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忆葡倒是毫不在意,翻身从他的身上下来,那腿上的柔软温热也随之离开,齐淮低头看着自己腿上的袍子被坐出的痕迹,眼中闪动着点点星光,却听到叶忆葡在一旁整理衣衫,毫无赧然中依旧是理直气壮的,
“都说过了,世子殿下的美貌无匹。”
马车停下,已然到了荣国公府,叶忆葡立即起身掀开了帘子,还不等跟在外头的仆妇拿出小矮凳,便直接跳下了马车。
齐淮挑起了车窗的帘子,不忍直视般看着叶忆葡毫无礼仪的模样觉得好笑,突然她回身冲他笑着摆摆袖子,灼灼榴苞吐火,猗猗桃竹流霞,灿若春华,耀得齐淮一愣,但只一瞬,佳人头也不回的向府内走去了,放下帘子,齐淮又忍不住抬手轻轻拂过腿上的折痕。
……
过了几日,姜菲虽然在禁足中,但听闻她表现极佳、痛改前过,便得了勤二夫人允许,偶尔可以出她的小院走动,但仍是不许出府。
叶忆葡知道她在府内的禁足解了,不得不看在姨母的面子上过去探她一探。
婢女打起帘子,叶忆葡走进房中的时候,姜菲刚刚梳洗完毕,几日不见,到越发出落的风仪玉立了,蛾眉曼睩、削肩细腰别有一段风流在身。
姐妹二人相见,明明该是来探访的先开口,可叶忆葡懒得寒暄,总归是姜菲设计自己平白添出着许多事,如今不过是让姨母知道她既然作势惩戒了姜菲,自己也是收下了姨母的心意便罢了,姜菲也不知在想什么,也没有说话。
她们两个谁也不愿多说起什么,只是默默无语对坐着喝茶。
熬过了一会时间,叶忆葡觉得面子功夫也算做到位了,便打算起身告别,
可姜菲却突然开口了,
“姐姐,你知道宁庶人吗?”
“听说过,现在在冷宫里对吧,”叶忆葡狐疑的看着姜菲,“你要给我讲她的故事?”
姜菲便了然,“看来,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她就是谢照虞的姐姐。”
谢照虞的阿姐,那个他口中神采斐然、生机勃勃的奇女子,就是宁庶人?
怪不得,怪不得他说的姐夫对姐姐不好,他们却那般为难乃至于有些无计可施。
“那你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事才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看着叶忆葡神色有变,姜菲冷冷笑了,避而不答其实也是因为具体缘由她并不清楚,
“怎么,你怕了,怕嫁过去朝乾夕惕、夙夜匪懈,不知什么时候受了宫里那位的牵连?”
“怕有什么用,决定不了的事何必想那么多,但听天命。”叶忆葡倒是答得干脆。
“伯爵府为什么落魄?宁庶人怎么获罪?谢照虞的身子还能撑多久?你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事也不过是听天由命罢了,既然如此眼睛一闭,但听天命,那何妨我在你看不着的地方来推一推你的命呢?”姜菲依旧是恣意狂傲,毫不掩饰她对权力的渴望与信任,
“那你能接受别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随手推一推你的命吗?”叶忆葡冷冷瞧着姜菲,但凡是特权阶级,总避免不了做阶级的背书人,自我以上他要人人平等,自我以下他要等级森严。
姜菲垂眸思忖了一会儿,她想的却是更加坚定了这几日的想法,果然,自己汲汲营营要嫁给齐淮的样子很狼狈吧,在那些生来便高贵于自己的人眼中,自己又何尝不是另一个维度的叶忆葡呢?
那天齐淮离去后,姜菲在塔顶遇见了一位来见高僧的宫中掌事,“别哭,你的这张脸,不如进宫,就算流泪,也是为天家流才值得。”他就是负责采选女子进宫的大太监赵高世。
“你说的倒是对,可是若不争取,岂不是更没有机会?”姜菲面上是云淡风轻的轻视,
叶忆葡脱口而出,语气却毫无讽刺,是自然而然的洒脱,
“争取便能有结果吗?你的所有争取都有结果吗?”
像是想开了什么一般,再看向叶忆葡时,姜菲的脸上再无鄙薄之色,
“你倒是想得开,姐姐,你是个无心插柳柳成荫的典范。”
说完,姜菲又自嘲的笑了笑,“而我此生,却注定要决命争首的。”
“实话告诉你,谢照虞,不过是我不肯要的,而齐淮表哥,现在我也不想要了,”到底还是少年意气,不肯低头道歉,还忍不住强上一口气,
叶忆葡喝茶的动作毫无迟疑,慢慢喝了一口后悠悠放下了茶盏,
“说这些做什么,他们既不会因为你要而金贵,也不会因为你弃而折贬,不是吗?”
姜菲倒是不恼,甚至是有些开怀的笑了起来,
“姐姐,过去早没发现,你是个长了一副玲珑心肝的人,”姜菲抬起眼睛,笑悠悠的看着叶忆葡,
“现在发现也不晚,”叶忆葡其实并不想多说什么,她不知道姜菲和自己提起宁庶人的目的,她现在也只能和姜菲维持个表面的和睦罢了。
“时间不早了,就不继续叨扰妹妹了”,叶忆葡便起身离去了,
姜菲看了看门口已然放下的帘子,若不是上面的坠子仍在摇摇摆摆倒觉得这屋子静的仿佛从没人来过似的,
看了看那坠子,姜菲随口的吩咐起彩月,
“午饭必不可如昨日那样,务必要清淡,选秀的衣服可是定的比现今的身子窄上几分的。”
是的,在这被母亲禁足的几日,痛定思痛,姜菲已然明白表哥多年来对自己不过是只有兄妹之情,她身上流着的是勤二夫人才智机敏的血脉,怎么可能让自己白白吊死在一棵树上,看明白了,便对他断了念想。
姜菲放下了齐淮,又是个不肯安分的性子,思来想去也要为自己找个更高的去处,最终,她决定把握住此次机缘,参加皇室选秀,反正也是在男人身上花心思,比起争夺一个心绝不会放在自己这里的世子,倒不如直接花心思去争夺权力之巅的宠爱。
……
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姜大奶奶为讨老太君开心设宴的这一天。
叶忆葡被勤二夫人特意安排的名医诊断为有孕后,众人那一番议论纷纷、人言啧啧,在谢照虞起身承认之时被齐淮的一句话变为了鸦雀无声。
“她的孩子,是本世子的。”齐淮的声音盖过谢照虞,一字一句都落进在场的人们耳中。
霎时叶忆葡睁开眼,对上齐淮的视线,只见他依旧面沉如水,恨恨得朝自己勾了勾嘴角,那唇形分明在说,
“又骗我?”
这个情态,其实也怪不得齐淮会认为自己以孕相逼,要让谢照虞当众认下了。
只是谢府都打算着上门提亲了,为何姨母还多此一举呢?
早上阿藤说姨母送来的燕窝,如今便是可疑的根源,那里必定放了使人容易干呕胀气的药粉了,叶忆葡让自己冷静下来,反正自己的脑袋怎么转也是转不过姨母母女两个的,这些回去再慢慢想,
而眼前,虽然自己肚子里什么都没有,但齐淮却不惜自污清名也要认下,倒是该说他痴心好,还是说他鸠占鹊巢,虽然自己也不是那么想嫁人,但更不想的便是做妾。
可齐淮这样认下,自己还怎么逃得过做妾的命运呢?就做个如眼前李氏这般风风光光的侍妾?
想到这,她眸若剪水,忍不住挑衅地瞪了瞪齐淮,又故意干呕了几次,
反正他话都说了,此刻看着再气也得认了,齐淮只沉着脸看向这边但很快又转开了视线,他想到的已经不是孩子的事了,他现在更为在意的却是,叶忆葡莫非怪他坏了她的好事?
叶忆葡的面上古井无波般,看不出喜怒,周遭人倒是有已经开始替叶忆葡开心的,喜上眉梢、惊喜惊讶的都是别人,仿佛这事和叶忆葡无关一般,更衬得她倒显出三分不开心来。
齐淮本就心底不悦,看着叶忆葡现在毫无欣喜可言、楞在原地满面愁容的模样,越发感到一阵火气直冲上来,他不肯自降身份再看谢照虞,只在沉吟片刻后凤目一沉,凌厉的目光便扫到孟玉成身上,愠怒道,
“孟玉成,刚刚你说哪个轻佻无状?”
世子爷是能忍得住气的人吗,一肚子的火,分明就随意抓过一个声音大的来杀一杀罢了,得,今个轮上了孟小公爷。
孟玉成虽胡闹惯了,但是礼王世子哪里是他能惹得起的人物,立即满脸堆笑的告饶,边说边走近齐淮案前,
“世子哥哥,弟弟我还能说哪个,自然说的是我自己,玉成轻佻无状惯了,污了哥哥的耳朵,来,弟弟给您斟酒,您消消气。”
孟玉成做小伏低倒也麻利,弓着腰拿起齐淮案上的玉白壶为他斟满酒杯,说话间,双手将杯子举过头顶,请求齐淮原谅。
“哥哥?倒我竟不知你是姓齐还是姓姜?”
齐淮自上而下扫过孟小公爷,语调明明平静的很,可通身透出的上位者威压令孟玉成的背又弯了三分。
在孟玉成满含期待的乞盼中,他修长手指随意捏起白玉杯,还不等孟玉成松口气,他三指一翻,漫不经心得将酒直接泼掉。
孟玉成那新制的织光锦鞋子登时变污了,礼王世子对不喜欢的人与事从不含蓄,厌烦谁了不用人猜,表现的明明白白。
见齐淮确实生了气,连给个道歉挨罚的机会都不肯,心底恼恨着刚刚大家都笑,自己何必声音那么大呢,但又觉得委屈,谁知道能和他有关啊!
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猜到与那小蹄子有攀扯的能是这位爷,孟玉成万般无奈只得讪讪踩着湿掉的鞋袜挪回了自己案内。
回到案内虽然坐下了,可孟玉成感到股如坐针、心绪难安,只好改称,又不敢直接承认自己刚刚调笑了叶忆葡,生怕再触了齐淮霉头,
“世子殿下,玉成……”
正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的时候,孟小公爷目光落到身边李氏的身上,他突然暴起,抬起手就是结结实实得下了重手扇了过去,怒喝道,
“贱人!瞎了眼的下流胚子,哪里有你乱嚼舌根的份?给你点脸面倒是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看我打死你这个胡言乱语的贱婢……”
那李氏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的钗松鬓掉,狼狈不堪中捂着溃肿的脸,满面是泪、难以置信得抬起头看着眼前人,明明是方才还视自己为掌上明珠的夫郎,此刻却面目狰狞,恨不得把自己打死当场。
“爷,奴错了……”
不顾李氏的戚戚哀求,孟小公爷直接一脚把李氏踹到桌外,当众拳打脚踢直到血崩淋漓,在场的人虽见怪不怪,但都觉得不体面,纵有哪个不忍心的,也畏惧齐淮怒意正盛怎敢多嘴,
见状叶忆葡终于有了反应,她焦急得看向齐淮,穿来这久了也明白这些世族做派,她知道,此刻自己若是开口求情只会更落了孟玉成的颜面,回去后李氏性命就难保了。
她切切望着齐淮,只盼齐淮能主动有所松动,就这孟玉成的台阶下来,可齐淮却目不斜视,像是被前头台子上乐师的声乐吸引了般,世子的面无表情落进孟玉成眼里更是催化了他打向李氏的拳头。
台上敲冰戛玉,牵云弄雨,凤吟鸾吹,何其美妙,台下拳头横飞,乘威迫胁,纵暴杀伤……
看着齐淮衣紫腰银、高不可攀的样子,叶忆葡的目光一寸寸冰了下来,视人如物,她替他们,感到难堪。
说到底他是天潢贵胄,生来便享受封地万民之养,早习惯了自他以下人命如草芥。
过了半晌还是察觉到叶忆葡的脸色不虞,齐淮明白了她定是对那个李氏心有不忍,便看在她的面子上吧,齐淮对着孟玉成轻吐二字,“好吵。”
孟玉成见齐淮发话,忙不迭得向齐淮再次赔罪,齐淮看都不看他,只是摆了摆手,孟玉成瞬及明白这意思是看到自己心烦,便立即和主家告请,离席而去。
那妾室李氏一瘸一拐蹒跚跟在后面、身影狼狈,身边的丫鬟仆妇对她视若无睹,无一人相扶,她与进门时的神气已判若两人,倚靠君恩,霎时天上登时地下,莫不如是。
叶忆葡不忍再看,这样的因为一点小错便打杀妾室的主子书上没写,可亲自穿来才知道大有人在,主仆有别,妾终究只是下人,犯错了家主便得惩罚,惩罚重了自然便会没了命,没命得多了顶多主家名声差一些。
而不愿意随意打杀妾室的那些人,倒不是因为有多么珍惜人命,他们左右不在乎宅子里多了少了那么一张吃饭的口,主人家不愿损失的,只是好名声。
叶忆葡思考间仍心有余悸,齐淮的亲卫浪遏悄悄来到叶忆葡身旁,适时带来了齐淮的安慰,
“叶姑娘,殿下让您别怕,您和她们,可不一样。”
听罢叶忆葡反而冷笑难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浪遏,
“你觉得,哪里不一样?”
这时,外头的小厮进来替孟小公爷通报,那李氏因诚心悔过,出了门不远便跳运河了,闻言叶忆葡用口型问浪遏,
“他会派人救她吗?”
浪遏摇摇头,不再看叶忆葡的眼睛,也无辩驳的意思,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其实不用问,只看孟府奴仆对李氏如待弃子的表现,叶忆葡也大抵猜得出李氏的结局。
这就是做一个有体面的妾!
叶忆葡垂下眼眸,仿佛入定般,不知在想着什么。
齐淮向老祖宗告罪后便径直走到叶忆葡案前,拉起她的手离开了宴席。
看着齐淮拉着叶忆葡离去的身影,谢照虞失魂落魄的坐了下去,心头如巨涛拍涌,死寂如割的痛却一浪高过一浪,直到抵得谢照虞一口呛咳了起来,耳边传来谢大奶奶的惊呼,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她的手上是谢照虞咳出的血,一片模糊的红色中,看着母亲急切汹涌而出的泪,谢照虞颌目晕了过去。
姜母老太君看着齐淮离去,又看着谢照虞气的呕血,整个宴席乱了起来,直到把谢府和众人都送走,她才和两个媳妇叹起了气,“这回,可是把谢府得罪了。”
老太君看了看二儿媳妇,倒是忍了又忍,“你这外甥女,倒引得淮儿动了心意……”
勤二夫人忙答,“媳妇如今也是糊涂了,竟不知何时世子也与她有了瓜葛。”
事已定局,如今叶忆葡无论如何都是齐淮的人了,大家都不方便把话说的太重了。
看着老太君欲言又止,勤二夫人自己倒也不知说些什么宽慰的话,只在心底计量着过后如何是好,总之不管是伯爵府还是礼王府,搭上哪一个,倒都可以给勤二爷一个交代了。
勉大奶奶倒是有些心焦,毕竟她才是姜府的当家主母,
“母亲,前几日的消息却是真真的,今早圣上又去了冷宫,这次宁庶人应是表现乖顺了许多,圣上非但没有拂袖而去,两人倒还稍微说了会话,怎么看,宁庶人复宠,都是有盼头的。”
勤二夫人正是昨天听了大奶奶的指点,那谢家复宠在即,若真的宁庶人能够复宠,那……之前的议亲也未必不保证有变化,为避免夜长梦多生了变化,所以才安排了刚刚宴席上假孕这一出戏码。
可现在,倒被齐淮这节外生枝,弄巧成拙了,看那谢二郎,恐怕对叶忆葡也是个志在必得的。
而在齐淮带着叶忆葡走出荣府朱红门扉外,望着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马车、轿子络绎不绝,达官贵人、商贾巨贾、仆人护卫,一片繁忙景象。
齐淮才反应过来今个并没有乘车来,只骑了马来,他有些为难的看向叶忆葡,而叶忆葡有了身孕总不好再和他骑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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