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
谢承方才还谈笑如常,忽而这般问我,有些磕磕绊绊,倒显得有些不真实。
我还未来得及应,他的脸便微红了些,轻轻别开目光:“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上回你......你差点亲我,我不敢问。”
“你若想,我是愿意的。”
“你是愿意的?”我轻声问。
他点了点头,眼中仍有一丝羞意,倒也坦率。
我垂眸抿唇,一股莫名的羞耻从胸口慢慢涌起。
我想到了哥哥,想到他饮下避子汤时的沉默,想到他被青浔呵斥时仍护我在前。想到他每次靠在我怀中,唇角轻颤,颤声唤我阿莹。
想到青浔说的那些话,我低声道:“可我不会负责。”
谢承轻笑一声。
“无妨。”他说:“我们谢家向来不拘这些,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
他看着我,眼里不带丝毫责备,反而多了几分宠溺。
“方莹。”他说:“你本就不必拘着自己。”
可能是醉了,月色又太美,我那时真的有些动摇了。
我看着谢承,想到他方才对我说愿意的模样,红着脸、认真而羞涩,心中竟升起一丝久违的悸动。
那种悸动,像极了我第一次把哥哥按在榻上时,看他唇色泛红、眸中泛水的样子。
可哥哥现在病着,已许久不能同我亲昵了。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我并不知道。
而谢承......又好看,又明明白白地说不必我负责。
我在那一刻鬼迷心窍,答应了他。
我们离开了酒肆,夜风吹过,醒了几分酒,也吹散了几分理智。
谢承吻我时手都是抖的,像个初学的少年。我没有拒绝,甚至主动引着他一步步靠近。
我教他如何碰我,如何亲我,就像过去我教哥哥一样。
他学得很快,也温柔。他看着我,眼中带着迷恋,唤我方莹的时候又太过认真。
可我偏偏想起哥哥。
想起他唤我阿莹时,是哽咽着的。
谢承有些害怕,不过没关系,我照样将用在哥哥身上的路子用在他身上,他很快便放松了下来。
许是我和谢承都有了感觉,我们更近了一步。
事后,谢承红着脸,轻声问我:“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男子?为何会这么熟练?”
想到青浔不让外扬,以及哥哥否认。
我回答谢承:“没有。”
是哥哥先否认没有的,不能怪我。
我与谢承分别时,他将我轻轻抱住。
“阿莹。”他低声唤我,指尖轻轻抬起我的手腕:“我的初次,是给了你。”
我愣了愣,抬眸望他,只见他微红的面容满是热烈。
他将手腕伸给我看,声音还带着点不舍的撒娇:“你看,我的守宫砂,因你而消失。”
我低头看着那处褪了色的印记,心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打了胜仗般的满足,夺了战利品。
我是他的第一个人。
“阿莹。”谢承忽然又道:“我们一起纪念好不好?”
“纪念?”
“嗯。”他一边说,一边翻出香线:“我们在彼此身上留一个印记,留下我们的美好回忆,哪怕日后不在一起,现下也是美好的。”
他眼中满是光,偏头看我:“我知道你也不会陪我太久。”
我原本想拒绝,可他那副撒娇的模样,又叫人软了心。
“好。”我轻声应了。
于是香点起来了,在我们手腕处轻轻烫过一瞬,浅浅一痕,细若花钿。
他笑得很甜,问我疼不疼,我摇头说不疼。
可回府的路上,腕上火辣辣地疼,心口也隐隐作痛。
又过了几日,我才想起,我已有些时日未曾去见哥哥。
那日学堂散得早,我回到府中,去寻哥哥。
一进门,便闻见药香。
哥哥斜靠在榻上,面容苍白,唇色褪尽。
我微微一愣。
谢承那日红着脸与我缠绵的模样还在脑海里,可眼前这个人,却像雪中落花。
哥哥一见我进来,眼神明显亮了几分,强撑着起身。
“阿莹。”他唤我:“你这几日......为何都没来看哥哥......”
他顿了顿,又低声道:“若哥哥做错了什么,阿莹只管说,哥哥会改的。”
“青浔......若是说了什么,也不是我的本意,我会同他说的......”
我连忙出声打断他:“不是的,哥哥。我只是近来有些繁忙罢了,耽误了时日。”
他静静地看我,没再追问,只是轻咳了几声,点了点头:“嗯。”
我坐下,为他盛了药,一勺一勺喂他。
他忽然顿住,垂眸,声音轻飘飘的。
“阿莹。”他说:“你这几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拿着药的手微微一顿。
以往我有什么事,最先说的就是哥哥。从学堂上的趣事,到我偷偷藏起画本子,再到我拿糕点喂猫,事无巨细,他都知道。
可现在,我却不想说。
我低下头,笑了笑:“还是同从前一样啊。”
哥哥静默了片刻。
他轻轻嗯了一声,眼眸垂下,长睫遮住了眼神。
我看着他喝下最后一口药,他手指在颤,药碗放下时,竟有几分力不从心。
“哥哥你身体还这么差吗?”我忍不住问。
他没有回答,只道:“你来了,我便好些了。”
我站起身,本想告辞,却忽听他又问:“阿莹,你......这几日,都去了哪里?”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摸了摸袖口遮住的那道印记。
那香痕已结痂。
我看向哥哥,只觉得他的神情越发看不透了。
“我这几日只是去学堂,也陪母君赴了些宴席。”我顿了顿,抿了口气:“就这些。”
他微一颔首,垂眸应道:“是吗?”
我突然觉得他声音里藏着几分阴测测的意味,不由得又挺了挺背,语气也有些冲:“是啊。”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炉中炭火声响。
隔了许久,哥哥才出声:“月蓉喊阿莹去饮酒了吗?”
我一愣,心口悄悄紧了几分:“哥哥为何会知道?”
“听说罢了。”
听说。又是听说。
我不知为何,忽然就烦了。
像是被人戳中了谎言的肚皮,一瞬间有些不安地想着:难不成......哥哥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他向来不喜多言,如今却字字相逼。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哪怕那双眼睛看我时还是温温的。
“阿莹好像......很生气?”他缓缓道,语气像在哄人,又带着不容忽视的质问意味。
我没有回答。
他目光一深,继续道:“阿莹为何要生气?难不成,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哥哥的事?”
我心口一跳,脸也唰地红了。
“没有!”我立刻开口,语气激烈:“哥哥怎么能这样想我?”
哥哥却没停,只是看着我笑。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哥哥的双眸越来越暗。
“可是哥哥听说,那日大家酒醉醒来后,只有阿莹与谢承......不见了。”
他话说得很慢,即便此刻,仍旧温温柔柔。
“阿莹,那一整夜,你们去了哪里?独处了多久?”
“你们......是不是,也做了和哥哥一样的事?”
我原本已做好撒谎的准备,可他这一句问出口时,我却有些反感。
哥哥在质问。是将我与谢承**裸地摆上了天平,与他自己对比。
“哥哥。”我一字一句地开口: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不会咄咄逼人,不会说很多话。
他神情一顿,脸上的笑意终于僵住。
我接着道:“你现在......叫人喘不过气。哥哥既不信我,也不说你信的,只是将所有难堪的话和怀疑都丢给我。”
“我不是你身边的犯人,也不是你的囚徒。”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哥哥只是......想知道实情。”
那一瞬,我真的怀疑哥哥会哭出来。
“你想知道什么实情?”我冷声:“实情就是,我的确和谢承独处了一夜,你要我说什么?”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哥哥满意了吗?”
他整个人轻轻一晃。
我看着他那副苍白的模样,心中一阵烦躁,又有一瞬恍惚。
我真的......在乎哥哥吗?
可是我不愿意被这样对待。被怀疑、质问、亦或者窥探。
我别开脸,不再去看他:“哥哥这么想我......我很失望。”
“哥哥。”我低声道:“你若真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人,那我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你若信我,那就不该问这些。”
他没有回我,只是一声不吭地坐着,整个人又安静了下来。
这段沉默的夜晚,我也未再陪他入睡。
我走时,他也没有开口唤我,只轻轻点了点头。
离开那夜后,我没再回头。
那一夜像是从心口扯开了一道细口子,风一吹,冷得生疼。
我不想去看哥哥的脸,更不想面对他沉默的眼神。
我只是烦。
那种烦闷缠在心上,挥之不去。越想着,越堵得慌。
于是我开始日日往谢承那儿跑,好像在他那样明快张扬的人身边,才能让我短暂地松一口气。
我们饮酒,说笑,偶尔也会放纵几分。他待我极好,什么都依我,我想亲他,他就红着脸让我亲,我拉他去僻静之处,他也从不多问一句话。
几次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去找哥哥了。
甚至,好像......也没那样喜欢哥哥了。
我开始仔细去想,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不是青浔怒骂我的那一日,也不是他追问我是否和谢承做了和他一样的事的时候。
而是......在他那样深情低声说出“欢喜”那日。
那一刻我应该是开心的,至少理应如此。可不知为何,心里却突然泛起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趣。
为何哥哥欢喜我时,我却不欢喜哥哥了?
像是得到手,便不想再珍惜了。
我看着谢承熟睡的面庞,很久很久。
他睡着时也很安静,嘴角微微翘着,看起来像在做个好梦。
我伸手摸了摸他,那个反问突然有了答案。
我想,如果那时候哥哥早点答应我,早点把他那身子和心意给我,我就不会再去找谢承。
如果我不去找谢承,谢承也不会来勾引我。
哥哥若早些回应我,我怎么会心灰意冷?
所以这不能怪我。真的,不能。
我只不过是太难过了。我等得太久了,爱得太累了。
哥哥不信我,哥哥避着我,哥哥太慢太谨慎了。
他明明看着我时是欢喜的,却总藏着。连那一句“你是我的”,都要等我逼急了他才说。
到头来,还要把我拱手让给别人一样,眼睁睁地看我离开,也不追出来问一句。
所以不是我的错,是他不够坚定,是他总叫我猜、让我苦、让我委屈。
我抱着谢承的手臂,轻声道:“若是你早些开口,我现在还会在你身边的。”
可惜,哥哥听不到了。
后来我便一直没再见哥哥。
不是不想见,只是我害怕。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太沉,沉得像夜里不肯亮的月,我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掉下去,很有可能再也爬不上来。
后来,我年纪到了,该去从军历练了。
虽是女子,亦无例外。只是女子的去处往往更为艰难,若不是身手好,心性稳,便很容易吃苦受罚。
我平日再骄横跋扈,到了真正行军布阵的时节,也难免发怵。
西北靠近蛮疆之地,据说连夜里洗脸都要拿刀子刮冰,饮水靠融雪。而镇守那地的,恰是温言的父君与母君。
我不想去那样苦寒之地。
于是我便动了心思。
我想,既然是哥哥的家人,他若去了,定然不会太过为难。若我替他留在原来那一地,虽不轻松,也总好过那般苦寒生死不定。
那一日,我主动去寻他。
我说:“哥哥,不如我们换一换罢?”
我看着他,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温柔些:“你本也该去看看父君母君了,我......只是怕冷。”
他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定定地看了我很久。
他眼里的情绪太多了,像是积雪下的湖水,一旦融化,便要将我一并淹没。
他只问了我一句话。
他说:“阿莹,若是我去了,回来后,你会娶哥哥吗?”
我一时没想太多,便答应了。
“会啊,哥哥回来我就娶你。”
我说这话时,带着点笑意,就像小时候替他挡一道杖刑、替他喂一勺药一般轻松。
我没看他眼底泛起的那一点酸意与恍惚。
也没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他果然去了。
我披着本该是他用的披风,在一处较温和的军镇中落了脚。
而他,换了那条最苦最寒的边路马车,在出发的那个清晨,悄无声息地走了。
出发那日天未亮,我裹着衣袍站在门后偷偷看他背影。他背得笔挺,单薄的肩膀下是行装包裹的轻甲,风吹得他脸颊发红。
他登上马车时,转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藏着许多许多说不出口的话。
我想,我是欠了他一个承诺。
可那时我心里却只想着:反正哥哥说了“回来后”。
那便是以后罢,不是现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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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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