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季闻朝在卫楚的陪同下前往医院做完全套身体检查，又见了心理医师。最后得出结论，他的各项生理指标都正常，导致失忆的因素主要在心理上。
知道这一结果，卫楚的反应比季闻朝本人还要大。
因为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太像看小苦瓜，季闻朝没忍住牵着他的手指，“别担心，秦医生让我定期来找他做心理疏导，能找到痊愈的办法的。”
刚刚那位心理医生就姓秦。
卫楚神情依旧凝重，他害怕的其实是，季闻朝失忆前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难道创伤和自己有关？
他试探道：“秦医生还说了些什么？”
“秦医生让我留意自己的睡眠状况，如果有做梦的话要把梦境记下来。”季闻朝挑了些要紧的说，“还有让我小心受到二次刺激，尽量回避受到创伤的场景。”
卫楚嘴唇抿得死紧，眼神盯着季闻朝，像是陷入了无尽的忧虑。
“我会想起来的。”季闻朝鬼使神差地挠了下他的手指，“没事就来和他聊聊天嘛，很简单的。”
回去的路上，卫楚一反常态地沉默。
季闻朝偷偷瞄了他好几次，发现对方时不时在看自己，目光却又不像落在实处，他表情冷凝，侧脸在日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哥。”季闻朝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在担心我恢复记忆？”
卫楚呼吸一滞，“怎么这么想？”
“你的脸色不大好。”季闻朝没错过他一闪而过的慌乱。
“如果我说是呢？”卫楚转过头，嘴角扯出一个牵强的微笑，“我不想让你记起来，你能答应我吗？”
“为什么？”季闻朝能说服自己接受和卫楚绑定的身份，但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愿意自己找回记忆。
明明和他产生感情的是有记忆的自己不是吗？
卫楚拂去季闻朝肩上不存在的灰尘：“如果你记起那些事，我就拦不住你了。”
他猜测季闻朝最近的行动大抵是触及希克斯家族未处理干净的密辛了，否则父亲不会要求他和季闻朝撇清干系。
希克斯家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人不是父亲，更不是他。他不确定是否能及时在那些人下手时护住季闻朝。
“什么意思？”季闻朝听惯了卫楚给自己打哑谜，内心只有困惑，“恢复记忆会给我带来危险？”
“可以这么理解。”卫楚看着地上两人交融的剪影，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此刻是拥有记忆的季闻朝站在这里，会不会如此平静地接受自己的阻挠。答案大概率是不会。
“我答应哥，不会去做危险的事。”季闻朝没有追问。
却见卫楚乱了分寸，似没想到自己会妥协——
“你不后悔？”
“但我没说不想恢复记忆，而且迟早会有这一天。”
卫楚眉毛拧成一个川字。
“我都是死过一次、哦、不知道几次的人了，怎么可能再让自己冒险？”季闻朝解释道，“但找回记忆又不危险。”
他意识到了，卫楚担心的不是他能不能恢复记忆，而是他恢复记忆后会做什么。
“……”
卫楚叹了一口气，算了——
“我不拦着你。但你得答应，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选择相信我。”
“可你甚至不肯告诉我实话。”季闻朝语气幽怨。
“我会找机会向你解释一切。”他顿了顿，“只要你答应我。”
季闻朝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拽住他的手腕，“哥你告诉我，你是出于私心还是别的原因。”
卫楚的脉搏在他指腹下加速跳动，可面上仍维持着宁静。
季闻朝眯起眼：“如果我一辈子都记不起来，包括我们之间的事情，全都回不到从前，这样也可以吗？”
“我记得就好了。”卫楚不为所动。反正季闻朝失忆前不比现在的情况好。
气氛凝滞。
良久，季闻朝忽然笑了：“哥，你真的很不擅长撒谎。”而且还有些别扭的幼稚。
卫楚看他。
“其实你明明希望我想起来。”季闻朝缓缓道，“因为你看上去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卫楚的脉搏一乱。
他说得对。
自己的确在等一个机会解释，婚姻、利益……可他又怕那一天真的到来。矛盾至极。
“随你怎么想。”卫楚错开视线，“总之，你之前就答应过我。”
之前。又是之前。
季闻朝也有些气闷，语气带上了耍无赖的意思：“你不要总是拿这些我根本就不知情的承诺要挟我，那不是我说的。”
“是吗。”卫楚举起手，季闻朝还抓着他的脉搏，“我脖子上的伤口可还在，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季闻朝一噎，顿时泄了气，“那不一样。”
两个人陷入了都不讲道理的死循环。
卫楚不肯把话说清楚。
季闻朝也什么都不承认。
僵持着回到家中，卫楚独自去了书房。
季闻朝犹豫好久，上星网找了攻略，终于做好心理建设，敲响了书房门。
“哥，我进来了。”
里面传来清浅的一声回应。
书房门没锁，季闻朝呼出一口气，直接推门而入。
卫楚坐在长书桌后面，手里端着一本书在看。
季闻朝留意了一眼书名，《军事策论在实战中的应用技巧》，他眼角一挑，走上前去，手里拿着一瓶药膏晃了晃。
“听说这个药见效很快。”他站在书桌前面，身体背光，影子落在桌上很有存在感，“我帮您处理伤口。”
卫楚翻了一页书，“不用。”alpha的身体恢复能力极强，那点小咬伤很快就会好。
攻略说，「omega闹脾气的时候，可以适当对他强势一点。」
季闻朝权当没听见，径直走到他身后，先抚上了他的肩膀，“我会轻轻的。”
掌下的身体没动。
「omega还没有明确反抗的话，可以大胆进行下一步。」
于是季闻朝伸手解了卫楚的两颗扣子，将他衣领拨下去。
昨天的那个咬痕已经有愈合的趋势。
他拧开药瓶，指腹挑起膏体，抹在那道伤痕上。
清凉的药膏在那片皮肤上铺开，手下的肌肉还是有些绷紧了。
“疼？”季闻朝问。
“没有。”卫楚又翻了一页。
「omega嘴硬的时候可以刺激他的重点部位，别忘了哄哄他。」
季闻朝不敢刺激太重，涂匀药膏，对着伤口处轻轻吹了吹，然后贴上辅助阻隔贴，“好了，这样就不会疼了。”
“……”
卫楚脊椎过了电一样酥麻，偏偏还得继续强装正经。
“我想去见见邢队，他知道我的情况了。”季闻朝突然开口。
“嗯。”卫楚翻书的速度慢了一点。
季闻朝擦干手替他系好扣子，“虽然邢队批给我长达一个月的病假，但我不需要休息那么久。”
卫楚：“……然后呢？”
季闻朝绕回书桌前：“我想让哥帮我个忙。”
“想说什么？”卫楚终于放下用于装模作样的书。
“我想多知道点以前的事，尽快回去工作。”季闻朝双手撑在书桌边缘。
“你问吧。”卫楚姿态放松地靠在椅子上，“知无不言。”
“如果我永远想不起来，你会离婚吗？”季闻朝微微附身，冷不丁先问了一句。
卫楚单手撑着下巴：“你这是在审问我？”
“不是这个意思。”季闻朝讪讪地站直了，“只是有点好奇。”
“不会。”卫楚从书桌后面站起来，“换个地方聊？”
他看似征求同意，却是直接往外面走，直奔家里的酒柜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递到季闻朝面前的只是一杯温水，“坐下说吧小朋友，没必要这么紧张。”
小、小朋友？
季闻朝听着这话，不情不愿地在他身边坐下，“我没紧张。”
“你刚刚想问什么？”卫楚不知不觉间掌控了对话的节奏。
“我想知道我们在婚前是什么关系，认识多久了。”季闻朝抿了口清水，眼睛却盯着卫楚手中的酒液。
“你在追求我，正式认识不到三年。”
“噗——”季闻朝手忙脚乱地擦拭嘴边的水渍，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大胆，竟想染指偶像。
“不信？”卫楚小口小口地品尝佳酿，“但两年前清缴异兽的联合行动，你一直护在我左右，让我想忽视也难。”他眸中倒映着琥珀色的水光，忽然将杯中酒饮下过半。
身为S级alpha，他一直是下属和上级们心中的定海神针。一旦出现棘手的情况，他的存在就是紧急预案……只有这个愣头青会冒死找他，说什么“我会帮你”“要走一起走”。
起初他还以为季闻朝是某些人派到他身边的卧底。
“但是你是我的上级，保护你是应该的啊。”季闻朝耳朵发痒，下意识解释。
“你做了太多多余的事情。”卫楚酒杯中的冰块碰得叮当响。
细细密密的水珠附着在杯壁上，沿着他的指腹流淌。
季闻朝发现卫楚的瞳孔聚焦速度变慢，然后才看见酒杯见底了。
“有次我受伤感染，你编了一个草兔子送我，说什么，要是我睡着了就把兔子偷回去。”
卫楚饮尽杯底的酒，兀自笑了，“哦，还有别的，小猫、小狗……很多，我把它们做成了标本，放在卧室抽屉里。”
半年多以来，他一直期待季闻朝发现这些微妙的小线索。希望季闻朝能够放下心结，相信两人的婚姻并非单纯出于那次意外和利用。
但季闻朝躲他躲得太厉害，只有他谎称需要标记的时候才肯露面。
季闻朝沉默了。
因为那的确是他会做的事。小时候在外面干仗赢了回家，哥哥就会用草编一只宠物奖励他。
他没想到自己学了这个用来哄人。
卫楚说着，给自己续上一杯酒，“一年半前，我的行动里出现叛徒，要不是你恰好在附近，我险些就死在军舰里变成了太空垃圾。”
“怎么会这么巧……”季闻朝声音发干。
“我也想问你。”卫楚一口接一口地啄饮，“频繁地出现在我的人生里，也是你的任务？”
季闻朝慌张地扶着水杯，“……我不知道。”该死的记忆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恢复。
卫楚的呼吸混入了酒精的味道，连带着质问都有些微醺，“明明是你先惹我，却又不肯相信我的回应，你的脑子是木头做的吗？”
“我……我有吗？”季闻朝听完这些，奈何什么也想不起来，脑筋急得团团转。再这样下去他也要乱掉了。
卫楚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复清明。
季闻朝被看得心虚。暗骂未来的自己简直太没原则，竟然对偶像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还想问什么？”卫楚吐词变慢，他已经有了明显的醉意。
季闻朝小心发问：“你知不知道我在找我的养兄？”
卫楚：“知道。”他还试图调查过季醒的下落，结果遭到了阻挠。
季闻朝：“我哥他还活着？”
季醒凭空消失太久了，在得知自己用了十二年都没能找到人的时候，他甚至以为季醒早就不在人世了。
卫楚点头：“有可能。”甚至有可能在希克斯家的某个人手下，但这个他还不能说。
季闻朝面上出现喜色：“那他——”
卫楚别过身去，给自己续上冰块：“这是你的私事，我也不知情。”
“哥。”季闻朝按住他继续倒酒的手，“等等，你不是说知无不言的吗？”
“谁是你哥，叫谁呢？”卫楚从他手里抽出手腕，慢悠悠地端起酒杯，“不熟，别瞎套近乎。”
季闻朝犹豫了一下，重新拉着他的手腕，放软了语气：“别喝了，你已经喝太多了。”另一只手轻轻抽走他手中的杯子。
omega的皮肤已经泛起薄红，眼中蒙着一团解不开的迷雾，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颓靡的气质。过度饮酒总归是不好的。
“不喝……”卫楚咬碎舌尖的冰渣，“但我口渴了怎么办？”
咱也不知道他到底找攻略学了些啥[白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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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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