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倒是让人觉得解气的很,对付容乐玫就得这样。
容濯瑜几乎能想到她哭爹喊娘,不肯入祠堂罚跪的模样,心底登时舒畅不少。
她靠在床榻上,眼下时候还早,她虽没了睡意却也不想耽搁身边人,遂抬眸望向常妈妈,语气温和道:“你们快些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常妈妈叹了口气,而后扯着雪乌和缨鸣就要出去,雪乌自请守夜,便要她一个人留下了。
雪乌回身盯着常妈妈和缨鸣离开的背影,待到没什么声响了,屋里静悄悄的,她才压低声音道:“娘子做什么不将真相告诉常妈妈和缨鸣呢?”
容濯瑜垂下眉眼,放眼望着点了一盏烛火还昏暗的屋子,缓声道:“常妈妈样样都好,可但凡涉及到我身上,她若是知道我装晕,未必能表现的这样情深意切,做不好还会露馅。只有常妈妈信了,这府里人才会相信我是在兰芝阁中受了气被人排挤,继而老夫人才能上场替我做主。”
闻老夫人未必那样关心她,不过是又找到了整治柳氏错处的地方。容乐玫有错,那么柳氏无错也有错。
雪乌听了心里发酸,这偌大一个家竟是没有一个长辈真心关爱自家小娘子的。
如今若是在青州,小娘子根本不会受这样的气。要是简老夫人知道了家里这样欺负小娘子,不知道有多心疼呢。
“都怪家主偏心偏到没眼了,明明是五娘子的错,事实摆在跟前他偏装聋作哑,让娘子无端受了这么多委屈。”雪乌越想越气,活像一团气堆在胸口散不出去。
“若非这样,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容濯瑜勾了勾嘴角,讥讽道,“柳氏想让我吃下这哑巴亏,她打量着孝字当头,我若是忤逆爹爹与他对着干,那便是大大的不孝。觉得我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忍着,可我偏不能让她如愿。”
“这世上,有些话不只是嘴巴能说。”
雪乌点了点头,叹口气道:“这才回来就一波三折的,往后还有小娘子费神的地方呢。”
容濯瑜早料到今后的日子未必舒坦,柳氏心机深沉,她爹爹又一意护着柳氏,根本不分青红皂白,想让柳氏倒台,比她预想的还要难。
况且经过这遭,柳氏对她的恨意又深了几层,也知道她不是那等好轻易哄骗的小娘子了。
这样也好,容濯瑜思绪转了转,与其时时刻刻虚与委蛇,倒不如私下敞亮些。
与这样的人装什么情深意切,她只想作呕。
第二日去宁萱堂请安时,闻老夫人和曾氏气色眼见的好,曾氏嘴角笑容压根儿敛不住,眉飞色舞道:“要我说,五娘子的确被柳小娘骄纵的过头了。像咱们这样的高门大户,哪家不讲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偏她,不尊敬堂姐也就罢了,连嫡姐都不放在眼里,还在课上不知轻重。那陈嬷嬷教导过多少名门贵女,在京兆都是有口皆碑的,若是让五娘子这样连累了自家名声,将来莫说几个娘子了,连郎君都要受影响呢。”
她这话算是说到了闻老夫人的症结上,闻老夫人最疼爱六郎的,自小养着的孩子是看着哪儿哪儿都好。
要是容乐玫连累到侯府的名声,闻老夫人当即眉头一沉,将茶盏重重搁在小几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来,气不打一处来。
“这小娘养的!柳氏就是个眼皮子浅的东西,养出来的女儿也是蛮横无理,一点规矩都没有。”闻老夫人蹙眉道,“这回可让她多跪几日,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放人出来。”
曾氏笑了笑,满心得意。这就暂且不论了,她捧着茶盏慢悠悠拨了拨茶汤,而后听见嬷嬷进来禀报几位娘子并柳小娘一同过来请安了。
闻老夫人听了想都不想道:“我如今见着柳氏就头疼,就让她在院外候着。请几位娘子进来吧。”
曾氏此刻正是浑身舒畅的时候,笑着望向老夫人道:“母亲您是直来直去的性子,那柳氏可最会吹枕头风,到时候又让大伯埋怨您,还是让她进来吧。在外站着也不像样子,再说孩子们可都在呢。”
曾氏自然没有这么好的心,只是能瞧见柳氏吃瘪,心里不知道多得意。
闻老夫人不吭声便算是应了。
这厢几位小娘子们进来,曾氏瞧见容濯瑜,见她微微泛白的面上透着温文尔雅的笑意,整个人像没事儿人一样,但念及昨儿她受了委屈,不免特意拔高调子,夸大道——
“哎哟哟,你这孩子真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姑娘家的最忌讳这些了,若是气血亏空不好好养着,将来啊到了夫家可怎么好?”
柳氏进来时听见这话,脚下步子顿了顿,知道曾氏是在给她难堪瞧。
她也一副事不关己的自如模样,乖乖巧巧地站在一边不接话。
闻老夫人并不很擅长关心人,语气还有些生硬,她放缓声音道:“好孩子,昨儿的来龙去脉祖母都知道了。你放心,你爹爹便是再瞎了眼,也有祖母为你做主,咱们家不能不讲嫡庶尊卑,不讲规矩。”
这话透着的意思再敞亮不过,容云瑰垂着的面上含着几分讽意,她瞥了眼自家阿娘,有时候不免觉着可笑的很。
京兆相识的高门贵女中不乏家庭和睦的,长辈慈爱,兄弟姊妹手足情深。但也有像自家这样的,人人之间看不上眼互相猜忌,容云瑰瞧着屋子里的人,个个都在演戏,个个都在唱戏。
可见生在这样的荣华富贵窝里,是幸事也是不幸。
容濯瑜不在乎闻老夫人是否真心实意,或许说这个家里的人,也难找出一个有心的,都是面上过得去便是。
她和声道:“让祖母挂念着都是孙女的不是。听常妈妈说,祖母为着我的事儿训斥了五妹妹一番,还罚了她去跪祠堂。如今早晚还有些凉,五妹妹向来被娇惯着,只怕受不得祠堂的地砖冰冷刺骨……”
曾氏听这话以为她要替容乐玫求情,便觉得这孩子莫不是太傻了些,连声道:“那是五娘不懂规矩,她年纪不小了,你祖母也是教她,让她知道嫡庶尊卑有别。庶出就莫要去贪念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往后她再敢如此行事,你只管来寻你祖母替你做主。”
容云瑰听到那句“庶出就莫要贪念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时,神色变的有些怪异。半晌,她缓缓一笑恬淡道:“二叔母这话我便不明白了,怎么,难道庶出就不是人么?还是说,二叔母家里没有庶出的兄弟姊妹,他们就不配有什么念想不成。”
曾氏愣了愣,见是素日最沉得住气的容云瑰问出的话,她作为长辈,自然不耐当众被一个晚辈顶撞,遂沉脸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说话?母亲可瞧瞧,柳小娘拔五娘宠坏了,如今二娘也这样顶撞长辈,这家里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容云瑰也不耐烦瞧她这样狐假虎威,为了去巴结闻老夫人,遂也淡声道:“云瑰没有规矩,今日惹了二叔母不快,自请回去面壁思过。”
曾氏见她还有心跟自己闹起来了,愈发火大,哪知道闻老夫人瞥了她一眼,这回反倒是轻拿轻放,不愿意再计较。
“好了,说了这许多话我也有些乏了。既然二娘自知过错自请思过,那便回自己院里静静心。往后这家里,再不许这样没体统了。”闻老夫人一锤定音。
容濯瑜正要回竹藿阁去,见走远了些,雪乌才觉得好奇道:“依着老夫人的性子,发落了五娘子,又捏住了二娘子的错处必是不肯轻拿轻放的,怎么最后二夫人想罚二娘子,老夫人反倒是不予理睬了。”
容濯瑜眺望着园子里的景色,悠悠道:“你以为祖母不知道,昨儿才罚了五娘子去跪祠堂,今儿又罚二娘子,落在偏心的爹爹眼里可不是在折磨柳氏和她的女儿么?到时候又激的爹爹心里不舒服,别说容云瑰,便是容乐玫那通罚跪都要免了去的。”
这就是把握好度,适度才是最好的,一时若是太过反倒不好。
今日可算是有时间好好用膳了,常妈妈那边可劲儿要给容濯瑜好好补补,今儿厨房也是卯着劲展露身手。
正热火朝天的时候,容宛瑶过来了。她是真的觉得素日无趣,家里几个姊妹中她都处的不大好,唯独刚回来的长姐。
兴许是因为昨日她也在场,眼见着大伯父的偏心竟是觉得长姐很不容易。一时更有同仇敌忾的感觉在。
容濯瑜呢,心里还是有些感念容宛瑶的。这个家里,她没有能交心的人,一开始对这几个姐妹也并没很深的感情。
诚然,容宛瑶与她站在一条线上,大部分是为着气容乐玫。可昨日,她的关心也写在脸上,相处了几日能感受到她是个简单纯粹的女孩,时而不乏孩子气。
容宛瑶是第一回来竹藿阁,先前容云瑰住,她不曾踏足过,如今再来便觉得这院子好生雅致,隐隐透着几分江南小桥流水的景致,景致中不乏雅趣,别有洞天。
她惊喜道:“长姐果真是个妙人,这里处处都瞧的很好。再与我的院子比着,便衬得什么都不如了。”
容濯瑜笑了笑,惬意道:“哪里就什么都不如了?改明儿我也去你院里坐坐。”
容宛瑶眼神一亮,笑嘻嘻道:“那敢情好,长姐是从青州回来的,陈嬷嬷课上插花手艺也好,一看就是审美极不错的。到时候帮我琢磨琢磨该是如何摆件,让我那院子也别那么俗气。”
果真是孩子心性的,容宛瑶一熟识起来说话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源源不断了,她也不喜欢藏着掖着的,只管说自己的心里话。
笑过了一阵却不知什么缘故,她眉眼耷拉着,兴致又不怎么高涨了,反而语气低沉道:“其实有些事儿,我与阿娘说,她也不大理解我的。她只管与柳小娘打擂台,为了夺这掌家权。长姐还记得昨日容乐玫说起的顾家那门亲事么?”
容濯瑜顿了顿,而后浅笑道:“有什么说法么?”
容宛瑶叹了口气,四下瞧瞧才颇为神秘道:“要说当时顾家的夫人与大伯母是手帕交,才有了长姐与顾家郎君的婚约。咱们家原先不大放在心上,可顾家这些年水涨船高,又有东宫里的太子妃娘娘,眼瞧着今非昔比。祖母和阿娘这又记挂起来,这样一块香饽饽,惦记的人可多。我有一次偷听便说大伯父偏心柳小娘,有意将这门亲事换给二姐姐的,但前头请了几回顾夫人她都有托词不来,想来是瞧不上二姐姐。祖母实在不愿错过这门亲事,才非要逼着伯父将长姐接回来……”
倒是与容濯瑜预料的相差不多,说起来,她还要感谢闻老夫人,否则容明淮如何能想得起她?
这世上有种人,便是容明淮这样最可恨。他明明自私偏心,但偶尔又觉得自己太过,不时施舍些同情。譬如打一巴掌给一口甜枣,还觉得自己打的巴掌太重了。
可在容濯瑜看来,不如事情做的决绝些,何必如此反复呢,没的令人烦恼。
“柳小娘有意,那么二叔母呢?”
她这话问到了正处,容宛瑶吐了吐舌头道:“我阿娘当然也惦记,不知道我这样说了长姐会不会生气。可我自己知道,顾家连长房的女儿都看不上,未必瞧得上我。我爹爹官位不高,一家又依附侯府。所以祖母如今是觉得只有长姐回来,许多事情才有转圜的可能,没准儿顾夫人顾念当年的情谊呢?”
可说起来这样的可能性太少了,情谊不假,可情谊也会生变,何况阿娘已经不在了。这些年与顾家之间又不曾往来走动,这些年人家愈发炙手可热,再来往便像是主动凑上去趋炎附势的人一样,昭信侯府也顾惜些脸面。
容濯瑜想,这次闻老夫人的盘算必然会落空。
倒是一语成谶,才过了三日便听说顾夫人递了拜帖来,往日两家并无走动,可是将闻老夫人和曾氏喜的,这位优雅华贵的顾夫人斯文优雅的很,但是话兜兜转转说了许久,曾氏都不大听得懂,直到最后,顾夫人面上终于流露出为难的神情来。
“要说当年也终究是考虑的不得当,我只想着大郎与你家大娘子年岁相近,便说下这门娃娃亲。可如今孩子们都大了,这些年两家不常走动,只怕是我当年的玩笑话耽误了两个孩子,我今日来便是想要解释清楚,两家也莫要留下什么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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