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婵背后窜过一道凉意,鸡皮疙瘩顺着裤管爬上她的身体。
她缓缓看向声音来源。
是坟头遇到过的那个小姑娘。
她坐在桌案上,大马金刀地敞着腿,修长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什么东西。她没有摘下兜帽衫,黑压压的长发从帽子里倾泻出来一小半,贴着脸颊。
她说,你的灵感有点高,不过理智维持的也还可以。
她很完美。
她是薛婵有生以来见过最完美的人。
这并不是说,她多漂亮多惊艳,而是,她的完美到了某种非人的境界,看到她的第一眼乃至盯着看习惯了,都一直给人一种一种奇诡的心悸感。
薛婵猜测可能是因为她长得实在太完美了,触犯了人大脑的某种机制。
“你是谁?”薛婵试探着问。
她是从哪来的,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人吗?
还是像男友那样的怪物呢?她看上去,很古怪,一种很完美的古怪,放在人类身上格格不入。
小姑娘反问:“你又是谁?”
薛婵还没有说话。
她太累了,没有说话的力气和心情。她又想到了刚刚“看到”的,或者说“身临其境”的画面。
坐在神龛旁的小姑娘看了一眼祠外,又收回视线,她漫不经心地支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薛婵的神情。
过了一会,薛婵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织女祠外已经传来村民的声音,还是听不懂的土话,可是听上去总是有些怪异。
“**&&%¥!”
“*&……%!”
他们哗的一下,一大片人涌进了祠堂,目光一瞬间落在她们的身上。
为首的村巫上前一步,他像是忘记了他们今晚逃跑的事情,只是戒备地看着她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来织女祠干什么?”
薛婵:“我是来给织女上香的。”
村巫不说话,布满血丝的眼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那个没说话的小姑娘。
“我去上香。”薛婵说。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行为,她朝着香烛方向走去。
果然,她这么说,村民就退开了。
本来已经将他们围起来的村民看着她,给她让开了一条路,只是目光并没有从她身上挪开。
现在被团团围住的只剩下那个神秘小姑娘了,只是她还没有任何动作,还是坐在织女祠上,简直不把人放在眼里。
村民们越来越近,蠢蠢欲动,望着她的眼球闪过一丝浑浊的光。
薛婵听见那小姑娘叹了一口气,声音幽幽的,带着股讽刺的味道。
薛婵顾不上她了。
她从桌案竹篮子里拿出香,点燃。
她站在织女像前,拿着香,在心里默默对她说,四十四年……不知道现在你算是姐姐还是妹妹,我觉得,应该是妹妹吧。
这织女祠修缮得真好,说是供奉——
宝塔莲座,焚香不绝,四十四年——
洗脑、驯化、镇压……
要你纯洁又美丽,要你无害又纯良。
“这祠内香火不辍四十四年,长明灯不灭,可这天却黑了太久,总不见天光。”薛婵想,这真的是对的吗?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
太苦啦——
太苦啦——
她到底还能做什么呢?
她到底要做什么呢?
我能帮你什么呢?
薛婵平静地将香烛插入香炉,平静地撸起袖子,平静地垂下眼帘说道:“妹妹……这香烛神龛压着你,佛塔灵祠镇着你,压抑得很,也苦得很。”
“——我替你掀了吧。”
她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
那就不跑了吧。
薛婵快速走过正在对峙的村民们,走过烧纸的村民,走到宝塔前。跪在地上的小朋友仰起头看着她,以为她是来上香的。
薛婵朝着他笑了一下。紧接着快步冲上前,双手撑到桌案上,用尽全身力气一掀,整张桌子被她掀翻。
我替你掀了——
“哐啷”——
宝塔直接砸成了碎片,砸到了边上的长明灯,一团火焰沿着厚重的白色帷幕窜起来。厚厚的帷幕之下,千万香火之下,暴露出来那隐藏得很好的棺材。
那棺材,至少钉了千百枚长钉。
织女立祠,是供奉还是镇压?
小孩的表情呆住了。
村巫的表情傻了。
村民们凸出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在所有或惊或恐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全场寂静。
就像黑白无常提前来临。
在死寂之中,薛婵缓缓问:“我很想问你们……一辈子究竟有多久?”
一辈子究竟有多久?
在十三岁,还是十七岁,还是随时随刻就能结束这人生。
那个黑发小姑娘却低低地笑了一声。
整个织女祠,只有她一个人的笑声,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非人感。
她终于跳下来。
在村民们惊恐不定的目光中,她一脚踹开了那棺材,不知道她究竟用了多大力气,千百根长钉就被她这么轻轻一踹揣得齐齐断裂。
“……”薛婵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在溶洞内看到的刻字,就刻在溶洞墙壁里的一个人名,她看了一眼就觉得忘不掉——
巫神月。
薛婵甚至不知道这个名字是谁,但是她一看见这个名字,就想起来她的脸。
她看过一个公众号推文,说人如其名,人的长相会和自己的名字很像,比如叫张三的人基本上就长那个样子,有些名字一看见就可以大概猜想出那个人长什么样。
就像现在这样。
薛婵一看见“巫神月”这个名字,就联想到眼前这个黑长直神秘少女,原因无他,那个名字和这张脸实在是太符合了……
神秘,强大,美丽。
这个小姑娘就是巫神月吧。
不然她今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和她一起拆这个织女祠?
大火蔓延,照得祠堂内所有东西都是一片红艳艳的。
在一片红色中,“巫神月”俯下身,织女脸上覆着的符箓也被一并掀开。
整个织女祠瞬间冷了几分,尸臭无声蔓延。
这织女祠,今天就拆了吧——
拆了这祠,毁了这塔——
我替你掀了这一切——
村民们齐齐大惊,扑上去要抓住她,掀翻她,扑倒她,“**&&%¥*&……%!”
“巫神月”却像是钉在那里的。
她身高腿长,又似扎在悬崖戈壁边的小白杨,整个人如风吹雨打都压不弯,连黑压压的瀑布似的头发丝也纹丝不动。
她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扑上来一群人,可谁来都碰不到她。
*
天光乍破。
伴随着最后一滴雨悄无声息地落入湿润泥泞的泥土里。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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