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闻朝在飞梭里换下病号服，取而代之的是棉质T恤和薄马甲。
松软的面料罩在身上，很合身，但他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
“不喜欢？”卫楚把飞梭换成智能驾驶模式，导航终点修改至季闻朝的目的地。
衣服是他帮季闻朝挑来的。
“喜欢的。”季闻朝低头看自己，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他手指丈量自己的身体。少年时期单薄的骨架如今变得宽厚有力，手臂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他触碰到自己绷带下紧实的腹肌……
这真的是他自己？
“是不是哪里疼了？”卫楚从驾驶座往后走，视线追随着季闻朝游移的手指。
“没。”季闻朝怔怔看着自己随呼吸起伏的腹部，绷带边缘露出的两道小擦伤让他脑中恍惚。薄红的皮肤颜色似乎将他带回火光漫天的战乱现场。
这具历经时光淬炼的身体，与记忆中的自己重叠又分离。
“抱歉，不会再让你因为我受伤了。”卫楚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指腹隔空停在绷带边缘。
季闻朝猛然放下衣摆盖住伤势，耳垂微微发热。
飞梭内壁的反光面上，两人身影交叠重合。
季闻朝突然发现，他比卫楚略高一点，视线平视到对方额头。
记忆里功勋加身、遥不可及的偶像，就这么站在他面前，低眉顺眼地为他整理衣摆。
季闻朝心跳漏了半拍，舔了下唇说：“我不疼的。”
那温热的指尖穿插在他颈上，替他牵正歪斜的领口，指腹在他锁骨上顿了顿。
“嗯。”卫楚和他对视，眼眸深邃，“我知道你不怕疼，但没保护好你是我的问题，明白吗？”
“不、这不是你——”季闻朝急忙否认。
他做事全凭本心，不会无故迁怒于人，相信十年后的自己也是一样。
“该和你说清这件事的。”卫楚打断他，长话短说，“昨天你陪我参加希克斯家族的宴会，坐我的飞梭独自返程遇袭，那些人原本是冲我来的。”
希克斯？
季闻朝在听到这个姓氏的时候止不住地头晕，大脑中枢的刺痛让他脸色骤灰，他眨了眨眼，打起精神安慰忧心忡忡的人，“没关系。”
“脸色怎么这样差。”卫楚慌张不已，扶着他坐下，“待会的见面先取消好吗，我带你回医院。”
季闻朝坐下缓了缓，摆手说：“就是一点点晕，很快就会好了。”
“你不能再有事。”卫楚声线发抖，“回去让医生检查看看。”他说完就起身要去驾驶舱。
季闻朝拉住他的手，力道很轻，两指勾着对方掌心。
却足以叫人顿足。
“我没问题的。”季闻朝手腕上戴的健康手环并没有提醒异常，“都和人约定好了，晚点回医院也可以的。”
“……”
卫楚顺势握住季闻朝虚虚贴着他的手指，缓缓收拢，另只手拂去季闻朝额前的冷汗，叹了口气妥协，“不准逞强。”
高不可攀的冷峻男人，在他面前乱了方寸。
季闻朝有点心跳加速，他的脸色逐渐恢复常态，眼神里藏着拙劣的试探，“你刚刚说的是哪个希克斯？”
16岁那年，和季闻朝相依为命的养兄季醒失踪。
但季醒曾几经辗转托人送来一封纸质信件报平安，信纸的角落就有希克斯家族徽章的钢印。
那是在联邦强盛了千年的大家族。
他们怎么会受邀参加希克斯家族的宴会？
“我的omega父亲是希克斯家的嫡系成员。”卫楚明白他的疑惑，“他和alpha父亲离婚后带走我，一气之下将我的身份更改。我名义上是孤儿，但一直跟着他长大。”
这其中还有些父辈的**，他就没再细说。
“啊？”
季闻朝嘴巴像吞了颗鸡蛋一样张大。
所以他不光和偶像结了婚，还意外赘入顶级豪门？
皮肤相触的感觉让季闻朝瞬间回神。
卫楚托起他惊掉的下巴，收回手，眸色平静如水，“我和父亲的关系更像上司和下属，宴会只是例行公事，我们不用和希克斯家的人一起生活。”
“那就好。”季闻朝长吁出一口气。
他脸上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手指的温度，心跳又有些不听使唤。
事故后遗症这么多吗？
飞梭平稳行进。
季闻朝看到导航上的目的地越来越近，突然开口：“哥，我就在这里下去。”
卫楚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还没到目的地。”
“我知道。”季闻朝解开安全带，准备起身，“我想下去走走。”
卫楚将飞梭停靠在路旁，“我送你。”
舱门开启，街道微凉的风扑面而来，似乎吹散了季闻朝胸口挥散不去的惊悸和药水味。
“别担心，我认得路。”他先下飞梭，转头对卫楚挥了挥手，指了下手上别着的光脑主机，“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会马上告诉你。”
明暗交界处，卫楚的制服被镀上一层浅浅的柔光，他站在舱门后，没有执意跟上，他说：“好。”
……
新新书店。
电子时钟跳转至六点十分，约定时间早已过去。期间没有任何人找上季闻朝。
他在书店一层的卡座坐立不安，因为他全然不知神秘人是谁，这很被动。他试着联系神秘人，对面却一直杳无回音。
也许对方只是迟到，在路上了。
又等了一段时间。
通讯器突然震动。
神秘人：[见面取消。]
消息一如既往的，阅过即毁。
季闻朝不解地回道：[为什么？]
[你身边不干净。]神秘人语焉不详。
季闻朝盯着这行字，寒意顺着尾椎一路往上爬。
他下意识走到书店大门，外面是再正常不过的街景，考虑到刚得知的事故原因……难道有人跟踪他？
季闻朝不甘心地追问：[你是谁？]
神秘人：[你现在没有必要知道了。]
对方说完这句话，账号就被技术手段消除，通讯界面变成一串乱码。
这个城市将要入秋，晚风寒凉。
天色昏暗，街边霓虹的广告灯开始闪烁，季闻朝瞳孔中倒映着迷幻的光晕。
到底发生了什么？神秘人是谁？二十八岁的他为什么要与其保持联系？
季闻朝带着一连串的疑问，缓缓地步入街道，漫无目的地逛着。
这会儿有股人潮迎面而来，可能是放学、下班、观影结束的人……
鲜活的气息裹挟着他，却丝毫没能浸透他周身凝固的孤寂感。
人群的缝隙中，季闻朝看见商店橱窗里的倒影。
个头高挑的男人穿着色彩温暖柔和的休闲装，脊背挺拔。模糊镜面里的脸部轮廓，比记忆中更加锋利，眉眼间凝着沉默的肃杀。
他迈出几步，镜面中的男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大叔麻烦您~借过一下，别挡着路行吗？”
操着一口公鸭嗓的小少年，脚踩悬浮滑板，横冲直撞地在季闻朝身边擦过，背后鼓鼓囊囊的双肩包“砰”地撞到季闻朝身上。他脚晃了一下，匆匆忙忙加速走了。
季闻朝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大叔？
人行道上骑交通工具还撞人，这死崽子也太没礼貌了吧。
“没撞疼你吧。”
季闻朝被人从身后扶住肩膀。
他一转身，两人面对面。
“没。”季闻朝讶异于卫楚怎么知道他在这里，“您、你怎么过来了？”
“你太久没回来，我有点不放心。”卫楚牵着季闻朝的手腕，两人一起往回走。
季闻朝走在道路里侧，余光看见玻璃倒影中的身影从一个变成两个。
身边人灰蓝色的制服和他身上的暖色形成鲜明对比，两人的身影慢慢交叠，像两个季节相遇更替。
“我们这是去哪儿？”季闻朝怔怔地问。
“回家休息。”卫楚拉着季闻朝转了个弯，“如果你身体没有不舒服，明天再送你去医院检查。”
回家啊。
季闻朝脑中描摹着未来的生活，舌根泛起奇异的甜。
可能这是28岁的季闻朝选择躲起来，丢给自己一堆谜团，留下的补偿吧。
飞梭停在一座灰白色的小楼前面。
主人彼一进家门，智能管家就打开了灯光和空气净化器。
季闻朝站在玄关处，换上卫楚给他准备的拖鞋。
整个家像是某个简约的样板间，大面积的冷色涂装，家具纤尘不染，室内没什么装饰物件。
“坐。”卫楚把人领到沙发上坐下，揉了揉略显呆滞的人的发顶，“好奇的话可以四处看看，这是你的家。”
“不是我们的家？”季闻朝抓到某个字眼，反问。
“是。”卫楚失笑，“但是你全款出资买下的。”
半年多前两人定下婚约，季闻朝将所有资产转赠到他名下。这幢房子可不就算季闻朝全款买下的么。
季闻朝接着问，“婚后我们就一直住这里？”
“不太频繁。”卫楚如实说道，“你我都有各自的工作安排，忙起来的时候都住在外面。”
季闻朝点了点头。这倒和张洄说的，两人婚后面都没见过几次吻合上了。
而且，他看向了卫楚的肩章，少将职务的人，应该没精力天天蹲在家里和他谈情说爱。家里冷清点也正常。
咕咕——
他听见自己的胃在呼喊。
非得这个时候叫吗？季闻朝尴尬地揉揉肚子。
“我去订餐。”卫楚憋笑，挽起袖子露出精壮有力的手臂线条，“吃饱了再聊？”
“嗯。”季闻朝悄悄地看那道身影忙前忙后，预订晚餐、又冲了一杯营养奶昔送过来。
“先喝两口垫垫。”卫楚在他身边落座，叫来机器人管家，让季闻朝录入指纹和声纹，“这些日子你安心在家养病，它解决不了的事就留下来给我。”
季闻朝捧着奶昔，想起对视时看到对方眼底淡淡的红血丝，“那你这段时间会不会很忙。”话里暗含的依赖叫他自己一愣。
“不忙。”顶着近乎孺慕的目光，卫楚不假思索，“我还可以申请假期。”
季闻朝受宠若惊：“那太麻烦你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何况他又不是失去自理能力。
“你……”卫楚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通信请求叫走。
客厅外的小院。卫楚背对季闻朝这边接了通话。
季闻朝则悄悄地打量着这个家，内心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
到底是什么不对劲？
卫楚结束通话时，二人的晚餐也送达了。
餐桌上。
季闻朝戳着自己的碗碟，眼神时不时光顾被特地摆在他面前的蓝紫色蔬菜。
“这道菜不合胃口？”卫楚察觉季闻朝的犹豫，“但它有利于你的身体补充营养。”
“不是。”季闻朝犹豫片刻，没承认自己是个挑食的人，只是鼓起勇气问出：“我在想，我们是怎么结婚的？”
寂静渗透空气，在两人之间流淌成河。
卫楚徐徐放下餐具，淡笑着看季闻朝，“还以为你不好奇呢。”
哟哟哟后~遗~症~（loopy撇嘴歪头表情）[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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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豪门赘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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