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到能提名英吉利斯和德意兹的古典音乐奖,”我一边化妆,一边和叶羽聊天,“两个都是古典音乐界的知名奖项,我怀疑自己是靠同情分,毕竟我空窗期了好久。”
“但是你的古典专辑卖得很好,口碑也好,拿奖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话虽如此,可我之前兢兢业业在剧院里唱歌都没拿过什么奖,如今一张专辑便获得了提名,还是有一些讽刺的感觉。”
“剧院的传播力有限,而你又不像我们一样每轮公演都有录像,那大众的知名度肯定会受到影响。”
“但是这些奖项的评审全是圈内人士,我自认为在业界还是小有名气的。”
“假如歌剧仍像音乐剧那么辉煌,有阿美利卡的安东尼奖和英吉利斯的澳利文奖之类的作为指向标,那我相信你绝对能得到最佳女主什么的。然而现实是歌剧市场萎缩,场次少,根本没有细分出那种奖项吧。”
“唉,倒也是。连奖项都没有设立,何谈拿奖呢……”我放下手里的眉笔,接着拿起眼线笔。
“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在意得奖的事情。”叶羽夹起西兰花塞进嘴里。
“真是抱歉,我就是如此庸俗的人!”我怪里怪气地说,“若是真的得奖的话,10月初要去两国的首都参加颁奖典礼。那样一来,我回国不到两周便又要飞欧洲——跑来跑去好麻烦。”
叶羽夹鸡蛋的手顿了一下,“那不如先不回来了,反正你在国内也没有什么事情。”
“看你的首演难道不是事情吗?!这可是我特意空出的时间。”
“我知道,但我不希望你为此受更多的苦。”
“月底才会公布获奖名单,没准我根本没有得奖,而且即使获奖,也可以视频领奖。”
“你百分之百能拿奖,”叶羽坚定地说,“既然是那么重要的奖项,不去现场领奖难道不会遗憾吗?”
“可是没看到你的首演我也会遗憾……”
“那——”她仍想劝说我,但被我阻止了。
“好了!我的行程都定下了,回国不仅是看你的首演,还要帮绯彦录制电影配乐。”
“绯彦?”叶羽挑起眉头。
“就是伊藤。”我疑惑地看着她。
“我当然知道是伊藤老师,”叶羽轻笑一声,“只是没想到你们到直呼名字的程度了。”
“我们说开了,”我解释,“现在是朋友加上合作伙伴的关系,只叫姓氏未免太生疏了。”
“他那么容易就放弃了?”叶羽的指节抵住下巴。
“除了放弃没有别的选项了吧?他人很好。”
“我相信他对你很好。”
“吃醋?危机感?”我饶有趣味地询问。
“唔……”叶羽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毫米,“这么一点点。”
“我记得有个人信誓旦旦地说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
当时听到那话的我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心里有些不舒服,总觉得对方没那么喜欢我——其实她不过是对我们的感情有信心,而且给予我足够的信任。
“那时的我太天真了,没想到还有写歌这招。”叶羽打趣着感叹,看起来并没有特别介意。
“唉,我魅力太大,而且这不是第一次——”我回想起艾利克斯献给我的曲子,不由得顿住。那些曲子都非常好听,诉说着对我的情意,可是看过绯彦的歌之后我才知道有不求回应的爱。
“怎么了?”叶羽关切地问。
我咬了下嘴唇,最后选择诚实地说:“只是想到往事……我知道不应该比较别人的爱,但是有些人的爱真的好自私。”
叶羽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大概他们本身是缺爱的人吧——需要别人的爱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洞,又或许他们习惯于以自我为中心,不懂得如何去爱。”
我想了想,觉得艾利克斯两者都有。他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得到足够的爱,从而只能自己爱自己。父母的有毒关系,更是令他不知道如何健康地表达爱意。即使我拼命抵抗他的影响,有时依然忍不住反思过去的事情,然后对他的悲剧感到唏嘘。
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接着看向叶羽简易的晚饭,不由得皱起眉头问:“你今天不是退团发表会吗?我以为会有聚餐。”
“只是记者会而已,又不是正式退团。等全部公演结束,会有退□□对,”她顿了顿,“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我望向叶羽认真的神色,在刹那间理解了她的意思。
“刚退团就要搞大新闻?”我努力压下自己的嘴角。
“私人派对,”她摸摸下巴,“反正都退团了,那何必藏着掖着。”
“你是退团,又不是退圈。”
“你不想公开吗?”
“唔……”我想到了那些关于我身世和恋情的八卦新闻——虽然它们给我带来了曝光度,但是那种流量我宁愿没有。
“抱歉,我以为你会很开心——”她有些失落地道歉。
“不!”我急忙打断她的话,“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当然好了!我之前带你去见朋友什么的都是大大方方的。”
叶羽松了一口气,然后问:“那……”
“我只是不想再被记者围堵了,”我放下眼线笔,“由于内特的胡编乱造,我每一站都会被堵。有些记者闪光灯按得飞快,完全不顾我的病情,好像巴不得我当场发病似的。”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她愧疚地说。
“你无需为这种事道歉,”我抿了抿嘴,“派对我当然要参加,可公开关系的事情起码要等你退团的热度降下来。”
叶羽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继续吃饭。
分开的这段日子中,我们经常打视频通话,但不是每一次都会聊天,更多的时候只是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就和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偶尔忙里偷闲瞟对方一眼,心里便会有一种满足感——我好喜欢这种陪伴的感觉。
等我化好妆后,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显示有新的消息。一开始我以为是朋友们催我去吃午饭,然而打开后才发现又是母亲发来的男方相亲信息——她明明之前消停了好一阵子,可自从独自回国陪姥姥动手术,又重新开始热衷于给我相亲。
我把消息截图,接着发给克里斯,希望他能帮忙劝一下。但是他们两人如今不住在一起,克里斯能做到的十分有限。我现在觉得趁她回国期间,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打包送到新租的住处,是一件极其正确的决定。即使我不认为我与母亲会到决裂的地步,也清楚自己无法应对她的掌控欲。
从小到大,母亲只关注我的两件事:一是唱歌,二是婚恋。我在歌唱方面的造诣确实要归功于她的严格要求。不是每个孩子都像叶羽一样,仅靠决心和毅力便能走上专业的道路,还有不少我这种需要别人逼一下的类型。不过被逼太狠的结果就是我抓住了第一个能离开的机会,考入了维城的大学。如果不是由于生病,我大概不会回到她的身边。
“要去吃饭了吗?”叶羽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时间差不多了。”我犹豫要不要告诉她收到相亲信息的事情。
“那快去吧,别让其他人等太久。”她温柔地看着我,眼中带着和我一致的不舍。
“叶羽……”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怎么了?”
“你肯定见到我母亲了吧?她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叶羽眨了眨眼睛,随后平静地说:“她向我道谢来着,谢谢我及时把你姥姥送到医院。”
“还有呢?”直觉告诉我这不是全部。
“唔……”她摸了摸下巴,“你确定要听?”
“非常令人恼火的话吗?”
“我希望你不要听到的程度。”她严肃地凝视我。
“抱歉,她不知为何特别在意我的婚姻。”我愧疚地说。
“你不用替她道歉,这不是你能控制的事情。阿姨只是关心你,不愿意你再受到伤害。”
“这样的关心只会使我窒息……”我顿了顿,“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之前她知道我有恋人的时候也做过一模一样的事情。”
我仔细反思过上一段恋情,感觉自从我母亲找艾利克斯谈话之后,他的安全感就越来越少,最终变得疑神疑鬼。吸取了以前的教训,我这回根本没有准备把叶羽介绍给母亲,只是告诉对方自己有恋人了。
然而天不从人愿,我没预料到叶羽会跑到兰登找我——倘若知道她要来,我绝对不会图省事而住在母亲家,导致两人就那样见面了。我怀疑母亲这次如此积极地回国,其实是想借机敲打一下叶羽。
“她说的话我没有放在心上。”叶羽看出了我的担忧,连忙柔声安慰。
“告诉我她到底说了什么。”我坚决地询问,不希望历史重演。
“你一定会生气,”叶羽看上去有些踌躇,“我不想让你生气,也不想对你撒谎,所以请不要再问了好不好?”
“我现在已经要怒火攻心了,你不告诉我反而任由我往坏的地方想。”
叶羽纠结地揉了揉额角,最后叹了一口气,选择让步。
“她觉得你不可能对我动真心,而我不可能给你幸福。”
“还有吗?”我压下内心的愤怒。
“她只是不愿意看到你受到世人非议。”
“不用替她说话,还有吗?”
“她说会给你找个好丈夫……”
“然后呢?”
叶羽摇了摇头,似乎真的没有了。
“她有没有贬低你?”我打量着屏幕那边的恋人。
“呃……算不上贬低吧,”叶羽不自然地捻了捻碎发,“我感觉她的观念就是很传统的那种——男女分工非常明确。在她眼里,女性必须要找一个好男人托付终身,而我不是‘好男人’,甚至不是‘男人’。”
“你不用去理解试图干涉你人生的人。”
“但她毕竟是你妈妈……”
“对,因此我比你更了解她,”我烦躁地说,“她最擅长用罪恶感牵制别人,而我不想看你上了她的套。”
“我没有,”叶羽底气十足地回应,“我知道自己能给你幸福。”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中的火气消减了许多。
“为什么要笑?”叶羽有些委屈地嘟囔。
“对不起,我能理解你的意思,只是不太喜欢这种说法,”我带着歉意解释,“我认为幸福是自己创造的,或者说是我们一起追求的。如果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需要别人来给,那未免也太可怜了。”
叶羽一边思索,一边说:“原来如此……不过让你幸福的话,我也会感到幸福——这样不行吗?”
“这又不矛盾,我同样想看到叶羽幸福,”我微笑着说,“我的重点在于要主动追求幸福,而不是等着别人施舍。”
“那不就是我们互相给予对方幸福吗?”她摸了摸下巴。
“唔……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我和叶羽相视一笑,“总之,我现在很幸福。”
“在和依舞度过的时光中,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欧洲的巡演接近尾声,下周我便可以回国和叶羽相聚。大概是加强了安保的缘故,内特并没有现身捣乱,但每站仍给我寄不同的死亡威胁,而我则惊讶于他对我上一段恋情的了解程度。
我不是那种喜欢谈论私生活细节的人,尤其是关于性的方面,即使是劳芮丝,也不太清楚我和艾利克斯之间的一些琐事。然而内特却像是在现场看到一样,用非常准确的小事来控诉我。
一开始我埋怨艾利克斯分享那么详细的私事,但是直到劳芮丝慌张地叫我来看这次寄来的内容,我才知道自己错怪那个人了。
“他怎么会拍到这种东西?”劳芮丝把笔记本电脑放到我面前,而上面插着内特寄来的U盘。
我想说自己不知道,可却如同小美人鱼一般失去了声音。我瞧着屏幕上的画面,那是我和艾利克斯曾经的卧室,而我很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我的天啊!他竟然装摄像头监视你们?!”劳芮丝愤恨地说,“什么恶心的变态会做这种事?!”
刺骨的寒意把我冻在原地,耳朵里的堵塞感愈发明显。我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内心的焦虑与恐慌。但是一想到内特拍到了许多私密的内容,我就没办法控制自己。随着耳鸣声的加重,我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
“依舞?!该死,你快躺好,”劳芮丝把我扶到酒店的床上,“对不起,我是由于事态严重才给你看的,否则……”
我听不太清劳芮丝的声音,也看不到她在做什么,但令人安心的柑橘香味逐渐充斥我的鼻腔。伴随着播放的雨声,我极力调节呼吸,强迫自己放松。其实我通过定期的针灸和按摩,并辅以饮食控制等,已经三个月没有突然发病了。然而梅尼埃尔氏病正是如此,总会在人没有准备的时候猛地蹦出来。
大约二十分钟后,我的症状缓解,头脑清醒到足以思考发生的事情。
“劳芮丝,你不是雇过私家侦探吗?有办法把他手上的东西拿回来吗?”我有气无力地说。
“我雇的侦探一直在跟随他,已经收集不少证据了。我会去问问对方有没有办法解决这种事,不过这种东西太容易有备份了,只怕他……”
“尽力就好,即使真的传出去,也没有办法。”我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为最坏的结果做准备。
“我们一定会把他告到牢里去!”劳芮丝愤慨地说。
我揉了揉眉心,乏力地问:“我是不是不应该复出?”
“你在说什么蠢话?有些人就是见不得你好!你最好的反击是过得越来越滋润,而不是像老鼠一样躲起来。”
“但我真的好累……”我用胳膊挡住双眼,感受着泪水滑过眼角,然后流入我的发丝中,但那不是我现在主要在意的事情。
“可怜的你,”劳芮丝轻拍我的胳膊,“巡演仅剩一场了,等结束后,你可以好好去休息一番。”
为了照顾我的身体,巡演的日程排得并不紧张。我的身体得到了充分的休息,没有疲惫的感觉,但是内特最终成功地给我施加了精神上的压力和焦虑,导致我的疾病复发。万幸他在我巡演尾声才寄来这种东西,否则我肯定要让期盼我复出的粉丝失望了。
“我能问你一个关于那录像的问题吗?”劳芮丝犹犹豫豫地说。
“你先问吧,我不一定回答。”
“好吧……我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便没有仔细看,只是跳着往后拖拽了一下。”
“谢谢,不过以后估计所有人都会看见,所以也无所谓了。”我自暴自弃地说。
“别那样讲,没准事情能有转机。”
“你不用安慰我了,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艾利克斯……是强迫你了吗?”劳芮丝试探地问,“我看你一直在哭,而且很疼的样子。”
其实我不习惯谈论自己的性生活,但一想到我的私密录像可能会被传到网上,便觉得对这种事脱敏了。
“没有,”我顿了顿,“艾利克斯和我的型号不太匹配,再加上我有Vaginismus,所以性生活不是很和谐……应该说是越来越不和谐。”
“Vaginismus?你怕Intercourse吗?”
“本身没有很怕,可是第一次的体验不太愉快,然后就越来越害怕,光是想到都会导致Vagina紧缩,连手指放进去都会疼。”
“没有去接受治疗吗?”
“我按照医嘱使用了那种扩张训练的器械,从小到大一点点习惯,但我依旧难以放松。”我静静地讲述没有对其他人说过的事情。
“那艾利克斯做了性别重置手术后,你们的情况有没有好一些?”
劳芮丝的问题让我一愣,接着一个诡异的想法冒了出来。
“你觉得艾利克斯当时坚决变性,会不会有我的原因?”
我一直不能理解艾利克斯为何突然表示对自己的性别不满,明明身体构造没有影响他穿所谓的女性化衣服。比起变性,我更倾向于他是喜欢变装。打扮成刻板女性形象的艾利克斯,拥有他站在舞台上演奏时的光辉。如此想来,那样的他有些像叶羽的男役营业模式。
“什么你的原因?”劳芮丝蹙起眉头,“你是想说他为你‘自宫’了吗?这太荒谬了吧?你们之前交往那么久,他都没有那种想法,怎么一下子想变性了?”
“我也想不通这个——慢着!”我拿下搭在眼睛上的胳膊,猛地望向劳芮丝,“是内特!”
“什么?”
“内特成为他的经纪人之后,他就对自己的性别愈发不满意。在提变性之前的那段时间,他完全疏远了我。”
“你之前对我说内特像是在故意引导艾利克斯,当时我觉得你疯了。但现在看到这些东西,我觉得他做出什么都不离谱。艾利克斯本来就是一个敏感的人,很容易被人面兽心的疯子影响。”
“唉,”我揉了揉仍然有些发昏的额头,“我当时应该更加强硬地要求他换经纪人,那样一来,悲剧没准不会发生。”
“但那样的话,你大概没有机会和叶羽在一起,而是与艾利克斯结婚生子,”劳芮丝讥笑一声,“承认吧,以前的你绝对不忍心真的看他求十次婚。”
“什么求十次婚?”
“你不记得了吗??”她瞪大眼睛,“有一次艾利克斯是在我们聚会时候求婚的,我不清楚是第几次,但你说如果他求十次婚,你估计就妥协了。”
“我——”
尘封的记忆逐渐在我的脑海中展开,我回想着艾利克斯或正式或随意的求婚,同时不由得开始了计数。画面最终定格在他久违的小提琴独奏会——舞台上的他说接下来的曲子是给此生挚爱创作的,随后他盯着我的眼睛用德语问:“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十。
“你怎么又哭了?!”劳芮丝抽出一旁的纸巾递给我,“抱歉,我以为艾利克斯早已成为过去了,没想着会触及你的伤心之处。你这段时间看起来完全不像被打击的样子,我就觉得……唉,对不起。”
我微微摇了摇头,嗓子紧到无法说出话来。我在艾利克斯去世后确实没有怎么伤心,更多的是一种不真实感,总觉得他仍在地球的某个角落,只是不满意我的答复所以想整我。然而看到内特寄来的那张现场照片时,我被迫直视他已然离去的现实,铸造在心脏外面的冷漠产生了裂痕,而那冷漠在刚刚被彻底击碎了。
我曾经同样以为艾利克斯已经变成过去时了,但显然他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我开始厌恶自己没能拯救他,也厌恶自己带着伤痕累累的心和叶羽在一起。
——或许我不配拥有幸福吧。
——或许这一切全是对我没能挽回艾利克斯的惩罚。
忽然,我意识到自己不能像艾利克斯那样自私,任由自身的坏能量把恋人也拖入深渊,可倘若我提分手的话,那叶羽会不会坠入另一个深渊呢?
“劳芮丝,巡演结束后我先不回国了,帮我约一下卡瑞医生。”
我的世界巡演的最后一场安排在了维城,那一天出门的时候我便有一种预感——内特会出现。和劳芮丝商讨后,我特意换了一批便衣保镖,让他们扮成普通的工作人员。
正如我们所料,内特果然上钩了。他改变了自己的容貌,混在粉丝之中,假装要找我签名,实则把刀片藏在纸的夹层里,准备趁我不备直接偷袭。
绯彦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我们的计划,可抵不住我们的执拗,只得坚决地跟在我的身边。多亏了他的坚持,伪装出色的内特才没有把刀刺入我的心脏,而是划伤了绯彦的手。
“你才应该下地狱!”内特在被保镖扑倒的时候仍在叫嚣,“都是你的错!!是你害死了他!!!你这个欺骗别人感情的死基佬!!!!!我死都要把你拉进地狱!!!!放开我!!!!否则我就把你的Sex Tape全部发到网上去!!!!!!”
我蹙起眉头但没有理会他,而是趁着劳芮丝协调现场秩序的时候,拿纸巾压在绯彦的伤口上,并把他的手抬高于心脏。
“叫救护车!”我着急地对一旁的粉丝说,接着才意识到自己讲了日语。
“应该没那么严重。”绯彦安抚地说。
“叫救护车。”我没有理会他,而是切换为德语又说了一遍。
“真的不用太担心,不过我大概待会儿弹不了钢琴了,你赶紧让——”
“闭嘴!”我瞪了他一眼。
——都这个样子了,竟然仍想着演出的事?
绯彦无辜地眨眨眼睛,随后顺从地没有说话。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是同时到达的。我本身想陪绯彦去医院,但劳芮丝拦下了我,让我留在原地录口供,自己则跟着去了医院。我知道她这是不准备取消演出的意思,而我同样不希望给粉丝留下遗憾,甚至承担车马费等经济的损失。
为了避免人群越聚越多,我带着警方和目击者一起来到了后台的空休息室。等所有人录完口供,SD的外面已经被闻讯而来的媒体堵得水泄不通。警方帮工作人员一起维持了秩序,而我则一边担心绯彦的伤势,一边安排演出前的最终彩排——负责指挥小型乐团的中原女士将代替绯彦来进行钢琴伴奏。
除了绯彦意外受伤的事情,一切都按照我和劳芮丝的计划进行。公关团队与法律团队都及时做出了响应,力图减少对我的不好影响。与此同时,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音乐会上,最终完成了不太完美的表演。
“他怎么样了?”我下场后第一时间给劳芮丝打了电话。
“嗯?我以为你这个号码停用了。”
“没办法,工作号和私人号都被打爆了。我直接把手机关机了,现在用的是借来的,但别人的号打不进去你的电话。”
“怪不得我收到的电话和消息比想象中要多,害得我开了勿扰模式,只有特定电话能打进来,幸好你的旧号也在白名单里,”劳芮丝不爽地说,“你起码要和家人说一声吧!连叶羽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我不想让他们担心,而且他们知道的话,必定会阻止我们的计划。”
“那起码事后给他们报个平安吧!”
“录口供就费了很久,然后又要忙着过一遍流程,我没有时间应付他们的关心,”我揉了揉额头,“你也知道我哥哥和母亲能有多么会说教。”
“那叶羽呢?”
我撇了撇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自从和叶羽说需要在巡演后静养一段时间再回国,我便没有怎么和她联系——不仅停止了之前每天的视讯,而且不再及时查看她的消息。她照旧天天询问我的情况,并且给我分享日常,导致我每次看到那些长长的内容都心怀愧疚。
“我待会儿给她打电话,”我叹了口气,“比起这个,绯彦怎么样了?”
“肌腱、神经和血管均有断裂,但已经成功做手术给接上了,目前需要住院观察。”
“会影响到手的功能吧……”
“医生说康复好的话,可以恢复到和原来差不多的水平,不过可能需要几年。”
——都是我的错。
罪恶感几乎把我吞噬,最终我哑着嗓子挤出了几个字:“我马上过去。”
“不用了,探望时间早结束了。我正在回去的路上,剧院门口一定很多记者吧?”
“是,事发后就把SD堵死了……”我沮丧地说。
“现在肯定更多了,你——”劳芮丝踌躇了几秒,“你知道内特做的事情了吗?”
“想刺杀我,结果把绯彦的手划伤?”我不解地问。
“……你先找个地方躺下,我再告诉你。”
劳芮丝的欲言又止让我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紧接着内特被捕时威胁我的话重新响彻在我耳边。
“内特……是不是向网上传了什么?”
虽然劳芮丝雇佣的私家侦探已经把能找到的备份都毁掉了,但是对方曾经警告过我们可能会有别的拷贝。
“嗯,”劳芮丝同情地说,“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提前找了黑客监控他在网上的一举一动。这次的录像是由于内特之前设置了定时发布才外泄的,现在已经被删掉了。”
“可是上传到互联网的东西,不可能完全消除……”
“话虽如此,但这也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了,只能尽量去清除,”劳芮丝遗憾地说,“我们会让内特付出代价。等我把你从媒体手中救出来,你就去专心休养吧。”
挂断电话后,我没有立马拨给叶羽而是先换了衣服。我脑子里想的是不要打扰她睡觉,可心知自己其实是在拖延。我清楚最近这周对恋人过于冷淡,但是我真不想在身心都一团乱麻的状态下去联系她。
闭上眼睛深呼吸,我调整好心态后才睁开眼睛,输入熟记于心的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了,随即传来急切而又温柔的声音:“依舞,是你吗?”
她的话语击穿了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我忍住想哭的冲动,哽咽地嗯了一声。我多想把所有委屈和烦恼都向她倾诉,可叶羽不应该做我的“垃圾桶”,她值得被更好的对待,而这也是我最近没能做到的事情。
“吓坏了吧?”
“你——”我抽泣一声,“你怎么起那么早?最近不都排练到很晚吗?”
“我根本没睡……”
“那你赶紧去睡吧!现在还能睡几个小时吧?那我不打扰你——”我慌忙地想要挂断电话。
“等一下!”她惊呼,“拜托了,不要挂断。”
“那你乖乖去睡觉,等你睡着了我再挂电话。”我心疼地说。
叶羽的新公演下周就要开始了,她现在一定很累,可却由于担心我而一宿没睡——我对自己的厌恶又增加一分。
叶羽长吁一口气,接着严肃地说:“我们需要聊一下。”
“等你睡醒了再说吧,而且我现在仍在剧场,连手机都是借来的,实在不方便聊太久。”
“好,那我只问一个问题,”她顿了顿,“你是想分手吗?”
——来了。
我心里一颤。
——这个问题终于来了。
“叶羽想分手吗?”我的声音不由得带上了哭腔。
“你知道我的答案,可我不确定你的想法。”
我想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让她安心,但虚假的谎言只会更加伤害我们如今紧绷的关系。
“我在努力避免那种结局……”
“那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叶羽疲惫地说,“我感觉你最近都在疏远我。”
“对不起……我只是这段日子身心状态都不太好,因此不想影响到你。”
“你这样做反而让我愈发胡思乱想,一闲下来就在搜索你的消息。”
怪不得她那么快知道了这件事,明明事情发生的时候已经是国内的凌晨了。
“对不起……”
“是内特的事情导致你又发病了吗?”
“嗯,的确有这个原因,不过……”我思忖着要不要说艾利克斯的因素——一方面我不想骗她,另一方面我害怕这会彻底摧毁我们感情的基石。
“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吗?”叶羽试探地询问。
“嗯……我自己都没有整理好思绪,所以……对不起……”我犹豫地回复,感觉自己仿佛处于刚失恋的状态,而新的恋情无法治愈破碎的心。
我知道这听上去很奇怪,但是我当初和艾利克斯分手的时候,一心只想逃离有毒的关系,光是提起那段感情都觉得厌恶至极,因此从未体验过失恋的苦涩。然而内特成功摘下了我的有色眼镜,逼迫我去反思上一段恋情。即使我的理智说艾利克斯的悲剧不是我的错,也无法消解暗涌的自责。
“你不用向我道歉,”叶羽柔声说,“我说过有些事可以等你做好准备再告诉我,或者决定不和我说。不过别所有事都不告诉我,把我留在黑暗之中。无论是欢乐,还是忧愁,我全部想知道。”
她的话语像是给我疲惫不堪的内心洗了个热水澡,冲散了那些阴魂不散的指责和忧虑,让我在往事的束缚中放松下来。
“我知道不应该在意内特的那些话,可是这种事说来容易,做来难,”我平静地向叶羽敞开心扉,“我现在感觉自己非常失败,没能阻止艾利克斯陷入深渊,最终选择离开这个世界。假如我当初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你这次去欧洲,给他扫墓了没有?”
“没,那种事情没有任何意义。他已经不在了,而我又不相信灵魂什么的。”
“扫墓也好,去做一些你们曾经喜欢的事情也好,我希望你能好好悼念他。”
“你都不会介意吗?!”我有些不满地说——倘若我的恋人对前任仍有留念,那我肯定会非常不舒服。
叶羽沉默片刻,随后认真地说:“当然介意。”
“那你还——”
“比起我的心情,我更担心你的状态,”她打断了我的话,“而且我没有必要和死者计较那么多。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觉得能和你在一起真是一个小概率事件。要是有平行世界的话,你可能不会和艾利克斯分手,而我也可能有别的女朋友……”
听到叶羽的这番话,我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但清楚她说的是事实。
“因此我不希望在如此稀有的世界中,我们还由于这些小事错过彼此。”她的语气中满是坚定。
“若我们真是小概率事件,那么最终和艾利克斯在一起的我也太可怜了。”我忍不住对这种理论产生反感。
“但你对他有感情的话,也会过得很幸福。”叶羽的话里带着一丝苦涩。
“井底之蛙同样觉得自己幸福,”我嘲讽地说,突然觉得对艾利克斯的愧疚感少了很多,“我哥曾经问过我后不后悔和艾利克斯在一起,我当时只是说后悔没有早点儿分手,不过我现在连遇见他这件事都非常后悔。”
我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随后久违的愤慨又回来了。
“我不是说他不好的意思,只是觉得我们根本不应该交往。如果灵魂伴侣真的存在,那我们肯定不是彼此命中注定的人,反倒像是对方的劫数。即使我们勉强在一起,最终得到的也不过是妥协的幸福罢了,没有一方能真正满足。”
叶羽低声笑了出来,接着轻快地说:“我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甚至质疑了真爱的存在。然而我越想越觉得若不是依舞的话,自己绝对不会有这么契合的感觉。”
“说起契合……”我犹豫地坦白,“其实我之前有Vaginismus。”
“Vaginismus?”她疑惑地问。
“就是心理障碍导致Sex时Vagina收紧,连一根手指放进去都会特别疼痛。”
“但是……你……”叶羽像是在组织语言。
“我去治疗过,可效果有限。”
“不过你上次回国的时候,不是带了好几个小玩具吗?”她吞吞吐吐地说,“里面有插入式的……我看你蛮喜欢……”
“嗯,莉莉推荐得好,”我压下害羞,坦然地说,“我当时也担心过,可是你第一次的时候,不就把手指伸进去过吗?我没有什么疼的感觉。”
“我都不知道……”叶羽有些惊讶地感叹。
“嗯,”我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虽然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是这真的让我觉得是个好迹象。我之前和艾利克斯的性生活就没有和谐过,一开始只是由于下面的型号不匹配,之后即使他做了手术,我们也都是在彼此迁就。”
讲到这里,我想起了内特偷拍的东西。
“叶羽……”
“嗯?”
“内特以前在我和艾利克斯的住所里安了针孔摄像头,然后他前几天寄来了偷拍的录像,”我咽了咽口水,“是我们的Sex过程。”
“该死!”叶羽咒骂。
“劳芮丝雇佣的私家侦探已经找到一部分并销毁了,但内特刚才被捕的时候威胁我要发出去,而他真的设置了定时上传,”我哽咽地说,“劳芮丝说她找的黑客一直在盯着对方,第一时间把网上的视频撤掉了,然而我担心——”
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感觉喉咙愈发堵塞,最后到了一个音都发不出来的程度,只剩下抽泣。
“依舞,”叶羽轻唤我的名字,“你不能让他得逞。无论事态如何发展,你都不要退缩。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所以堂堂正正地去面对吧。我会一直支持你,做你的后盾。如果你在途中觉得累了,那就来找我吧。我这里有许许多多的亲吻和拥抱在等着你。”
我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地说:“早知道……和你聊过后……会轻松好多的话……我就不去……预约心理医生了……”
“你说的休养就是去看心理医生?”
“嗯,因为我的状态真的很差,好像回到了刚确诊梅尼埃尔氏病的时候,甚至又反复出现了自杀的念头,所以我才不想和你过多交流——坏情绪是会传染的。”
“依舞,”叶羽的声音听上去十分严肃,“其他的事情你都可以选择不告诉我,但是关乎你身心健康的事绝对要和我说。”
“对不起,我不想影响到你。”
“换位思考一下,倘若我瞒着你这种事,你会怎么想?”她的语气中有些许压抑的愤怒。
“对不起……”我愧疚地说,“不会有下次了。”
“乖孩子,这次就相信你,”叶羽宠溺地说,一瞬间我以为她把我当成了少主,“还是去找心理医生评估一下吧,不过别忘了每天向我汇报情况。”
“汇报情况?”我有些不太乐意,毕竟和卡瑞医生聊的东西都非常私密。
“不用那么多细节,主要告诉我医生对你的情况评估之类的。”
“这样……好吧……”
“伊藤还好吗?”
“右手肌腱、神经和血管都重新接上了,但要恢复到以前的程度的话,可能要几年……”我闷声回答,“我们都没有想到内特伪装得能那么成功,是我的自大导致他受伤的。”
“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幸好没有发生什么危及生命的情况。我不会对你进行过多的说教,只希望你以后不要拿自己冒险。”
“我太想抓住内特了,而且以为安插的保镖能及时响应……”
“我相信你一定很内疚,可我同样相信伊藤不会怪你。”
“他有试图阻止我,然而我没有听……”
“即使你没有故意露出破绽,内特也有可能钻到空子。好好向伊藤道谢,看看有什么可以补偿的,不过别苛责自己。”
“嗯,我准备明天去看望他。”
“记者那边没问题吗?”
叶羽的提问使我想起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不由得沮丧起来。
“剧院外面都是记者,我在等劳芮丝来拯救我……”
“唉,我好恨自己不在你身边。”叶羽无奈地说。
“但是你来了又没办法改变现状。”
“话虽如此——”
“我也是,”我打断了她的话,“我希望叶羽能陪我面对这种事……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Vaginismus是一种挺常见的疾病,但不少人不清楚,由于垃圾的屏蔽词系统无法打出中文,有兴趣的话请自行查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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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依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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