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难他天？

杨青青被歹徒劫持时，曾随口说契书缝在衣服里面，但他没有认真这样想过。

如今一想，原身留下来的东西里面，最多的就是衣物，契书怎么不可能是真的被缝在衣裳里面呢？

杨青青便这么跟程景生说了：“我记得契书应该是被我缝在衣裳里了。”

万一真的是呢，反正得试试。

“哪件衣裳？”程景生便问，理所当然觉得他一定知道。

结果杨青青噎住，他真的不知道，也只得含含糊糊红了脸，说：“忘了……”

程景生疑惑挑眉：“这也能忘？”

他十分怀疑自己的夫郎在冯府的时候被人下了什么傻药。

杨青青挠了挠头，尴尬一笑。

不过程景生倒是觉得他夫郎这样也很可爱，杨青青平时都很聪明，偶尔冒些傻气就特别让人稀罕，让程景生很想亲他。

他笑着揉了揉杨青青的脑袋，说：“没关系，我们一件一件找。”

于是，两人也不顾夜深，翻箱倒柜，先把原身的旧衣服都找了出来，铺在炕上。

虽然衣裳不少，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单衣，有夹层的不多，所以，他们也只需要把几件夹袄拆开就行。

原身从冯府带出来的衣裳，都是很好的料子，虽然不说是什么绫罗绸缎，但做工也十分精细，拆起来，颇有些让人心疼，但杨青青还是大着胆子用剪刀把缝线挑掉，翻出内里来一件一件细细查看。

师父和师娘听见动静，也披衣服起来了，杨青青跟程景生跟他们说明了原委，师娘便道：“不忙都拆，这么好的衣裳多可惜，再缝起来多费劲啊。”

“那怎么办？”杨青青好奇地问。

“我叫灰仙来看看就知道啦。”师娘笑眯眯坐在了炕上，看起来要施展什么神通了。

灰仙就是老鼠，老鼠是掌管搬仓的神，有转运物资的能力，杨青青想了想，大概一个家里哪个犄角旮旯有什么东西，老鼠会比人更清楚吧，所以，让灰仙来找听起来挺合理的。

师娘不愧是专业出马仙，一瞬间的功夫就让仙上了身（注），连说话声音和动作都开始活像一只老鼠的感觉，翻腾起来炕上林林总总的衣物。

杨青青看得目瞪口呆。

“在这件里面！”鼠鼠师娘兴奋地举起一件红色的棉马甲。

杨青青连忙把马甲接了过来，用手摸摸捏捏，并没有摸出里面有纸张的感觉，但是，等他用小剪刀把夹层拆开，棉花里面，还真的掉出了一张纸！

原来，古代的纸又薄又软，所以很难被发现。

幸好这件马甲是鲜艳的红色，姜腊梅心疼料子的颜色，没下水洗过，要不然这么脆弱的纸肯定化在棉花里面，再也找不出来了。

杨青青眼前一亮，连忙展开来看，程景生没想到真的能找到，眼睛也瞪大了，四人一起凑在灯前看。

杨青青看得一脸惊奇，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在这个世界他应该是已经看过这些文件，不该显得惊讶才对，于是连忙收敛了表情。

他也想过是不是应该把自己是穿越者的事情告诉程景生，但又一想，这么说大概只会让程景生担心他发癔症了，搞不好还要熬药给他喝帮他治疗臆想，他可不要喝药。

虽说是叫契书，但这份文件看起来更像古代版的供货清单，上面列明了货品名称，价格，数量和交付日期。

最让杨青青惊讶的是，这张供货单上，除了寥寥汉字，竟然满满都是英文。

字体看起来非常复古，下面有冯记和洋人商行的印章。

杨青青的英语水平并不是那么太好，好在行文里也没有特别生僻的单词，所以他用心读了两遍，把那些花里胡哨的字母辨认清楚后，也就大概明白了。

“这上面说的是，冯记从洋商手里买了上万斤的药材种子！这张单子，就是买卖种子的契约书。”杨青青说。

“你还会认洋文？”程景生震惊。

杨青青抓耳挠腮，只得编造：“哦……那个，我偷看冯家少爷的洋文书学会的。”

难道他真的是个天才？程景生想，心中油然而生起一种深深的佩服，没想到他夫郎能干到这种地步，真是便宜他程景生了。

白永瑞听完杨青青的翻译，感叹：“我就说嘛，这半年翻遍了医书古籍，我都没找到那种叫荼萝的东西，原来是冯记勾结了洋人才弄到的，多半这个古怪的名字也是他们自己杜撰出来的。”

没想到这件事最终会归结到这上面来。

洋人居心险恶，这种剧情对学过近代史的杨青青来说可太熟悉了，虽然按照白永瑞的判断，这种荼萝的药性不像杨青青所知道的大烟那么让人上瘾，但最终还不是一样的效果吗？

古代没有什么先进的生产力，平民百姓哪个不是靠一身的力气吃饭，一旦沾上这种药，就是恶性循环，吃了药才有力气干活，但越吃，身体越虚弱，就越需要依赖这种药。

到了最后，百姓不断买药吃药，都会贫病交加，一蹶不振。

最终只会富了冯记奸商，遂了洋人的诡计，还不知道会引来什么样的大祸。

只不过，杨青青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们对洋人的危害有没有警惕，毕竟这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跟洋人接触到哪一步了。

但程景生很快说道：“怪不得他们要派死士来咱们小小的杨柳村。”

杨青青不知道什么意思，白永瑞接下来说的话给了他解释：“朝廷有明文律法，跟洋人番邦通商，只能通过官府的商行，要买卖什么物品，都需要登记造册获得朝廷许可，否则是要严刑查办的。”

程景生沉吟：“荼萝毒害百姓，往大说，是勾结洋商祸国殃民，这是死罪。”

“所以，如果有人拿着这张契书和那些荼萝去官府举告，冯记就大祸临头了？”杨青青连忙问。

“若是定了罪，抄家问斩是一定的。”白永瑞点头。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杨青青从前一直不明白，原身一个势单力薄的乡下人，就算知道了什么，对冯家来说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何至于引来杀身之祸。

殊不知，原来他手里竟握着冯家上下几十口的命门。

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把这契书偷出来的，当初又是打算拿它怎么办，可能还没等他想好，就已经遭到了冯记的黑手。

“不能直接拿去官府告官。”杨青青沉思着说，“冯记敢惹这么大的官司，不可能没有铺垫，说不定上下打点过，咱们不能不防。”

杨青青是个十足的急性子，但有些道理他是知道的，比如对待小人，可以当场翻脸，速战速决，但面对大事要事，则必须沉住气，不能心急。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要撬动冯记这么大的富商人家，对于杨青青和程景生这样的乡野小民来说，无疑是蚍蜉撼大树，非得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否则是绝难成功的。

也不怪原身这么害怕他再卷进这件事中，对于原身来说，大概也想不到一个升斗小民该怎么对抗权贵，所以，被暗杀过一次之后，他就怕了，绝望了。

可是杨青青不一样，他知道自己有筹谋的能力。

更重要的是，杨青青实在做不到看着身边的乡邻都家破人亡而无动于衷。

白永瑞赞同他方才说的话：“千万不能送到官府，做生意的，哪个没有官商勾结，只是不知道勾结到哪一步罢了，万一官府包庇，反而要治你一个诬告之罪。”

“傻孩子，你说你当时拿这个东西干什么呀？”师娘忍不住问。

师父和师娘是有名的郎中和出马仙，见过的世面很广，老人家谨慎，原本就很担忧杨青青和程景生害了自己，劝过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但眼前看杨青青手里有这么要命的契书，两位老人家也意识到，杨青青想再从这件事里脱身已经不可能了，就算他能放过冯记的恶行，冯记也放不过他。

眼下说那些已经没用了，程景生也看着那份契书，说：“现在我们最重要的，还是要保全自身。”

他想了想，说：“你从山崖摔下去那次，那个杀手应该是回去跟冯家复命，说你已经死了，所以冯记放松了警惕，没有再派人来找你，可是这次，杀手直接死在了我们村里，冯记不放心，迟早会再派人来找你和这份契书。”

这正是为难之处，杨青青得想个办法，让冯记的人先放松对他的警惕才行。

他手里翻来覆去看着眼前的契书，忽然道：“有了，其实归根结底，他们怕的不是我，只是这份契书而已。”

程景生问：“什么意思？”

“我想，”杨青青说，“要是能想办法把这份契书还给他们，他们一定不会再盯着我了，至少暂时不会对我穷追不舍的，毕竟，杀人也是死罪，他们要除掉我也不是没有风险和成本。”

“你还给他们？”程景生皱起眉头，“那怎么行？”

“你先别急，”杨青青笑着说，“谁跟你说我要还给他们原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