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多喜欢这个世界。
我期待它的毁灭。
或者具体来说,我期待过我所认知到的那部分世界的毁灭,常识性的毁灭。
家入硝子扬起手臂,把桌侧的一叠书撞了下去,见书籍散落一地,才默默收回了手。
没一会,另一只惨白如尸体的手将它们一本本又再次拾起,顺着其上数道诡异的缝合线向上看去,扬着如欢乐中死去的孩童一样的笑容,那怪异的人形咒灵哼着错乱的主题曲们将散落的书堆叠出另一番形状。
他问:“硝子~为什么是螃蟹?”
“...我在想,如果能把你们吃掉,你会是什么味道。”
接下来的对话便因那只咒灵爆发出的放肆笑声而一段段远去。
随后,一声“继续讲吧”,催促着让我们将故事翻到下一页。
——
“为什么关东煮里会有蟹腿?”天内理子嘴角微扯看着手中还散发着热气大纸杯,发出了如此疑问。
“上一位患者送的,刚下锅不久看着还挺新鲜的吧。”
家入硝子放下对方已经看不见半点伤痕的小腿,从半蹲着站起身来,“不喜欢关东煮?”
“不,倒也不是啦。”理子的声音甚至有点微妙的迟疑。“只是那个...用来当关东煮会不会有些奢侈......或者说这真的是蟹腿吗...”
她尝试着费力夹起那条看起来几乎和大纸杯同样粗的蟹腿,而本来只存活于杯中的一小口汤汁几乎要随着她的动作溢出来。
“放心吧,这只大螃蟹生前肯定已经足够了解被他人吃掉的心情了。”
“这真的是在形容螃蟹吗?”
“长得这么大却真的好弱啊。”
“你对食物居然有这种鬼畜的想法吗?”
“已经获得过警察许可了哦,没事的。”
“为什么吃螃蟹还要警察许可?!濒危物种?”
“很泛滥的,就像咒灵一样。”
“从来没听过这么让人不安的食评!”
硝子揉了下面色更为纠结的理子的头:
“开个玩笑...是吧,悟。”
“我是绝对不会吃的。”五条悟推着墨镜别开了目光。
“果然这螃蟹绝对有问题!妾身才不要从陌生人那里吃这种奇怪的食物!!”
“我可是医生,要听医嘱。”
“妾身才不信任这两个怪人带来的家伙!”
“真伤人啊,我可是被称为过天才医生的。”
硝子扶住少女的手臂和背部将她轻轻带起身,看到对方一脸神奇站起身,不可置信般地摸着曾有伤口的地方。
怎么可能会有伤口呢?
硝子看着眼前的尸体。
尸体早就白骨化了,这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距离薨星宫事件早就过了不知道多少年。
硝子并不认识这个姑娘,但对于那块有着子弹穿透痕迹的头骨有印象。
那是硝子印象中悟那个家伙第一次露出称得上恍然的表情,他横抱着这个小姑娘的尸体,一言不发从她身前走了过去。
这是她救不了的人,意思很明显。
她回想起来,她的挫败大概也是逐渐从那时候变得鲜明。
她叫家入硝子,是医生,是天才医师。是无论高层底层,咒术师普通人,路边的野狗还是坏掉的蛋都期盼着她的存在,在她眼中能治的部分堆积如山,不能治的存在不过锱铢,上是顶了天的才能,下是数不清的央求。
家入硝子忙碌却从不彷徨。
她的敌人从来只有死神。
她不太会为无可奈何之事伤感,她的每一分一秒都能挽救一个接一个即将被葬送的未来。
她是珍贵的,珍惜的,稀世的,如此正确又如此幸运。
这样的她也会在未来会学会憎恨,那份憎恨胜之经年疲累,像是每个人都会犯错那样,她一时也被冲昏了头脑。
可能是因为她的病人总是变成千奇百怪的尸体,今天是头没了,明天是脚没了,后天是身子没了,下一秒五脏六腑也没了。
说得诗意一些,她的世界血腥又黑暗。
她的忙碌似乎只能创造了几年几个月或者几天几小时几分钟几秒的意义,然后时限一到,对方就成了另一边的居民。
在重新审视下吧,家入硝子能治的部分里还剩多少,所剩无几身心俱疲的同伴,流浪的野狗和坏掉的蛋。
而另一边,是堆积如山的尸体、无边无际的活人。
如此无力,她没有蠢到不明白这一点,她必须做点除了救人以外的事。
太宰治说她人如其名,是如同硝子一般的女性,做事和做人都很通透,即使被打击了也依旧尖锐而美丽。
“我来帮帮你吧。”
他这么跟她说。
“家入小姐,人类就像书一样,有厚有薄,记录了各自的故事,即使死了,人类的故事也不会就此终止,他们会一直存在于其他人的思想中。”
“听着像句三流医生的心理安慰。”
“我还没说完呢...首先第一步!”太宰治指着屏幕里五条悟的口吐鲜血的脸,笑得一脸灿烂:
“现在可是个好机会,趁着五条悟的尸体还没凉透,去把他的脑袋挖出来吧!”
“......”
——
家入硝子并不擅长讲故事,因此这个世界的真相也总是迷惑而混沌。
但真相是存在的,即使毫不浪漫的真相总是不如游戏那般精彩。
这次故事的主角是【夏油杰】,这是他克服艰险救赎自己寻求未来的故事。
这次故事的旁白是【坂田银时】,他是谁?不重要。
这次故事的路人是【天内理子】,一个死在过去的小姑娘。
这次故事的死角是【伏黑甚尔】,一个强大却终究会死的可悲反派。
这次故事的吉祥物是【太宰治】,一个执着于从某个高楼一跃而下的神秘少年。
故事很简单。
有这样一天,正在教室中上课的高专学生夏油杰,意外接收到了某些来自未来的记忆片段。
在那些记忆里,他因为各种原因黑化成了反派,叛逃出了高专,对普通人进行了疯狂的杀戮,最后死在挚友手下。
他思考后决定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做出些与记忆中不同的改变。
时间跨度为2006年星浆体事件至2017年12月14日的百鬼夜行事件,通关条件只是选一个他满意的结局。
唉,真是恶趣味。
在故事中,少年如果对世界的恶意超过一定限额,他就会又变回厌恶世人的一根筋反派。
而如果所做的事太过无趣无聊,世界对它的厌恶就会升高,超过一定限额它就会被世界杀死,一切重新开始。
文字游戏的魅力是通过不同选择而引导向不同结局,可惜这个故事的创作者以不想落入俗套为名一遍一遍地给主角设计各种绊子。
如果你想吃甜品,那甜品里可能掺杂着敌人放的铁钉和毒药。
如果你想和同伴交谈,她的无心话语一定会被你听出另一番讽刺或恶意引导。
如果你想要拯救别人,被拯救之人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死于他人之手,或将刀转而刺向你身上。
如果你迈出了左脚,也许右脚没踢走的小石头就会绊倒一个路过的孩子,那个孩子会栽向哪个悲惨的未来,那就再任君想象。
“不过,不管战局如何令人绝望,理论上都会存在一个最优解...虽然我不喜欢那家伙的观点。”
太宰治站在楼顶的屋檐边,高处的风带着危险摇拽着他略微散落的几缕绷带。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书,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漆黑文字无法在他眼中生成任何倒影,但指尖划过某些不知名的段落时,他的动作偶尔也会有细微的停滞。
最终,他撕下其中一页,似乎回忆着什么,他将纸页衔进口中。
“让他来帮个忙吧...”
顺着风,他微睁开眼,叹气般,他随着风的方向吹出一口气,无数文字顺着风从纸张上脱落而出,卷着风摇曳,在空中轻快转动游荡,轻快活泼得像一只鸟。
文字无依无凭,流淌变化间竟逐渐显现出具体的娇小身形与明艳色彩,几番变化下,一位身着洋风红裙的金发小女孩在空中显出身形。
她湛蓝色的眼眸带着符合年龄的天真笑意,一眨不眨看着她面前的太宰治。
一时间,风都像止住了似的,太宰歪头看着妖精般漂浮在半空中的女孩,女孩也随即歪头注视着他,她头上的红色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短暂地振翅了一次,却又立马回到程序化般的僵硬。
这是爱丽丝,在这个故事中她是【小硝子】。
继承了部分家入硝子的回忆,以年少时家入硝子的形态出现,是一位活泼的少女,一位手法精湛的医生,一个超脱于人类情感的人形能力。
至于她是否存在感情,就看各位对感情的定义如何了,起码对【小硝子】而言,在这个故事中展现出的悲伤都只是理所应当般应该做出的事,就像苹果会落下,被敲击会膝跳反射,和她说得每句话都一样。
不过她是怎么想的就和故事的旁白一样没有必要交代太过细致的背景,她出现的作用就如曾经所说的那样,她能做到家入硝子做不到的事。
那么,这回是第二次很突兀的提问了。
请问各位觉得,这种满是恶意的粪作游戏究竟是怎么产生的呢?即使是为了推动剧情,他们也没必要自讨苦吃不是吗?这样不是简直在和创作者对抗吗?
紧接而来的是第三次突兀的提问:
请问为什么家入硝子一直在失败呢?为什么她只是好像什么都没在做一样,只是坐在那个血淋淋的房间里呢?
然后又是激动人心的第四次突兀提问,不过还请各位忽略掉这突兀到简直不该在故事中、显得这么咄咄逼人程度的第四问。况且,四这个数字不太吉利不是吗,因此我将这个晦气的提问机会让给了这个晦气游戏的制作者,请各位忽略不看就好。
第四问:“会赢的。”说出这句话的家伙是不是超逊的?
“真人。”
“表情别总是这么无聊嘛。”灰色长发的咒灵咯咯笑起来:
“硝子~家入硝子~我说,你要不要试着再和我下盘棋啊。”
“...”
“别不说话嘛,我们可是‘朋友’不是吗?我练了很久的...模仿得是不是很像。”
灰白的手指摆弄着坐在桌前的女性长发,慵懒趴着上身在桌面上的人形咒灵就像听不见对方的话语一样,脚尖勾着随意便踢翻了刚才一时兴起用书本搭建的形状,扯着嘴角摆出一个笑容似的表情接着说道:
“只是输了三次就不玩了...你不会觉得无聊吗?我说啊硝子~你似乎总是在睡,像是灵魂跑到了别的地方,不过我知道你一直藏在里面...”
他扬着嘴角,轮番用各个手指戳着硝子的脑袋。
“听说非术师世界里的人大多都认为人在死后什么都不会剩下欸,叫什么,唯心主义。好狡猾啊不是吗?明明硝子你一直在为着那些不存在的东西发狂,看得我都要心痛了。”
“你特地来烦我就是想说这种事吗?”
灰发咒灵面前的女性微睁开眼,依旧保持着撑头小憩的姿势,只是面色冷淡地朝向他:
“真人。”她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如果不这么做,硝子你只会一直无视我吧。”
“去死吧”
家入硝子这样说道。
声音落下的顷刻间世界都仿佛发生了异变。
如果真人还能说出话,他大概会形容成四面的墙壁瞬间向他挤来,但实际上在硝子眼里,只是血光杂糅和它身体的急速塌缩,短时间的压缩与腐烂,然后迅速膨胀,炎肿,溃败,最后比屋檐上的雨珠还要快地铺陈腥黑,黏答着顺从重力砸碎在桌子与地毯上。
好在这份多出的怖人血迹在这屋子中并不显眼,毕竟早已有了许多类似的了。
空气中的腥污味变得更为浓烈。
硝子看着那似人的存在面目全非,回想观察的那一瞬对方的细胞间那过激相拥给那副缝合而成的诡异身子带来了一场怎样灾难的大合唱。她思索着捻了下刚被真人碰过的头发,好在,没有留下什么术式的残秽。
“真人,我不打算被你激怒,也不打算深入思考你们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如果听见了,就别再浪费我时间。”
她看着那滩漆黑的黏稠在一阵寂静后逐渐鼓动起□□组织一类的东西,重新闭上了眼。
“在人类赢了你们这些怪物前,给我老实待着。”
看吧,故事其实很简单。
这还是个人类对抗咒灵的故事,人类通过时光机也好,异能力也好,科技也好,耍诈还是车轮战都好,目的只是赢了这帮本就不该存在的怪物。
设定好命运程序,让它走进去,被她选好的主角杀掉,这就是这帮怪物该有的结局,起码在她心中就该如此。
他再怎么反抗也无所谓,她再怎么失败也无所谓。他们都只会遵从在命运的框内不断来回厮杀、即使轮回转世也不会停下的、绝无和解之道的、名为‘咒术’的回战。
虽然同样毫无意义,但起码让这些外来者把故事改得有趣点吧。
让我多看看。
看看这些我还从没见过的。
咒术界以外的。
这般如此多彩繁杂的世界。
——
————
这个视角我差不多都看腻了啊。
主人公呢?为什么一直对着个配角拍啊!
而且这段戏已经重复多少遍了你知道吗??一个故事场景重复使用的时间回溯式的电影可不是只要拍人物反复做同样的事就行的!你在小看电影吗!!
重新来过!都给我有点干劲!!那个银发天然卷你再抱怨就把你的头砍下来哦!
Action!
——
正在走神思考硝子带来的关东煮里的究竟是什么的夏油杰,突然感觉身体哪里不太对劲。
夏油杰皱了下眉,他在自己那略显宽大的裤口袋里摸索,果不其然碰到了个不属于他对这口袋记忆的触感,东西不大,他刚想拿出来看下,却还没等看清,那张同样放置在口袋里的学生证也一并被带了出来。
学生证掉落在地,记录着他的信息的那面朝下贴上了地上潮湿的灰尘,他挑了下眉,心道自己今天还真是不在状态,但当他刚想捡起,一双鞋停在了他刚弯下腰的视线不远处。
那是一双中国风的朴素黑色布鞋,脚很小巧,与黑色的裤腿间留着一段过分白皙的皮肤。
夏油杰向上看去,便和不远处一个看上去和理子差不多大的澄发女孩子对上了眼。
对方撑着的伞,身上的红色旗袍还是有些孩子气,一双蔚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还弯着腰的他。
“糟糕,阴天的话我准备的开场白是不是就不能说了阿鲁?”
“阿鲁?哈,你是谁?”
女孩的声音还是符合她外表的清脆又满是活力,但内容却让他下意识发出反问。
“算了,再找不到银酱我就要连鸡蛋拌饭都吃不起了。”
她没有理会夏油杰的反应,而是收起伞,像是持着剑一样将伞尖对准了他。
她说:“要小心晴天打伞的家伙啊刘海倒霉蛋。”
下一秒,伞间倾泻而出的子弹向他袭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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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昙天(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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