女孩拉着她母亲的裙摆，水汪汪的眼睛里不掺一丝杂质。
“嗯。”灵曦对她点点头。
“那……”小女孩低下头犹豫了片刻，抬头仰起脑袋望着灵曦，“哥哥可以和小云一起去吗?”
闻言，灵曦张了张嘴，有些犹豫。看小女孩一脸天真地期待着，她的父母也笑着点了头，她才开口:“好呀。”
小女孩笑得更开心了，撒开拉着母亲裙摆的小手直往灵曦怀里扑。
“小云你慢点儿，别把哥哥的衣服弄脏了。”母亲无奈地叫住她，脸上带着歉意的笑。
“无妨。”灵曦微微躬下身，扶着她站好,“等一下哥哥哦。”
回到桌边，灵曦从盘里一手拿了一块月桂糕，低头咬下一口左手上的，昂首对彧衍轻哼一声后走到小女孩身边，将右手上的那块给了她才带着她迈出了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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